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惊吓过后,林禅紧视匕首,忽然抬手猛拔下来,掷到霍兰桉靴边。随后不再多看一眼,径自往前。

    正欲下楼,惊觉一股劲风猛袭,林禅料得是谁,只不及反应,就被扼颈猛抵壁上。这一招狠力,直震得她仿佛五脏肺腑移位,头额也嗡嗡跳痛。

    楼下诸道目光朝这边投来,低声议论,各含意味。有一行菜伙计正往雅间送酒菜,一下给惊愣在半道上,一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短暂失神后,林禅怒视眼前这恶意不散之人。

    刃光一闪,她下意识眼睫轻颤,耳边传来破裂刺响,方才被她掷地的匕首,此刻正狠钉入墙,余光里泛着嗜血寒光。

    霍兰桉一手扣她脖颈,一手紧握匕柄,眼神凌厉带煞。

    林禅气阻,憋得面颈浮红,她双臂抬起,使力扯拉男人拳骨。霍兰桉凝眸,指关猛然收紧,林禅登时瞳孔瞪大,险要气绝……

    那伙计杵梯上离得近,霍兰桉的狠戾看得他心惊肉跳,连连想着光天化日不会真伤性命的,他有些不敢出声,唯恐自己过于突兀,会被殃及!

    林禅不住抵死挣扎……

    “别动!”霍兰桉寒声威胁,“否则拧断你的脖子!”

    林禅用尽全力抬脚,狠狠跺上霍兰桉靴面,稍得喘息,她从喉咙里极力挤出一句:“那……那你拧……拧断啊!”

    霍兰桉薄唇轻蔑,狭长眼眸俯近:“我看你是死到临头,嘴硬。”

    颈间骤然发力,这一次来势凶狠激烈,林禅毫无反抗之力,顿时双瞳似涣,濒临窒息!

    眼看要出人命!那伙计惊慌起来,哆哆嗦嗦地抬脚往上。

    楼下众客见状不妙,也纷忙起身。一汉子动作更是迅速,沸着满腔不平之火已冲至阶前,提气就要大声喝止——

    霍兰桉忽于此时撤掌放人。

    来势汹汹的壮汉一下子咬住舌,面红脖子粗的哽在那里。怔顿片刻,那义愤填膺的拔刀之语只能裹着唾液一起咽回肚中去。他愤愤转身,不忘回头狠狠瞪霍兰桉一眼。

    林禅佝着身子,不住咳喘,尚未从濒死中回神。她青白着一张脸,呕咳到几欲瘫地,指甲死死抠住墙壁,不让身体滑跪下去。

    见人无碍,伙计顿时如释重负。

    天!

    吓得他一脑门子的冷汗。

    他吸口气,抬脚继续往上,谁知一抬眼即对上一双冷厉深幽的黑眸,就这么盯着他,直骇得他两条腿当场僵了,哪里还敢开口说话!

    霍兰桉拔下深陷壁间的匕首,低眸轻视狼狈眼下之人:“怎么,众目睽睽,你认准我不会杀你?”

    恃强便轻言生杀,此人真是可笑、可鄙!

    “众目睽睽……”林禅艰难直起身,轻声讥讽,“你当我是……随意可碾死的蝼蚁,多的是……无人察觉处。”

    霍兰桉偏首睨向楼下,掌中磨着匕首。

    众客重顾吃喝,只不时把眼向二楼瞟看,佐酒闲谈。

    “反唇相讥,”霍兰桉盯她,“多少有点用处,你可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人。”

    林禅听出话外重音。她不欲理睬,闷咳着转步便要下楼。

    “看来恨意不够。”

    身后漫不经心这么一句。

    林禅当即僵背。许是几番遭受此人恶意,话音一入耳,她就直觉危险!

    然而躲避念头才起,视线即天地倒转!

    一切如风过无痕。如果身后无人,林禅恍惚间都会认为是她自己一时不慎,才会踏空摔楼。

    惊叫之音未及脱出唇齿,便一路震断喉中……

    方才惧于眼神的伙计看托盘内菜品有些凉了,一时又难以向雅间客人赔罪,便逮了个不太显眼的空儿,悄然转身。

    岂料才下几阶的工夫,楼下一众惊呼,脚下也跟着突震一下。他下意识转头,颈皮子才扭,小腿肚儿便遭一撞,他大叫出声,瞬间要倒,慌乱间反应完全失灵,当场手空人歪向下栽去,菜汤碎碟随即滚碾一身。

    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短暂死寂之后,白云楼炸出一片人声。脚步一拥而上,有人蹲瞧二人伤势;有人凑耳一旁议论连连;有人愤言怒斥这无耻行径……

    之前未能仗言的汉子,眼下更是跳了身,赤手空拳就要上楼拼,同行几人见状死死拉拽住人。

    尽管楼下一众并未亲见是霍兰桉所为,但有眼在前,还能有其他可能?!

    白云楼乱起来,人声和着雨声。掌柜不在,店内伙计赶紧打发人去找大夫,扫净地下残渣碎片,尽力稳住人心场面,个个忙得通转,无不焦头烂额。

    眼前人脸挤动,重重面影晃得林禅头晕。她撑着眼皮,只觉浑身痛裂,恍觉肢骨摔碎。

    人们向下张着嘴,不停地坠出询问。

    耳中嗡嗡不散……林禅听不清,她动了动唇,喉头溢出血腥。

    他们仍在说话,她只好轻轻地摇首。

    林禅捂着腹部黏腻,撑起身子,忽触电般缩了一下!她垂目,见左手掌心一片碎瓷嵌进,她蹙了蹙眉,挪过右手,一下拔出。

    耳边声语断续不清……

    引袖拭去脸上流腻,林禅忍痛难起,边上有人虚扶,她才得以撑坐。身影晃动间,林禅看见那个受她牵累的伙计,坐在不远处,抱着胳膊揉着腿。

    孟浮周提步下阶,从她身后望上二楼——几重人影俯立,其中一人倚栏斜瞥向下,隔着长阶,林禅与之对视,她的目光平静,看似无波,实则厌意已生。

    余光阴影忽往两侧避开,下刻,充鼻的血腥中,林禅嗅得一丝温润水气。偏首,她一眼撞进一人眸中,视线垂移,划过鼻梁,来人略有些发白的唇微动着,他在说话,林禅隐约听清几字。

    孟浮周到了身前,当即眉头轻蹙,蹲身递过帕子。林禅看她一眼,还是抬手接过,净洁帕面顷刻染上血污。

    来人看一眼孟浮周,随后转首向二楼看去。孟浮周也回看来人一眼,未言语,起身径出酒楼。

    额首又有热意流下。

    林禅敛眉,左手欲抬,却有软帕先一步轻触。眼睫一颤,她随即抬眸,许因唐突,对方向她歉然一笑……

    林禅怔看片刻,忽然认出了眼前人。她抬手,接过帕子自按着。

    孟浮周这时返身:“你的伤需尽快处理,马车在外,我们先回客栈。”

    嗡鸣声渐渐消失,酒楼内的嘈杂分明,林禅点点头,她并不愿多待此处由人围看打量。

    她撑身欲起,一侧肩头忽被人揽住,林禅看去,却是孟浮周,这姿势是要抱她而起。

    她急忙阻住穿过她膝弯的手,当即脱口拒绝:“不……不用。”

    孟浮周看一眼她,倒也未执意,见她不愿,便改为搀扶。甫一起身,林禅只觉头晕眼黑,钝痛连袭。

    众人纷纷退身让道,在数道视线下,林禅犹如才下刑架,一身糟糕狼狈。

    才行一二,身侧即上来一人,林禅望一眼,对方示意她抬起手,随后用不知何时撕扯下来的衣料,一圈圈缠裹林禅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左手掌心。

    楼外雨声潺潺,踏出酒楼,几分轻寒便急急飘染上身。等候在外的车夫见人出来,小跑着要送雨具,未待车夫近身,眼前却先罩下一笼青伞,转过伞沿,林禅目见立身伞外之人。

    沈……

    林禅还是未能想起他的名字。

    风雨斜身,林禅哆嗦着一步步向马车而去,孟浮周横于肩背的手臂同是步步揽紧。

    车夫戴着斗笠,早已改步去侯着揭帘。

    伞柄随之稍稍倾前,林禅上马车前,低身向伞外衣肩潮湿之人言谢。

    车帘垂下。

    “多谢沈公子。”孟浮周同道。

    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雨幕中,沈愈仍为人撑着伞,自身立在伞外。

    “举手之劳。”说话间,沈愈右手向上轻抬,带得伞骨雨线一抖坠下。

    孟浮周笑笑,注视着人:“沈公子身体,可不好淋雨,”她抬手轻推伞柄向外,“这伞,还是自己撑为好。”

    “无碍,”沈愈也瞧她,不在意般,“多淋一时半刻又有何妨?”

    “看来是我多留,”孟浮周道,“才连累得沈公子淋雨。”

    “哪里话!”沈愈否认,他接道,“偶尔淋淋雨,有助身心舒畅,孟姑娘不信,大可一试……”说着就作势要倾斜伞身。

    “不了,”孟浮周笑拒,“淋雨伤身。”

    沈愈笑意不言。

    孟浮周探手雨幕,雨线坠打指尖:“这病着的滋味……”她转眸,笑瞧着雨中人,“沈公子,该是知道的。”

    沈愈听言,故作一声叹息!转首看向白云楼:“孟姑娘提醒我了,趁我还有点力气,该去找一找害我受苦淋雨之人,”他回过头,看着孟浮周,“得让他亲自熬药才成。”

    “若是如此,”孟浮周眸中仍带笑意,“那沈公子的病,怕是不会好了。”

    “是么?”沈愈颇不能相信,“原来霍兰桉这么混账?”

    孟浮周不语。她浅笑颔首,转身入了马车。

    沈愈撑回伞,若有所思地盯着雨中渐行渐远的马车,随后转身向白云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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