破庙

    “快跑!”

    沈静姝正在恍惚中,便听得易真一声低吼,随即被人扯出了原地。

    她慌忙回头一看,灯笼滚落在地,烛芯已然跳出,微弱的火苗借着窗帘往上蹿,眨眼间将半边帘子化作灰烬,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柳妈妈连忙拎着茶水去救火,易真却直接扯着沈静姝的胳膊离开了船舱。

    “你不去帮忙吗?”

    “轮不到我邀功。”易真话音刚落,船头歌舞的姑娘们争抢着涌入船内,惊起一片慌乱。

    此时,船已经驶离了桥头,两岸也不似进门处热闹,河面上满池粼粼波光被剥离,只有偶尔闪烁的银辉将之衬托得格外幽深。

    “会水吗?”

    “嗯?”沈静姝没料到易真会没来由地突然发问,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再反应过来便是灭顶之灾。

    河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拖着人直往下沉,于是整颗脑袋也不时浸入到水中。一来二去,沈静姝开始觉得身后迟来的呼喊声都变得潮湿,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人跳水了!”

    “快救人啊!”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别管了,先救火,救火!”

    ……

    再往后的声音,沈静姝是怎么也听不见了。

    他们已然浮出老远的距离,绚烂如仙境的寻花坊变成了夜幕中的一点,和苍穹之上的每颗星星一样闪着莹莹的光。

    沈静姝无力欣赏浩瀚夜色,好不容易扑腾上岸呼吸新鲜空气,易真还一个劲儿踢她的脚。

    “别歇了,待会儿来人了。”

    “我……我知道,可是……”沈静姝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顾不得湿透的衣裳早裹了一身的泥,“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唉?”

    显然,易真是片刻都等不及,二话不说拎起沈静姝的肩膀就走,也不管人筋疲力尽连带着半拉胳膊都挂在自己身上。

    等到寻花坊最后一点亮光也完全看不见了,他才任由沈静姝又瘫坐在地上。

    “我去生火。”

    易真扔下这句话就跑开了,沈静姝靠在墙根下边歇息边观察周边环境。

    瞧不出是哪个荒山野岭,但能借着稀薄的月光窥见积在窗棂上的灰尘,歪倒的窗框外是一棵围了护栏的树。树枝因为挂满了同心锁向地面垂来,锁上缠着的丝线呈现出一种惨白的粉红。

    月老庙?

    看上去是荒废许久了。

    这年头,感情的事也不值钱了。

    沈静姝再一次感慨人心不古,还好那轮皎白圆月挂在天幕上,孤独而永恒地眺望人世间。

    “看什么呢?”

    易真随声而至,将捡来的柴火扔到地上,蹲下身以刀石相击落下火花。

    沈静姝看他面容沉静,不禁发问:“我们不回陆府吗?”

    “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可我们就这么跑出来,桃香怎么办?”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今日无功而返,许承泽也不会放过你吧。”

    易真终于点燃了柴堆,微弱的火苗相互撕扯着两人的影子越来越旺,照得沈静姝后背汗毛直立。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我也在衙门。”

    “你是衙门的人?”沈静姝刚说完,又摇摇头自行否定了这个判断。

    若是已经有易真这步棋,许承泽不必让她在此时接近国公府,一个弄不好反而会打草惊蛇。可如果她的身份已经被猜了个干净,易真无视柳妈妈将沈静姝带此处的行为就更难解释了。

    至少当下的沈静姝对此毫无头绪,只能期望从对方手头套出更多信息,主动追问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看见了你和许承泽从审讯室出来而已,别的什么也没听到。”

    “那你也不该……”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人证的说法足以掩人耳目吧?”易真最后用佩剑翻翻火堆,安稳坐下与沈静姝闲聊,“国公府的爪牙,比你们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包括你吗?”

    易真脸上晃过一丝错愕,随后哑然失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是,不应该为我解围。”

    “说不定我想亲自杀你呢?”

    “月老庙这种地方,再落魄也难免有人出现,远不及捅我一刀踹进河里来的一劳永逸。”

    “当然会有人来,这里可是我们交换消息的地方。”

    “我们?”沈静姝直觉他这话另有所指,易真也并不打算说明,顾自拨弄着篝火,细碎烟尘游荡在他身侧久久无法落下。

    “今晚的灯笼若是由你丢出去,柳妈妈肯定不会放过你,国公府要的东西我们也拿不到,现在这样对谁都好。”

    他看见了。

    自己盯着灯笼考虑先发制人的盘算,在当时就被他发现了。

    沈静姝才见识到易真可怕的注意力,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她至今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怎么办?

    还要继续试探吗?

    眼下的情形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被动,可是鸣锣收金只会让她彻底沦为鱼肉。

    沈静姝正拿不准主意,易真突然主动扔来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沈静姝望着手心大的白色小瓶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停下,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从国公府那边得来的金疮药。你伤口沾了水,总得先处理。”

    “金疮药……”沈静姝打开药瓶看了看,不着急去拆纱布,倒有闲心继续与易真说话,“你认识程子安吗?”

    不论是瓶子的样式,还是药膏的味道,都与她在门庭拿到的一模一样,很难让人相信只是单纯的巧合。

    易真那活见鬼似的表情,更证明了沈静姝的猜想。

    程子安是国公府的人,门庭的运作自然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陆知行早将答案摆在了明面上,那蝴蝶簪子的价值也应当与门庭有关,会是什么呢?

    沈静姝转瞬陷入到新的迷思,完全没有注意到易真的脸色白了又青,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的:“你认识向佳宁吗?”

    “向姨娘?当然……”

    “我问的是,来京城之前。”易真眼里的犹疑已然被追逐猎物般的锐利眼神所替代。

    沈静姝心下一凉,也难免疑惑:“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我换一种问法。”易真略微思索,一字一顿问到,“你之前是不是在门庭待过?”

    沈静姝彻底说不出话了。

    自己还没想清楚如何套话,怎么对方直接进入正题了?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沈静姝连装傻都显得多余。

    可或许愿者上钩,也能成为一种打破僵局的法子呢?

    沈静姝揪着纱布考虑半晌,终于抬了抬眼皮,满不在意地嘟囔道:“待过又如何,你要把我抓回去吗?”

    “我比程子安惜命,可不敢惹你。”易真明显话里有话,沈静姝虽然惊讶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沉默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易真的爽朗笑声就来得格外突兀,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他说的话。

    “沈姑娘,看来是我该感谢你。”

    “谢我?”

    “谢你,让我能够重新见到她。”

    “谁?向佳宁?”沈静姝嘴角抽搐,这又是什么她没有听过的感情纠葛?

    不对不对,易真的名字她之前就觉得耳熟,应该是在哪里听人说起过,在哪里呢……

    “你就是向佳宁小时候定的那个娃娃亲?!”

    沈静姝提起这茬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易真反而专心翻着篝火堆,面色如常:“你知道我?”

    “可我记得,他们说你是个书生。”

    “以前不懂事,总想得个功名治国平天下。如今看这朝堂一滩浑水,不蹚也罢。”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薛国公做事?”沈静姝愈发糊涂了。

    他既嫌弃朝堂纷争,便无需靠旁门左道走上仕途;于私,向佳宁的失踪与国公府脱不了关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理应躲得越远越好。

    是他在撒谎,还是自己忽视了其他细节?

    沈静姝努力拼凑脑海中的零星碎片,因疑惑扭曲的五官逐渐沾染上惊恐,愕然道:“向佳宁,不会也是国公府的……”

    “你以为她被送到陆府,只是一桩巧合?”易真顺势而成的一句反问,让沈静姝陷入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向佳宁可比易真更清楚知道自己和许承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指不定盼着自己怎么死呢。

    沈静姝想起那晚在城南别院她的表现,郁闷地摸了摸脖子,冷不丁听到易真一声轻笑:“放心吧,她什么也没说。门庭的事,是我偶然听衙门捕快说起过。”

    “叶朗?”

    沈静姝还记得陆廷去世的时候,许承泽提起过某人的大嘴巴事迹。

    果然,易真点了点头,迎着沈静姝满脸的不悦继续宽慰道:“我们进陆府的目标只有那根蝴蝶簪子,其他的事情,国公府并不关心。”

    “那根簪子真有那么重要?”

    “你管这个作甚?东西又没在你手上。”

    “要真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兴许我还能帮忙留意一下。”

    “不急,先等等桃香的消息。”易真掏出惯用的托词,沈静姝只能自认没趣,撇下其他心思安心换药。

    “说不定东西已经被陆家人带到棺材里了。”

    沈静姝装作没听到易真的感叹,可下意识的手抖依然被后者捕捉到了。只需稍作观察,便能发现她强装镇定的脸上,写满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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