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

    如果换成之前的沈静姝,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还能有舍己为人的一天。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明明已经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还有人死赖着不肯走。

    “薛国公都同意你走了,你还留下来做什么?”沈静姝看着眼神坚定的向佳宁,一时间满头雾水。

    “等着杀你。”

    沈静姝说不出话来了,无奈地扭头询问易真:“那你呢?”

    “佳宁不走,我得护着她。”

    “你都背叛过国公府一次了,有危险也是你先死,你赖在这里救不了她。”沈静姝有些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还是说,他斟酌再三依然选择了死也要死在向佳宁身边?

    沈静姝正犹豫着该换什么样的由头才能劝退这两人时,大殿的门咿呀打开了一条缝。

    薛明泉从门后探出头来,扫视一圈后目光停在薛国公身上,道:“轿子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那就走吧。”薛国公起身拍掉从蒲团沾上的灰尘,转头招呼沈静姝。

    “等等……”沈静姝还想说些什么,许承泽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走,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说着,就一把拎住了易真的后脑勺。

    嗯……

    还有不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吗?

    “没有。”许承泽控制中不停挣扎的易真,面无表情地作出回答。

    沈静姝无奈地撇撇嘴看向另一人,问到:“向佳宁怎么办?”

    “自寻死路的人,为什么要救第二次?”

    许承泽如此反问令沈静姝猝不及防。她原以为许承泽秉持的是纯粹救助他人的理念,不然方才他冲向自己的惊慌失措,莫非要解释成一场幻觉?

    “沈姑娘,商量好了吗?”薛国公停在门边高声催促道,沈静姝才从回忆中回神,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向佳宁紧跟着她跨过门槛,同时大门也开始被合上。

    殿内长明灯光影摇曳,照出许承泽和易真颓败的影子。佛像依然温和地俯视众人,可是救不了我们。

    世间既然无神无鬼,自然也不会有佛。

    沈静姝清楚沉湎于救助他人的理想是一种悲哀,但她和向佳宁之间,总还有一些算不清的账。

    比如,现在。

    两个人站在轿子前听薛国公安排完毕,沈静姝正准备掀开轿帘坐进去,就被向佳宁拦住了。

    沈静姝疑惑地抬头看她:“要不,你先上?”

    “你懂不懂规矩?”向佳宁听上去很是不满,“国公爷还没上轿。”

    “他说了他走路。”

    “那只是我爹跟你客气一下,你怎么这么没家教?”薛明泉站在一旁帮腔。

    沈静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找薛国公确认:“是这样吗?”

    薛国公还在跟手下嘱咐着什么,听见这问话也不直接回答,而是一掌招呼到薛明泉头上,数落他道:“你小子活了这么多年,连个怜香惜玉的道理都不懂?”

    “这明明是长幼尊卑的问题……”

    “可是上山的时候,不也是薛三公子你坐的轿子吗?”沈静姝爽朗一笑,打断了薛明泉的嘀咕,不慌不忙地掀开轿帘安稳落在。

    随后,伴随着一阵辨认不出细节的摩擦声,向佳宁也跟着坐了进来。

    两人困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顾无言,直到轿子被抬起,晃悠悠地小心掌握住平衡,周遭杂乱的脚步声逐渐杂乱,向佳宁才压低了声音吐槽道:“你倒是悠闲,连薛国公也不放在眼里。”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便宜我俩坐轿子?”

    “夜里视野不好,我们在外面容易趁人不注意溜走,要是捆着进城又太显眼了。”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沈静姝笑笑,也不免有些好奇,“那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是想表忠心?”

    “不行吗?”向佳宁并不顾忌语气中的不爽,沈静姝灰溜溜地缴械投降,只道:“行,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向佳宁对自己的敌意就像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何时爆炸,也无法预测后果。

    最糟糕的是,沈静姝对于如何拆除掉这颗炸弹毫无头绪。

    沈静姝郁闷地打开窗幔,让更多的夜风吹进轿厢,也能看见轿子穿过角门离护国寺越来越远,连那高耸入云的藏经楼也湮没在墨色之下。

    离开门庭,也是在这样一个夜里。车轮辘辘卷过林叶簌簌,众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浑然不觉最后会被送往何方。

    不过这一次,跟在窗边的人变成了薛明泉。

    “薛三公子,辛苦你了。”沈静姝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收获对方一个标准的白眼。

    “看来你是真不怕死,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不但怕死,还怕被困在门庭里。”

    “那你……”

    “你有法子救我吗?”沈静姝来了兴致,下巴撑在窗框上跟薛明泉说笑,“要不然薛三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抛却荣华富贵带我比翼双飞?”

    “现在知道巴结我了,早干什去了?”薛明泉横她一眼,“可惜,我对你没兴趣,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看上陆知行。”

    “我觉得谁能看上你,才是京城十大未解之谜。”沈静姝瘪了瘪嘴无情吐槽,惹得薛明泉面露愠色:“你看人的眼光果然是与众不同。”

    “不信你问向姑娘。”沈静姝不等对方同意,扭头询问向佳宁的意见,“如果世上只剩下薛三公子和你……”

    “我选择去死。”向佳宁斩钉截铁的回答从黑暗中传来,沈静姝一幅不出所料的表情看向薛明泉显摆,却听见某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过我劝你还是少与沈姑娘接触,至今为止跟她攀上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许承泽重伤,程子安被杀,陆知行自杀……沈静姝最近这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平。

    虽说她并不认同这是自己带来的因果,但还是顺着向佳宁的话吓唬她道:“那你还敢跟我坐一辆轿子,不怕曝尸荒野?”

    “我死,也一定会拉你垫背。”

    意料之中的回答,沈静姝无可奈何地敲了敲窗沿,哀叹于这颗定时炸弹恐怕会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缠。

    薛明泉来回打量着表情严肃的两人,确认这句话不是个玩笑后,禁不住发出一声冷笑:“我还是第一次见手无寸铁拿命挑衅的,她手里有你把柄?”

    沈静姝眉头一皱,立即摇了摇头。

    “那不如直接弄死她算了。”

    “一言不合杀来杀去的,我有那么残暴吗?”沈静姝满脸作强颜欢笑,她怎么老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

    偏偏向佳宁还倔头倔脑地凑上来抱怨:“你也不是没杀过人。”

    “那你觉得萱夫人他们一年会杀掉多少人呢?”沈静姝反问向佳宁到,语气中的戏谑在此刻荡然无存。

    “我不在乎。”

    “成为萱夫人后会变成刽子手,你也不在乎?”

    或许从一开始,向佳宁在门庭卖出情报的那一晚就已经沦为了帮凶。

    自己和许承泽没死,远在她的意料之外。程子安的死顶多算是一根加长的引信,愤怒的火焰在时过境迁后,也高悬在众人头顶。

    既然无论如何逃不掉,沈静姝决定将话彻底说破。

    “你要是真的不在乎人的生死,大可以现在直接掐住我的脖子,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借刀杀人。”

    沈静姝死死盯住向佳宁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她道:“你很害怕,对吧?明明这么害怕,为什么还非要置我于死地。”

    一番话说完,向佳宁空洞的眼神才总算起了波澜,随后俯下身子凑到沈静姝眼前,笑容在轿外朦胧灯光的照拂下显得有些阴森:“我才想问你,凭什么呢?

    “明明你各方面都不如我,凭什么你进门庭没几天就得到了上面青眼,而我却只能因为偷听到‘泉眼’的消息才能保住一条命?”

    向佳宁说到此处,突然伸手揪住了沈静姝衣领:“沈蔷,你在我眼里和那些被扔到井里的没有任何区别,你只配死在乱葬岗上。”

    “你这么羡慕我的处境,我想办法和你换就是了。”沈静姝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冷不丁想起自己在门庭跟秋娘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秋娘的指责可以算作气话,而眼前这位该到何时才能理解自己呢?

    沈静姝没能听到向佳宁的回答,轿子的颠簸先一步停下了。

    薛明泉高声呼喊着离开轿厢,沈静姝也赶紧扯开向佳宁的手探出头去察看情况。

    树影错漏之下月白风清,肉眼可见一层缭绕的白纱,纱帐后方模糊显出一道虚弱的人影,悬在过路的正前方。

    沈静姝还在辨认那道剪影是谁,便听得从另一侧望出去的向佳宁念出来一个名字:“易真?”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薛明泉已经走到人影跟前,急吼吼地冲他喊到。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站在哪儿和你没关系。”

    这一本正经不顾他人死活的声音……还真是易真。沈静姝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可惜在他的身边,并没有许承泽。

    薛明泉不像她这般东张西望,只火急火燎地催着易真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易真歪了歪脑袋,“我还等着佛祖显灵,满足我一个愿望。”

    没人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只能看见突如其来的风掀得他衣袍凌乱猎猎作响,也吹不破他挺括的身姿。

    “起风了。”沈静姝伸手理了理头发,以便能看清密林深处,偶尔闪过的一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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