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屋

    仇恨舔血!

    晁歌一刹惊了神,慌忙将剑抽出。

    剑下身躯随之震晃,目及之处绽开大片血花。血色刺红眼膜,晁歌惊乱地退步,话音也颤起来:“你……为……为什么?”

    林禅满捂一手腥稠,全身气力仿佛也随剑被一抽而去,破开的血口不停歇地向外流失生机。她闭了闭眼,低首衣肩,蹭去唇口血污,随后循声回望。

    院中少年惊慌无措,愣眼垂视手中的剑,那里血珠连缀,一滴一滴,从剑尖抖落……

    林禅急咽一口咸腥,镇着声音开口:“不要紧……我,我没事——”

    “有事也与我无关!!”

    晁歌猛然抬首,喝声打断林禅:“你既替她挡下这一剑,我就当你们从头至尾都是一伙的!她反正是要死的,我就放她多活片刻,至于你……”

    他顿了顿,眼睛盯住林禅,一字一咬牙:“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话落他随即转身,冲步离开,再不屑多看一眼。

    “赶紧滚出去!别死在这里,污我江姐姐的地!”

    入耳之言伤人与否,受创轻重,既在话语本身,又在出口者何人。林禅目视少年人恨意离去的背影,发现无论前者后者,这番话语只让她心底生出一点难过而已。

    听得浅,散得快。

    “你真是蠢……”

    阿轻虚声弱气地出言嘲讽:“我已是……快死的人了……”

    是啊!将死的人了,竟然还有蠢货拼着自己性命不要吗?

    林禅无声笑笑,抬手拭去唇畔血污,转首瞧向阿轻。

    身后砰然一声摔门巨响!

    “我不是……为了你,”林禅轻轻摇首,冷汗斑驳了眼,令她的视线刺痛发晕,“我还没有蠢到……不顾,自身性命……随便替人挡剑。”

    阿轻抿唇凝视她,良久未作言语。

    林禅无力也无必要多言,其中缘由她自己尚且不是百分确定,又岂是旁人能明?

    后腰伤痛难撑,眼目发虚,林禅渐渐看不清阿轻停留的目光意味。强忍不住,她不得不缓身匍在阶上。

    庭风院雨拂染上身,触面细湿潮凉。之前怎也驱不散的心悸与狭闷,此刻因尘埃半落,已消了大半。

    眼前忽地恍过少年的无措怒容……倘若能选,林禅也不希望自己伤在他的剑下,可转念再一想,或许这般结果也没什么不好。

    伤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满手湿腻流连,抓也抓不住,捂也捂不实。周身血腥萦绕,浓重气味刺得林禅昏沉作呕。神思模糊间她试图撕扯衣料,未成,又转而摸过一旁包袱,里面有衣裳……眼下须得想法子先止血,不然这么长躺下去,恐要丧失生机。

    动作间,久久不出声的阿轻似乎站起身。恍惚不知多久,直至捂在后腰伤处的衣裳被人揭开,林禅才感阿轻在旁。

    伤口痛感加剧。林禅紧咬着唇,冷汗渗额,向下滑落,眼皮腌得睁不开。她知道阿轻正为她处理剑伤,方才离开许是从房内拿了止伤所用。

    自来了这里,每回受伤,都有阿轻身旁照料。伤痛真实,相处真实,可每究其背后原因,林禅便做不到以真心相待,然而她又矛盾的共情那几分身不由己,无法不念她一分的好。

    如今,阿轻已无多少时间,今日之后,往事今朝,好好坏坏,世上再无她。在生死面前,许多事往往易使人释怀,何况她们之间从不曾有过大的仇怨。

    “你的伤,”阿轻挨近她,属于她的声音飘下耳畔,“我只能作些……简单处理,附近有家医馆……我背你过去。”

    “……医馆,”林禅迟缓地喃喃,好一会才问,“远吗?”

    “很近。”阿轻答。

    林禅趴伏阶上,半侧面庞贴埋臂间,努力回想着小院周边是否有离得近些的医馆。若是有,趁眼下天还未黑,自己还未彻底晕死,咬咬牙,她一人应该能去得。

    阿轻哪里还有余力背她?

    可她这么走了……阿轻呢,死在这个小院里,会有人管她吗?

    “不用……”林禅摇摇头,不打算离开,“血止住便好,不用再去医馆。”

    她不想独留阿轻一人,可她也清楚她终要留她一人。

    一只手掌轻轻扣住她肩,阿轻似是执意。

    林禅艰难抬脸,强撑起眼皮。昏沉间,她恍觉此刻像极了客栈一夜,那日她第一次见到阿轻,尽管此刻她看不清眼前面庞,望不进那双黑亮亮的眸光。

    林禅不知阿轻是如何扶得她起身,当头晕目眩,冷汗剧痛击得身体摇摇欲坠之时,她才后觉自己立在院中。未立时倒下,全倚赖一双纤细臂膀。

    可四肢百骸间不断流走的生气以及某种奇妙的不可抗,让林禅整个人虚弱得犹如一块极速消融的冰,纵使没有日头猛催,内外交袭的汗意与细雨,也足以将冰化水。

    林禅瘫然倒地,未来得及留下一言半语。

    天地空茫静寂,万物渐渐离她远去,她感觉不到身躺的土地,坠落的院雨,甚至连伤痛都不再分明。虚无深陷之际,林禅好似复见漫天夜雪下,蜷在掌心里的一纸单薄。

    随后不知时辰……

    也许只过须臾,也许更久一些。

    后腰痛觉先于其他感官苏醒,那猛然震动身躯的钝痛,激得林禅一下从“无觉不知境”中惊醒过来。

    她大睁着眼,然而不等反应,变故陡然生于眼前——

    急速逼近面门的尖锐桌影,以及正以某种不受控姿势向之撞扑的身体。

    “!!!”

    如此堪堪将撞之际,便是头脑清醒之时她也未必能够迅速避开,更何况眼下尚未缓神的自己了。

    毫无意外,当即砸出一声闷响。

    脑目为之一震,一息空白之后,林禅立觉脑额闷痛。她却顾不得正冒着星花的“昏头昏脑”,连忙借着偏移的桌腿麻溜爬起,转身戒备。

    不知何处的一间破屋内,立有两个男人。

    一凶狠瞪眼在前,一模糊后立门首。

    寒月清光打进,在地下投落一门亮色,可惜被这二人身影一前一后挡去不少。

    林禅立身暗处,看样子方才挨的一脚便是拜近前之人所赐了。

    然而这个瘦猴似的男人眼下目光却并不在她,林禅随他跟望——眯起眼,未等她看出一二,门首男人一步跨进,反手便掩上门。

    吱呀一声,月光转眼拦于门外。

    看来他们是一伙的!

    林禅紧了紧手心,这是要动手了?忆及上回雪巷处境,再比观眼前,想来今夜同是良久难脱。

    敌不动,我不动。

    林禅奉行形势不明不多言静观其变之策。昏黑中,她一目二用,一面戒备紧盯,一面余光扫视。

    霉气闷潮,屋仄窗阻,探看不清。

    近前的男人突然动了动身!

    无声拉长的对峙,顷刻间打破!

    林禅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回是真的要动手的意思了。

    她一边强自镇定,一边焦如热锅蚂蚁,神经紧张,万分戒备!以至于为首之人刚下令音,她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搏余地——

    “林姑娘,打他!”

    啊?!

    林禅差点噎了声气。

    这声音……

    林禅略过口哼不屑的男人,看向他的身后——无明光,她只能勉强看出大致身形轮廓,但他的声音,林禅听得出。

    她不由感叹:

    真是峰回路转,始料未及!

    光亮一瞬,林禅趁着对方反应之机,一个箭步冲过去,抬腿就是一脚!

    以牙还牙!

    她后腰还隐隐作痛呢。

    瘦猴当即闷哼一声,捂住腹部,弓着身腰抽气。林禅收腿退步。那瘦猴挨了一脚,气得很,口中骂咧着就要反击,谁知刚直起身,后腰上又挨一脚,这一脚来势凶猛,瘦猴直接“哐”地一下撞上桌,又砸向地,半点声儿都没来得及出,当场就给踹晕了。

    林禅避让一旁,有些瞠目。

    这一脚力道着实不轻,若踹她身上,便是不晕,也定然爬不起来。

    “沈……”林禅望向收靴之人,对于在此处见到他,仍有些没缓过神来的惊讶与疑惑。

    “是我。”沈愈吹灭火折。

    视线又暗。与相识嗓音同时贴近的还有额间的冰凉,不知是因触肤的指温太冰,还是沈愈气息的突然近身,林禅哆嗦一下,随后不太适应地避退一步。

    沈愈收回手,气氛有一瞬的静默。

    林禅挂心正事,正欲开口询问,双肩忽被按住。沈愈不由分说,轻轻扳过她肩,让她转身背对。

    林禅疑惑,下意识偏首瞧他,只听一语“别动”,下刻她的眼前即覆上一掌暗影。

    “做甚么?”林禅避了避,抬手想要推开,迟疑一会,到底又放下了。

    这回沈愈与她保持了距离,背后留有空间,手掌也只是虚虚地捂在眼前,极近可感,却并未碰触一分。肩上的手掌同样留有分寸,很快抽回。

    沈愈未出声,回答她的是重新亮起的一小簇火苗,于林禅眼畔余光处燃起一片昏黄,映照出眸光里的掌纹。

    “你想见的人,”沈愈低低开口,声调轻稳,“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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