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斗

    怎会有女子声音?

    方才虽只匆匆一瞥,但另一人身型绝非女子。

    下一刻,林禅想到一种可能,她凝神细听,然而风雪杂杂,再难听出甚么。

    盯着闭阖的院门,林禅思考须臾,随后下决心一般掩身墙根底下。担心积雪有声,她几乎如履薄冰,一步一步,借着巷中动静遮掩,小心窥近。

    鞋侧忽感一物,像是石块之类,想着兴许能有点儿用处,林禅弯身拾起,拿在手里。

    短短一截路途,愣是让她走出了虎尾春冰之感,好在未耗许多时间便摸至废巷口。巷内这会儿已无人说话,风雪空传,犹如无声的诡异,只等待她的窥视。

    闭目,睁开,林禅屏息静气,缓缓探头……

    弃巷中,一人蜷缩倒地,另立有身影三人,不,四人,墙根下还坐着一位,被其中一人微微挡住,是以她过巷时未能注意。林禅视线转回雪地下,看不分明遭打之人,只觉身躯十分瘦小……

    还有一人……林禅目光上抬,也是前此未曾见的。此人立于两个高影对面,隔着地上被打之人,三人之间暗暗流动着无声对峙。

    视线受阻,林禅只勉强判断是女子且不属他们一行,正待凝眸细看之际,墙边的人忽伸手拣起雪地上一截寒枝,衔在手中,悠闲晃动,眸光于几人之间转顾。

    林禅稍稍避身。

    指间不由捏紧几分,硬石磨掌,带来迟钝触感。

    贴着墙,她转望一眼方才待过的门前,这回,怕是不能见到小姐了。今夜既让她遇眼前之事,便只求万不能于关键时刻……

    “行了,王肆。”

    有人开口。

    林禅急收思绪,探身侧耳。

    “酒也散了,既有人看不过,便依她,放了这小乞丐。”此言出于墙下男子。

    小乞丐?

    林禅注意他话中用词,复看回地上,方才她只觉衣物蜷缩下的人十分瘦小,眼下再看……这被打之人竟是个半大孩子?!

    林禅见那应叫王肆的人,闻言来回转步,忽地提起一脚蹬住小乞丐身,轻蔑地来回踩推:“小崽子,算你走运,不过你得说句求饶话,爷今儿才能饶了你。”

    地下之人身体随着踩动摇晃,除此,便再无其他动静。

    “嘿!”王肆大为恼火,连声啐吐,“装哑巴是罢?不知抬举的贱骨头!爷今儿就多赏你点教训,看你这贱嘴是张还是不张!”辱骂间竟是作势要踢——

    林禅:“住手!”

    “够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林禅瞳孔微震,这声音是……

    那王肆动作停滞一瞬,转头瞥量一眼林禅,随即背影叫嚣,火起一般,偏要踢下一脚,这携着恶气的一靴脚,使力十足,直踹得地上人猛地痉挛捂腹!

    “你……”李春若气极,几步上前。

    王肆挑衅般睨着李春若,嗤笑一声,只当她赶来可怜地上的贱骨头。

    岂料下一刻,他那嚣张之色即滞于脸孔,李春若当腹一脚,将他狠狠踹退几步!

    墙下男子挑眉低呼一声,随后好整以暇地转望林禅,而他身边另一人早已盯住了她。

    突遭一踹的王肆,在短瞬的错愕过后,便是暴涨的攻心怒火!他愤愤甩开不自觉捂腹的手,抬眼怒瞪李春若,简直是磨牙切齿的撕人模样!

    李春若丝毫不怵,冷冷回瞪他一眼,便低身屈跪雪地,动作甚是轻缓地察看地上人的伤势。

    雪花静落。

    视线中,小姐低垂着眼睫,不时向下柔声轻问。一头青丝覆雪,衣肩处也多有栖落,薄衣未披御寒,冷夜雪风里显得颇为单薄。

    林禅轻步上前,顾不得他人,抬手便要解卸身上斗篷。李春若却适时抬眸,与她视线相接:“姑娘,可以帮我扶他一下么?”

    “……好。”林禅点头,未多言语。

    靠近,林禅才得以看清被打之人模样:他头发蓬乱杂雪,半边小脸抵贴雪地,眼睛半阖半睁,青紫的嘴紧抿着,蜷抖着窝在斗篷下,左不过八九岁的孩子。

    “又来一个!”

    王肆哼笑出声。他胸中噎气未发,又接连遭人无视,一头心火直堵得他暴躁,“就这么个破巷子,今晚倒热闹起来了。一个接一个,爷调教个没长眼的下贱乞丐,都打不痛快。”

    “您要是打痛快了,这小骨头怕就不成了。”一直未开口的另外一人,此时忽言带笑意地接下王肆的话。

    王肆偏头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他死不了!”随后屈臂,活动着手腕,一面道,“郑树,爷打人是为了出气。既是出气,就得让他多受些皮肉之苦,几下打死还有什么乐趣?”

    郑树听言,浅笑退身两步。

    王肆拍拍身上的雪,悠闲晃步地朝她们靠近。

    林禅一直多有留心,这会儿听他们所言,恐怕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小姐俯身低语,那孩子听完,好半天才略微迟钝地点头。

    王肆就在一旁盯瞧着,忽地撑膝挨过来,口吐恶气:“我说姑娘们,这雪天冷夜的,待屋里暖和不好么?怎么偏出来多管爷们事?”

    小姐才搂抱那孩子坐起,王肆的突然靠近以及随之而来的袭鼻酒气,使得小姐眉头皱起。王肆一见她这副嫌弃的模样,当即就沉了脸。

    不待他发作,墙下那位倒先开口:“你还非多此一问,无非是碰巧让她二人遇上了,不忍心罢了。”末了,又轻言感叹一句,“要知道,女儿家的心肠,最是柔软了。”

    王肆直起身:“女儿家心肠,陆兄懂,老子可没那闲心。”

    陆雁平低笑一声,立起身。郑树上前,替他拍落氅衣上的雪,他也象征性地轻掸两下,忽想起什么似的,转言又道:“倘若女儿家再有些脾气,或有几下身手,那……”陆雁平笑笑,有意不尽言。

    王肆心中本就梗着耻辱,一听这话,越发脸热脑胀。当着几只眼睛,他竟让一个弱女子给踹了!这要传出去,他王肆今后还拿什么脸混?

    林禅闻言眉头微蹙。她不动声色将孩子扶上小姐肩背,这孩子轻得很,几乎没什么重量,她不敢多使力道,担心自己稍一使力,便会捏坏了他。李春若托护住,微微上带,背着他站起身。

    林禅理开斗篷。身旁一双眼珠子来回扫瞥,看猴一般,不知在算计什么。三人中,明属此人最是难缠,滑腔醉调,耍着无赖存心不肯作罢。

    斗篷披覆孩子身上,绕肩,转步,林禅立于小姐身前系带。小姐打量她,眸中显露关切,林禅几不可察地摇首。

    李春若:“姑娘,今夜风雪,不如随我一道回去?”在旁人看不到的暗处,小姐安抚般地朝她眨了下眼睫。

    “怎么,这就急着回去了?”王肆明知故问插口。

    李春若遂转身向他:“雪天冷夜的,待屋里暖和不好么?”

    王肆面色一沉:“老子出气了,才能让你们好。”

    “要听求饶?”

    王肆故意抬颌:“冤有头,气有主。他不求一声,你们休想离开!”

    一直安静趴伏小姐背上的孩子听到王肆这话,缓缓抬起小脸,眼睛半垂,嘴唇嚅动,像要开口的样子。

    “求饶话没有,你换个。”小姐冷声拒绝。

    “换不了。”王肆同样态度强硬,不容商量,“这小崽子三番两次地碍到我跟前,差些把我的脸砸花了,我没用石头砸死他,就他娘的算发善心了!求饶,大家各散,不然,今夜就耗在这儿!”

    风雪一下陷入僵持。

    李春若沉默须臾后转身,林禅知她是要与另两人言语,不想那王肆叫嚣之下瞧错了意,只当小姐不把他放在眼里,竟然敢走!

    气极之下,他当即出手,揪住孩子蓬发就猛力向后扯拽,扯得那孩子上身后仰悬空。小姐没防备,控制不住地踉跄跌脚。

    林禅想也不想便扑身上去,侧腰口紧跟着挨上一脚!身子一歪,跌回雪地上。

    李春若顿时怒不可遏!她一面护紧背上,一面奋力挣脱,不想被这混账东西一下甩扔在地。来不及顾痛,她忙去看孩子情况,随后将他抱至墙边。

    王肆紧咬不放,大步向李春若。

    林禅顾不上眼前晕黑,解开斗篷,忍痛爬起来就直冲过去,死死环勒住王肆双臂。

    王肆稍有踉步,下刻怒目发力。气力悬殊,林禅几勒不住……

    李春若迅即站起。提起拳头,冲面就是一拳!

    王肆登时仰脖嚎叫一声!猛地甩开林禅。他捂着鼻子,血腥顺着指缝流出:“想打?”他一双眼睛瞪得血红,大力抹一把鼻子,唾一口,“爷奉陪到底!打得我痛快了,便放你们滚!”

    李春若甩甩拳头,瞥向一边:“他二人上么?”

    王肆捂鼻转顾。

    那俩墙边一坐一站,重新坐下的那位:“我不参与。”

    站着的附言:“我也是。”

    “我一人,”王肆看回李春若,同时向林禅一指,“你们俩。”

    说完,一个跨步冲前。

    李春若侧身避开。

    王肆刹时紧跟着轰出一拳,拳风挟雪,直扫李春若面门!

    李春若当即矮身闪避。

    王肆闪电般提膝,击她腹部,随即连连出招,招招狠力。李春若但有一个不防便要中上半个拳脚。王肆正欲趁势再击,忽受一股冲力顶撞,身躯失重摔出去。林禅迅速从人身上爬起,抱起一旁大石,毫不犹豫地砸上王肆手掌。

    “啊——”王肆圆目陡涨,痛吼发狂!他以另一手反击,生生掰住林禅左掌指节,随后狠力后折!

    林禅痛哼出声,咬牙不肯松手,使着余力去碾石下血肉。王肆恨极,青筋忍得突突直跳,他再不留余力,非断这只手不可!

    指骨咔折声起,指根断痛袭心之际李春若疾冲过来,跪地,两指诈戳王肆双眼,王肆本能撤手回护。林禅同时松手,她托住颤痛崩裂的左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跟着指尖发抖。

    李春若着急探身,却遭王肆趁机袭腹,王肆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他背转过来,冷眼低瞧着地下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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