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戏

    车帘一把掀开,一高大身影入内。

    林禅立感车厢逼仄,仿佛空气一瞬被此人挤压出去,令她憋闷得喘不上气。

    身侧之人沉脸稳坐,闭目不语,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马车缓行于道。

    林禅收回一瞥,靠一侧坐身。她本已想好再面对萧烈时的应对之言,可这会儿不知怎的,越发不舒服起来,更觉心慌气闷。耳际扬起的马鞭,一鞭、一鞭犹催甩心头,林禅头晕目眩,热汗不止……

    哪里还有心情去贴那张冷脸!

    痛不单来。腹部随之作起一阵阵绞痛。林禅不愿让人察觉,强忍不适坐直。贴着车壁的手紧扼榻坐沿儿,极力盼望突袭而来的剧烈能够快些消退。

    屏息忍耐良久,无奈躯体上的疼痛逐渐占据上风,攻陷意识。

    身体颤颤于坐榻边缘,晃生晃死,不防马车一个颠簸,推波助澜之下,“咚”的一声,林禅猛地栽摔下去!

    结结实实的一响闷砸,自然震扰了车里车外。

    马车勒缓,车夫询问声起:“萧爷,没事吧?”

    短瞬懵晕过后,林禅反应过来她这是从座上摔下来了。她暗叹一声,脸贴着,眼闭着,有些头疼于眼下处境。毕竟,浑身乱七八糟的痛苦中,还掺着一道令人糟心的视线。

    “无事。”萧烈不紧不慢开口,接又吩咐车夫,“行慢些。”

    车夫忙应一声。

    林禅慢拖拖睁开眼,毫无疑问,萧烈正盯着她。不过那眼神之中可丝毫没有扶她之意,反而带有几分不解,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还不爬起来?

    林禅垂下视线,扶与不扶她无甚感受,若不是他在,自己倒是能一直这么躺着。

    她实在是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摔地气竭一般。

    无奈有双眼眸不放过她。

    林禅咬牙,撑力便要爬起,无意中忽瞥见萧烈目中似有耍笑调弄之意,她当即气生!若是她自己的话怎么也要靠自己站起来,转而又想,说哪里的“若是”,江绾与此人的关系以及他们的相处自是不能这般以自己代想的。

    如此想着,林禅索性赖躺回去,闭眸装死不起。萧烈最好不要管她,她着实不想多费精神与他一来二去的周旋。

    才缓一气,那股慌闷之感接又卷土重来!林禅向下埋埋脸,唇微微张开,呼着气,方觉稍缓,便一下让人给捞了起来。

    下一刻,她轻飘飘的,就坐人腿上去了。

    ?!!

    林禅吓得立时弹跳起来!

    结果被重重摁回去,她瞬间不敢动了。

    萧烈一手揽她腰,另一手将方才她挣扎时滑下的腿捞回来,搭他腿上,圈她坐好,那大掌便自然而然地握在她的腿侧。

    林禅:“…………”

    “坐好。”

    听他隐有怒气的开口,林禅则无比僵硬,直挺挺地侧坐着,浑身不自在!!无比悔恨方才为何……为何不立刻爬起来坐回她自己位置?为何要多耍那点儿小心思?自作自受!落得此刻身心皆受折磨的下场!!

    “你坐得这么板正做什么?”萧烈略有不满,片刻语气有所缓和,“身子板着,脸也板着,这是在与我置气?”

    林禅木然摇头。

    她要憋死过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气。

    “那便是生气了。”萧烈本着“说不是便就是”的原则,兀自下定结论。

    他双臂使力一揽一抱,林禅不得不歪他怀中。脊背、脸额、颈项一一被温热轻抚过,最后捏上她手,磨她左手掌心……萧烈打量她的脸色,问她:“哪里不舒服?”

    林禅被盯得又要摇头,才一动脑袋,便被萧烈扳住脸:“你生气也得说话!”

    他口气强硬。

    “我……”林禅摸上他手,不着痕迹地轻拿开,随后她坐直些,对上咫尺的眼眸,喘口气,连声道,“我头疼、眼花、鼻酸、喉咙疼;心慌、气短、气闷、肚子疼;腰酸、肩重、腿麻、胳膊疼。”

    闻言,萧烈终于笑了:“那么多?”覆她腰间的大掌轻轻揉捏,“那绾绾得多不舒服啊!回去就请郎中来瞧好不好?”

    “嗯……”林禅硬着头皮拖着声调,想顺势起身,依旧被不容反抗地摁回。

    二人贴得实在太近,言语吐息只顾交缠一处,又是这般类于耳鬓厮磨的暧昧姿势。林禅何曾经过这些,简直是坐如针毡,万分难捱!一边摆出姿态作戏,一边祈祷这“闷死人”的马车快快到地停下!!

    萧烈的眸光黏她脸上似的,手上也不安分地到处揉按……林禅自讨苦吃,饱受摧残,这人半分喘息都不给她!

    早知此时,方才她又何必哄缓这张冷脸。

    林禅本就气闷得厉害,这下胸口更是闷堵得像重压了一块巨石,死死让她透不过气来。男人的气息喷拂,林禅偏偏过多喘气,一时呼吸交缠,暧昧旖旎。

    萧烈还不说话,看着她,目光温柔,看得林禅只想不管不顾地逃开。眼神交汇间,她忽捉得对方眸中一掠而起的笑意,稍疑,下瞬即惊听自己的呼吸喘声……

    林禅顿时惊悚得头皮发麻,终于找着出口般,结实搡他一拳,气急败坏地从他腿上跳下来,扑过去,推开车窗。

    透气一瞬,林禅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濒临旱死的鱼,残喘“扑咚”一跃,此时拂在面上的晚风,便是流动于身的水源。

    林禅伏着窗,断断续续地呼喘……额面热汗经风一吹,湿凉凉的干黏着,胸腔中堵滞已久的闷气随着一呼一吸勉强散去几分。

    腰上又箍来大掌:“流汗你还吹风。”

    林禅扒住窗不放,方消解的几分闷意,转又被腹部绞涌上来的呕感填堵。她有气无力地去抠腰上的手。

    萧烈压低窗,一把扯她回来,揽她近窗坐着:“就这么透!”

    林禅将脑袋从他肩上移开,歪上另一边车壁,神色恹恹地开口:“这么透……”

    后背抚上大掌,萧烈这回没强揽她,也未贴近,只一下一下捋着她背:“还在生气?”

    林禅半闭着眼,轻咳一声,点首:“嗯。”

    萧烈沉吟片刻,语气轻松,略带调侃:“因为没放了孙二?对你冷脸?还是方才见你摔了未立刻抱你,不关心你?”

    林禅静静听完,本想随意应个,话至嘴边又绕了回来,转念良久,最后轻声:“都不是。”

    她这般回答,萧烈却没随口接下一句“那是为何”。车厢内反而渐趋沉默,耳边只余马车迟缓轮转声,一圈一圈驶进静寂的夜。

    江绾与萧烈二人亲密暧昧,然一方怀带目的接近,一方本性透着提防。相识数月,离多聚少,其中情意有无?真假几分?江绾是否真如孟浮周所言是因病疾亡?萧烈对江绾目的又是否知情?若他知晓江绾已亡,不知会作何感受。

    自己真的骗过了他吗?

    胡乱思想间,察觉后背顺捋的手掌停住,随后耳畔嗓音响起:“在想什么?”

    “在发呆。”

    他这个人看似有情,又似无情。

    “是么?”萧烈搂过林禅,拍蹭两下她肩,“这么爱发呆,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发呆时你又不是每回都在。”

    “嗯,怪我。”萧烈搂紧一些,另一手覆上林禅的,“陪你太少。”

    林禅这才发觉她无意中手捂着腹部,萧烈大掌一覆上,便不管不顾地抵着她揉了起来。

    “……”林禅欲哭无泪。

    怎么讲两句又黏糊上了,倒了浆糊也似。

    “别揉!”林禅忽地翻手反压,急声制止。

    “嗯?不是胃痛?”萧烈侧首问她,动作未止,仍贴着肚腹按揉。

    “你再揉,”林禅有点忍无可忍,“我便要吐马车里了。”

    她所言非假,她真的要吐了!

    身体及心理的双重不适让反胃感直堵到嗓子眼。林禅本已有所缓和,不再如之前那般难受,只余了点儿胃痛,她没注意便捂着了,谁知引得他来揉!不适应不说,他对自己的手劲儿是半分不自知,揉得她呕意重新翻涌……

    “想吐便吐。”萧烈掌下动作停住,不以为意道。

    林禅瞥他一眼,挣开他臂膀,贴车壁靠着。她取出手帕,掩着唇,憋住咽喉口,试图将那翻江倒海的呕意压下去。

    她可不想真吐马车里。

    “过会儿便到了。”萧烈在旁道,“忍得了下车或回去吐,忍不了吐就吐了。”

    林禅“嗯”一声,又胡乱点头,赶紧应着。生怕她一个回答不及他再靠过来。

    帕间嗅进股股馥郁香气,是江绾惯用的香,平常倒还好,这会儿要吐时便有些儿闻不得。林禅移下帕子,往窗处凑身。

    胃中再次叫嚣而上,林禅急抬掌抵住唇口,缓缓顺压。

    “你是傻的!会忍不会吐?”

    萧烈说话间便趋身要靠过来,林禅急恼着撵他:“你别……”

    一声干呕当即挤出!

    林禅立时吞了话音,死死捂住嘴。方那一下,她已觉呕液冲上喉咙,吐之欲出。

    “你别给我咽下去!”

    林禅再不敢开口说话了,也一点儿不想搭理他。

    “义父,江姐姐,你们回来啦!”

    车外一声叫喊,是晁歌的声音。马车终于救她命,有缓缓停下的趋势,林禅再顾不及别的,闷头便要冲下车去——

    谁知!!谁知那萧烈又又扯拽住她,说什么等马车停稳……

    林禅哪里还等得了一分!二人拉扯!没拉扯几下,她便突感不妙!!!

    “呕————”

    …………

    四下死一般的寂静。

    林禅仅舒畅一瞬,下刻又是一连的“哇——呕——”吐声。她这一天半点儿东西没进,呕出的全是些酸汁苦液,吐得她肝胆胃颤,直不起身!

    好一会儿,林禅才止住呕,痛快了些。她用帕子揩净唇角,只觉周身异味窜鼻。她十分尴尬地抬眼,见撩开的车帘外,鸦雀无声,几张脸孔面面相觑。

    她缓缓转动目光——

    果见着身旁一张扭曲得吓人的黑脸,以及想踹她几脚的万分嫌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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