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孟浮周临窗转身,唇角微勾:“萧小侯爷,门都踢了,不进来吗?”

    萧烈一脚迈进,全无客气地径向桌前坐下。提过茶壶,就给自己倒上。

    孟浮周看一眼人,抬扇向屋外示意。未能阻止无礼之客的伙计,得了吩咐,忙讪讪地弯身合门退下。

    “不知小侯爷来此,所为何事?”孟浮周依旧立窗,看着人,客气询问。

    “拿了我的东西,”萧烈手臂搭放桌上,另一手转着青瓷小杯,“我自是来讨要。”

    “拿了你的东西?”孟浮周似是不解,“还请小侯爷明言。”

    萧烈抬目:“孟姑娘从前在家中也是这般装傻?”

    孟浮周目视着人,须臾,唇笑愈深:“离家太久,记不得了。倒是萧小侯爷时在家中,不知会不会装一装傻呢?”

    “少废话!”萧烈懒得搭理,“阳关道,独木桥,谁也别碍谁的道。”

    “我倒是觉得你我二人可以同路走一走阳关道。”孟浮周抚过扇柄,“如此,你的东西,便也可以成为我的,反之亦然。”

    “我想小侯爷是有此心的。”

    “我可没把你放心上。”

    “自然。”孟浮周笑言点首,目光落向一处,“你的心上,确是拥挤了些。”

    “所以你伸以援手,”萧烈捻一捻溢出的茶水,“替我拔下一二?”

    “二可没有,”孟浮周微微摇首,“便是一,也非我想拔。”

    “这我信,”萧烈扫一眼房间,“跑我眼皮底下服毒找死的,不也是你的人。”

    “或许她们服毒,”孟浮周跟望着房间,“是不想成为我的人。无奈,除了死人,当不成别的。”

    “离家日久,看来真是忘了,”萧烈一扬手泼了茶水,“当死人是你所长。”

    他起身向外:“下回想要什么,出门晒晒太阳见见光亮!再偷鸡摸狗,摸黑里骗人,怎么拿的,就得怎么吐出来!”

    孟浮周不望房门,转从窗眼看人扬长而去。

    骗人么?

    她笑一笑。

    “骗完人,就想着离开,你还真是不枉了这名头!!”

    林禅直起身,面前少年一腔恨意,满眼厌恶。

    她动了动唇,明智的不去唤少年的名字。倘若不是她存欺在先,二人定是难有交集,更不可能初见就得他亲近。

    此刻,她若真脱口唤出,只怕是在少年火田上明晃晃浇油。

    “别和我道歉!”

    晁歌先发制人,冷硬警告:“收起你那假惺惺又虚伪的说辞!”

    林禅一下噎住话头。

    她确是想着不管如何先道一声歉,事已至此,她不想推脱自己身不由己,这场蓄谋已久的伪骗,的确伤了少年心肠。

    她还能说什么呢?如同他的名字,她的道歉也是不能出口的禁言。

    一语道破,晁歌眼神越发鄙夷。

    林禅暂且沉默,任由人恨目盯视,心下想着有哪些言语能说……

    安抚哄人她不太会,且真这么做了,恐怕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又不是与他亲近的江姐姐,一个骗子轻言哄语,确实让人觉得虚伪假惺。

    据实以告?

    且不说晁歌愿不愿听,相不相信,只怕对方一个回问,她就说不清楚了,毕竟他想问之事,她也着实不知详情。

    真正清楚明白的人,会愿意说吗?

    “怎么?”晁歌嗤之以鼻,“不骗骗人,嘴里便吐不出话了?”随后又斜扫一眼,“你二人还真是一丘之貉,都这么会装哑巴!”

    后两字他咬得极重,碾在齿间的都是赤裸裸的讽刺:“背着人,倒是什么情真意切,狗屁忏悔的话都出得了口!!”

    “你想知道江绾的事,对吗?”

    林禅终于开口。

    看着面前少年瞬间流露的迫切以及更为窜发的怒意,林禅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真诚又不至于善意太过:“我并未见过江绾,只听得我与她相貌有几分相似,我只需假扮她几日,便可得一笔酬劳。我居无定处,身无分文,于是答应。此事之前,我不曾听过她,自然也不认识,所以你想知道的,我是有心无力,回答不了。”

    “你答应谁了?”晁歌携剑跨出门槛,逼近一步,“是谁指使你假扮江姐姐?”

    “他蒙着面,又有遮掩……”林禅状似回忆,随后摇摇头,“我并未看清他的样子。”

    晁歌方才的话,就等同认定背后指使之人就是杀害江绾的凶手。

    以这少年心性,若得了仇人之名,定是要找上门去的!想来萧烈不与他多说的原因也在于此。

    况且林禅也不确定孟浮周是否与江绾之死有直接关联,是以撒下一个略显拙劣的谎言。

    “不知道对方是谁,你也敢财迷心窍?”晁歌忽地拔声,继而怒讽,“这么一副贪婪蠢笨样,竟敢装我江姐姐,到底谁给你的脸?!”

    “你没看清,她也没看清?”晁歌一指阿轻,“蒙面人连她也一块收买了,还是你的酬劳要分她一半?拿我当蠢货?!诓谁的鬼话!!”

    林禅一一听下,毫无愠色。

    她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晁歌火烧眼目,一双眸子于她二人身上来回扫刮,最后定在始终垂坐阶上的阿轻。

    晁歌鼻间哼出一声:“她费尽心力装出的那几分像,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贴心人’可脱不了干系!她是蠢,你却是蓄谋已久,有没有那个蒙面人,你知道的可比她多!”

    说话间,晁歌已近阿轻身后,居高临下:“我不管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害人事,但我必须知道江姐姐到底受谁所害?别跟我说是自杀,若是没人逼她,她绝不会如此做!”

    晁歌语出半晌,阿轻还是不动不言语。她这般恍若未闻的姿态,着实令冲动且无耐性的少年气恼握拳!而林禅看着,只觉垂坐之人气若游丝,空一副躯壳,内里已无灵魂。

    林禅下一步台阶,还未及探看,身子就撞得一歪,再抬目,晁歌已冲至阿轻身前。

    “就算你活不过明天,但只要有一口气,今日都必须给我说清楚!”

    阿轻颈项稍动,与之前相较,她的声音散出更浓重的死气:“你想……知道,江绾是怎么死的,等一等,看看我……看看我,你就会知道了。”

    晁歌盯着人看了许久,方吐出两字:“中毒?”

    阿轻垂下眼睫,沉默。

    晁歌却像得了肯定答案,急趋前一步,抖着声追问:“是谁?是谁逼得她服毒?”

    “都当此毒,入口毙命,可服毒之人,却还余了几分意识……”

    阿轻慢声少气,说着,歇着,半死不活又拖拉的腔调直引得晁歌青筋跳脚!

    他急巴巴,愤怒狂躁,只想立刻得知仇人名姓。

    看他模样,像是恨不得将阿轻揪起来,亲自动手,好把那短短几字从人嗓子眼里抠出来!

    阿轻:“我原以为……”

    晁歌急得要炸!却还是按捺下来。

    “那两刻,是在等待真正的死亡,化骨成血,回天乏术……却不料,”阿轻声气稍顿,抬头虚虚看进晁歌眼里,“轮到我自己,竟能得两日的……苟延残喘。”

    话尾一句意味深长,其言下之意,明听之下分明,细思便觉另有所含。

    林禅直觉阿轻有所隐略,再观晁歌,睁目愣怔,最初急知仇人的怒躁之气,在“死亡”、“化骨成血”的刺激之下,化为又一次血淋伤痛,这伤痛在阿轻尾音里缓慢发酵……

    “我给江绾下毒时,她可没有……这般的运气。”

    阿轻一语犹如利爪,迅速撕扯出千疮百孔的痛快与痛恨。

    剑气一霎出鞘。晁歌面色沉沉,咬牙一字一句质问:“是你!?你说是你下毒害死的江姐姐?”

    林禅看一眼抵出的剑锋,风雨吹打,一如击上心头,震颤得心悸狭闷。

    阿轻沙哑之音在遥远处嘶扯:“是!是我下毒,当着江绾的面,她知道……却还是选择死,因为……她爱上了你的义父,不愿骗他,可她忘了,认识这个男人的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你在屋里,听了许久,岂知你口口声声唤的江姐姐……曾经与我,没什么不同,见不得人的害人事,她也做了……有些事情,怪不得旁人,我们注定逃不得,不死,不止!江绾为了一个……当她是替身的男人,为了所谓的爱,轻易有了更为高尚的理由;而我,真真是被困到死,可笑的是,还要死在,为她报仇雪恨的剑下……”

    晁歌沉沉的一声不响。

    “我是恨她的!”

    阿轻紧接开口,燃烧最后一点血气:“明明该是相同的人生,她却过得……比我好太多,得到了我从不曾有过的东西。纵使我有的不多,一颗毒药,也能给她,明知万分痛苦,她也接受了,不就是她自己杀了自己?只是不知,若让江绾自己来选,她会选择……哪种死法?”

    “你同样没有选择!”晁歌紧握剑柄,冷声板气。

    林禅如被剑抵,掌心冒汗,心脏也开始突突惶跳。

    “一剑杀了我?”阿轻掠一眼剑,“我是将死之人……趁我还有一口气,你果断些,你我都能痛快……可怜你的江姐姐,可是死无尸骨,成了一瘫血水呢。”

    愤怒几要爆了晁歌胸腔:“一剑杀你?你当真以为会这么痛快?”

    “我以为……比起江绾,至少我还能留个全尸,小歌,”阿轻忽而怪调地唤他,“你说,江姐姐那两刻,会想些什么?痛苦绝望?悔心悔肠?还是……可悲的在想你——”

    “闭嘴!”

    阿轻声气立止。

    少年满腔愤恨尽数贯进血肉!

新书推荐: 绑定相亲系统后 不完美的P[ABO] 抽卡神明成为宇宙最强 中式恐游npc来到废土世界后 何以归 织梦古今 销与眉同瘦 在兄妹综艺靠苟活爆红了 十八年暗恋终点 企鹅不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