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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月来信(二)

    曲济将信保存得很好,墨色如新,只是信纸微微泛黄。

    容月的字迹娟秀,是工整的楷书,笔迹圆润,透着温柔之感。

    第一张信纸是写给曲济的,言语诙谐,对生死极为坦然豁达。

    “周康,不知道你收到这封信时,你会是何种模样。但我和宴青想必已经死了,你一定不必为宴青难过,他这人非说这是他应得的,那就且随他死去吧。”

    ”死”字那一撇被容月写得极长又用力,墨水都洇透了纸张,像是气极之下写出的攻心之语。

    骂了宿游心里也爽快了,接下来她的语气又轻快了起来。

    “不过,你倒是要记得逢年过节给我多烧点纸钱,要金元宝,你千万别给我省这点钱。你晓得的,我这人富贵惯了,可吃不了苦。”

    “子年若还活着的话,请将另一封信在你觉得合适的时机转交于他。”

    “你若不方便就不给他。我留了好几封信在朋友那,子年只要活着,就还有盼头,哪怕只是为了见到我们的只言片语。”

    这是曲济犹疑不决的真正原因。

    他起初并不知道容月信里说的合适的时机,该是什么时候。

    他以为是释怀之时。

    可他压根不知道宿子年得多大了、经历了何种事情后,才能不被仇恨蒙住眼睛,才能坦然面对满门的惨死。

    曲济自己过了而立,也完全做不到。

    这种事情究竟要怎么能释怀呢?

    若非江南科举一事,他或许会选在宿子年弱冠时交给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宿子年也该没了求死之心。

    但是江南科举让他怕了,原来自己曾经离死亡那么近过,原来自己担不起别人的命,担不起江南那么多条命。

    他若死了,好友的儿子或许一辈子都不能从被抛弃的阴影里释怀。

    宿子年看完这张纸上最后一个字时,久久不敢翻下一页。

    下一页就该是留给他的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

    这么多年了,迄今为止,连带曲济这封,他也不过收到了来自容月的两封信而已。

    上一封信的字字句句,他早就倒背如流。他曾经在午夜梦回被惊醒时,无数次翻看那张信纸,只为了从冰冷的字里行间找出任何一点暖意。

    读信的过程就像是被针灸了,明明又疼又酸,伤痛却奇妙地被疗愈了。

    忽地,一阵狂风呼啸而来,裹着飞沙走石肆意扫荡,没关严的窗户也不能幸免于难。

    桌上瞬间纸张纷飞,第一张信纸飘然而起,宿子年眼疾手快,一只手飞速地摁住了将欲行的第二张,另一只手彻底关上了窗户,堵上了风口。

    他薄唇轻抿,望着手下信纸上已经露出的字迹,眼里泛起层层涟漪来。

    他想,这是天意吧。

    他该看的,他没什么不能看的。

    心里这般想着,手掌也缓缓移开。

    隔了这么多年,隔着薄薄几张纸,他又见到了母亲。

    真好啊。

    而一入目的却并非他心中所想的恶言恶语,甚至不是容月的字迹,而是大开大合透着几分狷狂的字迹。

    “阿岁,如今几岁了?四书五经读到哪本了?有没有给我们宿家挣个状元回来?要是没有的话,记得祭祖给你爹敬杯好酒啊!”

    只看见第一句,他就不禁瞳孔微缩,一滴泪不自主地从眼眶滚落。

    宿子年忽地就意识到,这句是宿游所写。

    只有宿游才会用这么不正经的语气叫他“阿岁”。

    是他那个从不爱写信的爹,狠心到一个字也没给他留下的爹。

    一意识到这是宿游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信件,他就害怕自己的眼泪会晕湿信纸,草草就着衣袖,狠狠拭去了那滴眼泪。

    而后,他的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急迫地看了下去。

    果然宿游只写了这一句,接下来的笔迹又是容月的了。

    但依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

    “这些都是你阿爹非要写在最上面的内容,这人真是死了都不安生,是不是?”

    容月语气很平和,无一厉色,还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这份信像是镜花水月,触之即灭,稍纵即逝一样。

    明明全是好话,宿子年却不敢看,捂着疯狂颤动的胸口,满目茫然地望向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早已冬雷震震,闪电撕破云雾,震慑人间。原来这是电闪雷鸣,不是心跳吗?

    然后,雨打风吹。

    琉璃窗上布满了凄凉泪痕。

    原来,他也早已泪流满面。

    缓了又缓,一忍再忍,他又读了下去。

    白纸黑字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只见信里写道:

    ”我们阿年如今也长到十来岁了吧?应当是个俊俏的小公子了,毕竟你娘我天姿国色。”

    ”此时距离在鸢姐那看第一封信,已经过了多久啦?是不是最想娘亲呢?我就晓得阿年最想我了。”

    “阿年,要岁岁平安呀。”

    ”写上面这行字的时候,我是想这般祝福你的。但是我如今觉得你少惹点事,就能平安了!”

    “宿!子!年!”

    ”你又怎么把让弟的胡子剪了?!我和你说多少遍?!他特意留长胡子,就是为了遮下巴上的伤。”

    “他又没了胡子,如今就又不肯见那个小姑娘了!我狠狠要罚上你一个月的例钱!”

    看到这些气急败坏的墨痕,宿子年不禁摸了摸耳垂,他仿佛能想出容月揪着他耳朵骂他时的场景。

    不过他好像也想不起来何时做过这种小事了。

    这些于他而言都家常便饭,他当年惹的祸实在太多了,分不清是哪桩。

    反正容月那每个月都能找到理由罚他月钱,按那个罚法,他如今估计都还倒欠了容月不少月例。

    这页看完,自然地翻到了下一页。

    而下一页信纸的墨都与前一页不同,应是隔了些时日,容月的字迹也重归平静,一开头就透着无可奈何的认栽之感。

    “唉,难得你这会没惹事,消停了会,我才能心平气和地写下去。”

    而后面的内容,让宿子年一时间都听不见那滚滚雷声。

    “阿年,你在鸢姐那看见的信,大概会是我在生死存亡之际写的,虽然我不知道我具体会写什么,但请你务必相信我接下来的话。”

    ”阿年,那封信里的话都是假的。我那些诛心之语,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要信。”

    “那些冠冕堂皇的、愤世嫉俗的话是假的,让你蛰伏为我们报仇也是假的。”

    “我说你是宿家之耻,上了战场也不能做什么,还不如活下去为我们报仇,更是假的。”

    “你太重情了,不愿苟活,我们说了好几次,你也不愿意离开天垂。我这般写,只是希望你能多个活下去的信念,哪怕是为了我们报仇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活着。”

    ”我知道阿年一定会非常在意,甚至耿耿于怀那些不好听的话。还会无数次把阿娘的信翻出来看,然后在夜里独自泪流满面。”

    “可比起这些,我只希望你能活着。活得足够久,才能遇见值得留恋这人间的人,才能重新找回活着的意义。”

    “我们阿年最好啦,不会和娘亲生气吧?若想看到更多阿娘的信,你得活得久一点哦。”

    “不过此时呢,匈奴才犯天垂。我想,宴青此仗必定能胜得痛快,或许你也没机会看见这封信呢。就像之前好几次打仗,我也写了好些给你的离别信呢,但他也都赢了。”

    ”可,若真的死了,我们也视死如归。阿年,你肩上从来不必担着我们的命。”

    “阿年,你不是被我们抛下了,是我这个自私的母亲,希望你能抛下我们,作个无牵无挂之人,好好地活下去。”

    “我和你阿爹,只望阿年能岁岁年年,万事胜意。”

    信至尾声,字也温柔,宿子年哭得泣不成声。

    “阿娘、阿爹...”他在哽咽里,于唇齿间发出破碎的音节,说得委屈又含着难言的思念。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无措地一遍遍念着“阿娘”与“阿爹”,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又重新回到爹娘的怀里。

    在见到顾容鸢第二日,他就拿到了那封信,信里的话刻薄又狠厉,将宿子年、朝廷与匈奴骂得狗血淋头,似是只求一个报仇雪恨。

    可那些怨毒之言,宿子年其实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信过,可心依然还是被揪得疼。

    他幼时再顽皮,容月也不过怒不可遏地骂句:“宿子年!”

    容月自己或许没发现,她压根一点儿也舍不得把一丁点的恶毒之语朝向宿子年,连名带姓地叫他已是她最大的愤怒了。

    她或许曾经以为自己这个娘会有多凶、做得多不称职吧。

    可孩子怎么会感受不到爱呢?

    他一直不知道的是,他娘明明那么爱他,在生死关头怎么忍痛写下这些诛心之语,只为了让他愿意活下去的。

    他一直不忍心看到的、他真正怕的是容月的字字泣血与言不由衷啊。

    她的爱意都不敢付诸信里。

    而在收到第一封痛骂信的那个夜里,他就见到了宿游的头颅。

    那颗滚落在他脚边的头颅,是他父亲啊。

    他在捧起时才发现,原来人死了,会那么冷啊,冻得他指尖都发寒。

    那时,拿起那把剑时,他是真的想彻底杀了理木斯。

    但不行啊,这是那么多人的命砸下去,才勉强换来的和谈啊,不能再死人了,他不能让那些人死得毫无意义。

    匈奴亡我之心不死,总会卷土重来。

    他得活着,活着去之后战场上亲自杀了他们。

    蜡烛的火光映在宿子年眼里,像是有铺天盖地的嗜血之意在眸中燃烧,不死亦不休。

    他忍住呼之欲出的杀意,仔细地信纸铺平,小心地又贴回胸口,而后轻轻吹灭烛光,室内重归于黑暗,只偶尔被闪电照亮时才有一抹惨白。

    宿子年拿起桌旁油纸伞,平静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除了微红的眼眶,他好像又是寻常那副懒散不羁的样子。

    刚一出门,豆大的雨点就劈天盖地地砸向了宿子年,伞顶噼里啪啦作响,这雨像是千军万马,又像是密密麻麻的箭矢,随意一击就能伤得人千疮百孔。

    夜间军营里各个屋子里只有两三间还点点火光,穿着蓑衣站岗的士兵站在屋檐下岿然不动,任凭雨打风吹去。

    宿子年任由鞋子蹚在一个个小水泊里,衣尾也不免染上了深色,肃穆不已。

    等行至自己房前时,宿子年却发现室内早早就点了一盏灯,那人的影子投在厚厚的帘布之上,看不分明。

    他刚一推开门,那人便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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