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宋清益见她语气严肃,内心不由地警醒起来,认真听着许明月接下来的话。

    “在我看来,冰嬉是需要天赋的,我只能教你些基础,其他的全仰仗你自己领悟。”

    许明月边说边招呼着宋清益往花圃边的石凳上坐下,“每日我同你在冰场一个时辰,其余时间你随意。”

    只一个时辰?

    宋清益思量着她的意思,每日她只教自己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她可以自行安排。

    明悦阁宽敞又清静,想到自己的技艺尚未完全恢复,许教习选了她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若我有吩咐自会叫你,你没事便不要来找我。”许明月纠结了一下,但还是选择把话说在前头。

    宋清益面上笑意盈盈地回了声“好”,心中却满是对好事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议。

    许明月见她乖巧,看起来像是个省心的。

    技艺方面,她不奢求宋清益能艳压群芳,只要平日里不惹事便好,“还有就是,你冰嬉实在提高不了也无所谓,我照样好吃好喝好脾气地对你,只一点,别像今天那个女娘出去大吵大闹丢我的人。”

    “许教习放心,我日后一定小心行事。”

    许明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原本宋清益确实有一肚子的疑问,这会儿被提问,宋清益恍惚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那看来是没有。”许明月见她沉默,话茬接得迅速。

    许明月话音刚落,一个宫女打扮的小姑娘小跑着迎了上来,“许教习,寝房已收拾妥当。”

    “她名唤桂枝,往后就跟着你了。”许明月给宋清益介绍着。

    许明月个性向来如此,对自己认准的人,真诚又大方。

    李素锦原本想找个时间知会她一声,关照些宋清益。转念一想到许明月的为人,只怕会是多此一举。

    许明月眼前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给宋清益留下一句“明日巳时我在冰场等你”,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奴婢桂枝,见过宋姑娘。”

    宋清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准备行跪礼的桂枝,“我只是个冰嬉女娘,受不得你这么大的礼。”

    桂枝可不这么觉得,入宫时嬷嬷就交代过她,宫中的人都分三六九等,若是能有幸被分去伺候主子,那就得尽心尽力。虽然她被分配到了冰场,但始终牢记嬷嬷的话。

    桂枝见宋清益温和,似是个好相与的。

    于是,在和宋清益回寝房时,桂枝一直和她说着在冰场伺候的见闻,就差没把底儿给全盘托出。

    知识量丰富到宋清益都冒冷汗,她朝桂枝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能乱说。

    桂枝反应过来,知道她的顾虑,“姑娘放心,明悦阁清静,除了你我二人,也就许教习和芍药。”

    宋清益没记错的话,教习可以配有一个宫女,譬如孙教习身边的芙蕖,那为何许教习有两个?

    这点,桂枝倒是清楚,“芍药原是许教习的家仆,带进冰场后才改的名儿。”

    宋清益了然,那就是说不占许教习身边一名宫女的编制名额。

    说话间,宋清益已和桂枝来到了新的寝房。

    南北通透,窗明几净。

    连门头上挂着的“栖云居”的牌匾都是一尘不染。

    桂枝时刻关注着宋清益的表情,看到她眼中溢出了满意的神态,桂枝别提多骄傲了:看,都是我收拾的!

    宋清益从不吝啬夸奖,桂枝被夸得红了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接下来的时间,宋清益一直歇在栖云居内,直至傍晚,桂枝拿了膳盒过来。

    对上宋清益疑惑的眼神,桂枝解释道,“明悦阁每日的膳食都是我和芍药提前去膳房拿的,就顺道将姑娘的那份也给带回来了。”

    “辛苦你了。”

    桂枝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没事儿,许教习就是嫌膳房人多吵闹才不愿去的,往后姑娘也可如此。”

    宋清益帮着桂枝将膳盒里的菜碟端上了桌子,“你也一起用吧。”

    桂枝闻言摆了摆手,“我和芍药在膳房吃过了。”

    宋清益应是被她盯着用膳有些不好意思,连捏着筷子的动作都迟缓了些。

    桂枝也发觉了,寻了个借口先离开了栖云居。待宋清益用完后,将餐碟归置回膳盒中后,桂枝仍未回来。

    宋清益准备在明悦阁内转转,刚迈过门槛,便见桂枝倚着立柱,满脸尽是纠结的神色,连宋清益靠近竟都未发觉。

    “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桂枝一个激灵。

    “姑娘,主事大人身边的福安过来传话,让你膳后去一趟明川阁。”桂枝知道魏主事轻易不找人的,福安又特地嘱咐只让姑娘一人前去。

    桂枝本想先给许教习报告一声,可偏偏教习每每晚膳后都闭门不出,不见人。

    宋清益听后也有些拿不准,她应当没犯什么事吧。

    桂枝不免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还是跟着去?偏偏将宋清益送到明悦阁门口时,看见传话的福安并未离开,“姑娘,您随福安去吧。”

    宋清益拉了拉桂枝的手,示意她放心。

    只见福安将她带到一处院落里便告辞了,“宋姑娘稍候。”

    暮色暗沉,院落里的矮树被阵风吹得沙沙作响,用来照明的几盏灯烛在风力的加持下若隐若现,现场除了风声,格外地安静。

    宋清益多站一刻,徒生的恐惧便加剧一分,双脚不自觉地往福安带她进来的那扇门靠拢。

    “站住。”

    眼看着门槛将近,她再迈一步便能跨越,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蒋宾白从侧边的长廊而来,将宋清益刚才的反应尽收眼里,这姑娘似乎对“夺门而出”这事格外感兴趣。

    宋清益见有人出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见过丞相。”

    “你先前不是来过这,这么惧怕做什么?”

    宋清益闻言又往四处看了看,心下疑惑她何时来过这?

    “这是鸿雁阁的后院。”蒋宾白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的反应。

    宋清益略显拘谨地望着向蒋宾白,他三番两次来冰场,又连着几次单独找她,木讷如宋清益也发觉其中有些不对劲。

    “丞相大人,此番找我所为何事?”宋清益斟酌着开口。

    “有些事想问你。”

    蒋宾白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

    只不过,他今日与裴青山约着继续那一盘未出结果的棋局,哪知裴青山连续两次爽约。

    中午突然说是要去集会接江茗,晚上又临时说要陪江茗逛花会。

    江茗,是裴青山的夫人。

    最可气的是,裴青山还调侃他是个未婚妻尚未找到的孤家寡人,不懂这陪夫人的乐趣。

    蒋宾白不乐意了,临时起意来找了宋清益,一时疏忽没来得及编个好由头。

    “换了新教习可还适应?”

    这下轮到宋清益心虚了,不知其他组的女娘们是什么情况,她可是在栖云居躺了一个下午,适不适应又从何谈起。

    宋清益思考片刻,“许教习细心负责,丞相放心。”

    许明月。

    细心负责。

    细心、负责。

    蒋宾白反复咀嚼这些字,想想它们从哪里能联系在一块。

    细心且不谈,许明月负责,他没听人说起过啊?

    “你可知许明月为何长期没带新人了?”

    宋清益摇了摇头。

    蒋宾白望着她略带好奇的目光,在暮色之下显得格外明亮,十分乐意为她解惑。

    “许明月在冰场当教习约有五六年了,只陆续带过三个徒弟。她家境殷实,对女娘生活上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可以说是面面俱到。”

    蒋宾白边说边观察着宋清益的表情,见她的神色没有什么波动,那看来是已经体会过了。

    “可这是冰场,没过多久那三个姑娘逐日圆润起来,冰嬉技艺不增反降。三个都是这样,前两个风平浪静,第三个却与许明月大闹了一场,说她疏于教学,不配为人师。”

    宋清益听后微微一怔,难怪她总觉得许教习对她时眼底深处有一层疏离,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说许教习疏于教学,事实如此?”宋清益觉得不像。

    蒋宾白如实相告,“倒也不算,只能说她的想法和教学方式和其它教习不同,她过于信奉‘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往往教个基本功,后面便不再出现。

    第三个女娘吵闹时,顺带提了一嘴,说是前两人对许明月的教学也有意见,只是没说罢了。所以你说她负责,我觉得也挺新鲜的。”

    宋清益眸光转了转,所以现在许教习改进了,每日要盯上她一个时辰。虽然她的“师姐们”不满意许教习,但这种教学方式于她而言利大于弊。

    她既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来冰场历练,蒋宾白想她当是真心喜欢冰嬉的,担心她跟着许明月后会失望,“你可想换一位教习?”

    蒋宾白说出这句话之前,宋清益只当他是好意提醒她。若说到换教习这样的事,他堂堂丞相,怎么还管得这么细致?

    宋清益抬头望他,见他纤细的眼睫微微颤动,他似乎一直保持着与自己平视,规矩中又带着三分怜惜。

    怜惜?

    这词一出,宛若记闷雷在宋清益心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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