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发生命案,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一则刊登在报刊上的新闻;对当事人的亲属,大部分是一桩极其悲痛的事情;对侦查案件的警方来讲,则是工作中的一次难得机遇。这起案子是发生在箱根,需要出几天差呆在那里。工藤新一从来的那天起,就感受到了难得的一股舒坦,唯一的遗憾只有好友服部没有一起来。

    他已经六年没有回国了,一回来就给定在了东京,现在有种“因公出勤”的感觉。他们没有乘新干线,而是乘坐的专车来的。高速公路总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干净、宽阔,很幸运一路上都没有赶上交通事故,这趟回程进行的很顺利。工藤新一和目暮警部乘一辆车。目暮警部坐在左侧,先还讲了几句话,之后就闭目养神去了。工藤新一也没和开车的小警员搭话,他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看到了窗外还有他自个儿的样子。他看到了自己隐隐皱起的眉头,前两天开心的情绪被即将要回归的生活的烦闷所取代。

    从整齐的路缘和树植逐渐变为了高大现代的建筑,他知道又回来了。倒也不是更喜欢箱根的古式建筑,而是喜欢那股静谧的单纯的环境。他看着一幢从前方便感兴趣的大楼,脑海里描绘着这座建筑的钢筋结构。

    在箱根和同事们工作完的休息时间去泡温泉时,他把他们现在的处境认真又带点回避的思索了一番。现在他怀着困惑、反感、又期待,并且尽量客观的考虑着两人的关系。

    曾经他一度以为兰是自己的华生。诚然他这个从小相识长大的青梅竹马并不理解自己对推理和案件的热爱,更不会有意为破案提供什么线索辅助,其他的爱好也不尽相同,却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热爱生活、善良执着、坚强又柔弱,是他作为侦探的生活中的那股烟火气。在他从小在满屋的书籍中汲取无穷的知识,掘出梦想,立志成为一名像福尔摩斯一样的侦探时,兰总会跑来找他玩耍。幼年的她是那么爱哭又倔强,以不可抗拒的姿态走进到他的生活中,她让自己叫她的名字,也坚持叫自己新一,他们开始了与普通同学相比更亲密的关系相处。

    当自己由一个幼孩成长为少年,逐渐成了大家口中大放光彩的关东名侦探时,而兰,他的青梅竹马,也在润无声息中伴随着他一起,慢慢从一个小女孩成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这就是他的人生了,他曾这么想着。如果平成的福尔摩斯是他工藤新一,那么他的华生呢,当然是兰了。因为哪怕她与自己热爱的侦探事业毫不相干,但是她一直伴随着自己,他对她的爱意和她回馈自己的爱也已足够给予自己精神上的支持。

    然而这一切在那个游乐场的夜晚变了。因为那颗使他身体变小的毒药,他的人生改写了。后来他又遇上了灰原,这个自己17岁前无任何交集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女人。意外的相识后,起先他自然对她是愤怒、戒备的,这个从组织叛逃出来的女人,然而在亲密相处后又消散了,他又以自己都没想过的吃惊的速度接受了她。他在几次对她的怜悯、保护,还有出手相救后,换得了她的注视、理解和付出。

    于是原有的局面打破了,他发现灰原与自己是那么出乎意料的契合,她的学识和才华甚至都仅是相处的前提,他感到了一种更深层的触动。她似乎很了解自己,那种完完全全看透内心的理解。然而她最真实的态度,他还是没有把握,即使在她说对自己感兴趣时是欣赏的口吻,妈妈有希子也提醒说灰原总是在看他也佐证了这点,可他却还是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总归是好的态度,她乐意陪着自己、理解自己,甚至还想分担点什么。他从光芒四射的名侦探一下变成不得在公共场合出现的人,苦苦隐瞒着身份,与组织对抗,连破案都只能借兰的父亲毛利大叔之口道出。这其中的落差和痛苦,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所幸有她。

    世人眼里工藤新一是正义的、勇敢的,却忘了他也是个普通人,同样渴望被呵护。诚然他有父母、服部、博士等一众人的关心和帮助,还有他曾目睹到的兰对他的深情等候,这些原本足以支撑他战斗下去勇往直前。然而在他惊喜于她与自己的契合后,他发现了人生中还可以有的另一种全新的关系。与单纯的信赖不同,她会在他推理遇到瓶颈时安慰鼓励,在知道他对喜爱福尔摩斯向往正义时理解支持,甚至在他身处危险时不顾一切与他同生共死。这种契合让他享受,他不必再去为别人顾及什么,他也是被呵护的。

    因此在自己因解药的问题上而错失兰的情况下,他赶紧第一时间抓住了她,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抓紧她。他知道这样是仗着她对自己的情谊,可难道要他在失去了青梅竹马后还要眼睁睁再看着这个女人也逐渐淡出自己的人生,往后还会和别的什么人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们在一起了,灰原开始扮演起一个全然不同的华生。曾经的生死与共、相依相存,变成了生活中的点滴相伴,默契抚慰。她不仅陪他破案,帮他找寻线索,一起阅读福尔摩斯,还参与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哪怕是很微小的共识,都能成为一次乐趣。于是他又觉得原来灰原其实是艾琳。他的鲁莽失误、任性狼狈,他从来不怕她知晓,也不怕被她调侃,虽然她对自己变得越来越柔和、温情。“艾琳是绝不会嘲笑福尔摩斯的。”他记得她曾这样笃定的说过。他在生活和案件中不断的磨砺,而她就一直这么静静地伴着他,他永远不担心当他需要她时,或是结束一个当下的阶段,他身后的那个位置是空的。这种支持不可谓不带给他莫大的力量。

    这些都不是虚假的,因此他感谢上苍在夺走了他的年少爱恋后又赐予了他另一种人生的幸福。这两种幸福他从未有意去比较,好像这样会破坏情感中最真挚且脆弱的部分。但是当一个越来越接近残忍的事实彰显在他面前,后者的美好是建立在摧毁前者的前提下,这不由得不令他心生波澜。而她与FBI那似虚实存的联系,因而串联起的这些年前后的逻辑,更是超出了他预想的认知,也使他更加踌躇。难道她其实是打败自己的莫里亚蒂?

    车停了,行程人员陆陆续续拿自己的行李箱,工藤新一也拿好了自己的。他纠结着要不要也先将行李送回家,给灰原他带回的礼物。他已经不想再和她僵持了,虽然这局面是他开启的。

    但是他同样清楚,如果他现在回去,那么这将意味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已经默认了他的现状和今后的路,他被灰原彻彻底底的打败了,并且缴械投降。他无法认为她不好,却又不觉得这种好带来的只有快乐。心底的一丝不甘还在反抗,这种未来并不是他当下全然向往的。

    他紧咬着牙,停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作,最后他随另一个同事一起上了回警视厅的车,还是决定先不动作。

    途中他接到了服部平次的电话,很诧异的问他怎么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服部平次却一反常态异常严肃的告诉他,宫野志保刚刚人被困在南洋大学的旧档案馆里,馆内起火了。“以后不要再对她有情绪了,好好待她。”这是服部平次最后的一句。

    工藤新一两眼直直地看着床上昏睡的灰原,任凭和叶的指责埋怨。服部平次看不过眼,只能在一旁替他辩解,但是工藤新一知道和叶的部分指摘是完全的无可厚非。

    现在他可以确定灰原对他的确是真心实意了,在曾经的关于兰的问题上也许是由于爱的独占性的缘故,可并不影响她对自己的感情和付出。但看着她为了自己而憔悴受苦的容颜,内心却是依旧没有更改的对她的冷淡。她对自己的真情的强烈犹如一道外观好看的绳索,将他越捆越紧,脱离出原本的人生轨道,而且由于外在的美观还制约地他无法说出口。目前的处境却是使他失去了能主动地断绝与她的关系的权利,这种真实又不能言说出的情绪又加剧了他的厌恶感。

    恢复了意识时宫野志保听到了和叶和服部平次的声音,仔细听和叶是在埋怨工藤没照顾好她,服部平次在一旁劝着,于是睁开眼唤和叶。

    “志保你醒啦。”和叶立刻跑到她跟前,“医生说你没什么大问题,直接回家静养就好。”不待她接话又道:“工藤君给你熬了粥,我现在去给你添碗来。”说完便冲出了屋。

    待和叶走后,宫野志保才发现工藤坐在床边。而服部平次从一旁的凳子上起身:“我去看看和叶怎么还没来。”在服部也出去后,她向工藤伸了只手。工藤新一见状便坐近了些去握住。她心下一暖,让他扶着自己坐起来。

    和叶端着粥和服部平次一起回来,进来后又准备说工藤新一的不是,被服部拦下来。“对了志保,你怎么会去那个大学的档案室,还恰巧发了火灾?”她问。

    “我是去找东西的。”见一旁的服部平次一副急地跳脚的模样,宫野志保又笑着道:“至于前因后果还是让服部君回去跟你好好说吧。”

    一直缄默不语的工藤新一突然开口道:“照实说吧服部,瞒来瞒去也不是个事。”

    宫野志保不禁惊诧地看着他,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他又继续道:“和叶若是有不清楚地就从头至尾讲清,包括之前的事。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隐瞒。”

    服部平次似乎觉出了工藤新一话里的意思,应了后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拉着和叶回去。

    等服部两人离开后,工藤新一端起床头的粥,尝了一口,用冷静而镇定到疏离的口气说道:“凉了,我去给你重新盛碗。”

    “还好,是温的。”宫野志保接过后吃了起来。

    工藤新一半天都不再作声。相对无言,她便放下碗,示意他拿来包,取出文件递去。“这是扫描件,原件我没找到,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工藤新一怔了下将文件接过去,死死的盯着这份和从黑羽那拿来的一模一样的封面,把边角压出了皱。

    “别把文件捏坏了。”

    “以后别为了我去涉险。”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和FBI杠上,面临生命危险了还无动于衷。”

    “赤井秀一都跟你说了?”他带着讥讽的语气说。

    “他也是好心,不想看你出事。”

    “好心?”他冷哼一声。“怎么说的?”

    “他要我说服你放弃消灭组织。”

    “可你没说?”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的。你有自己的信仰和准则,不是能轻易让我做主的人。”

    工藤新一抬起头默默盯了她半会儿,嘴边挂出带苦的笑。“你最懂我。”又对坐了一会儿,才说:“Vermouth来看过你,但你当时没醒。”

    “她一定跟你说我实在是命大,这样都没死吧?”

    他默然了片刻,才又说,“Vermouth一直跟你很不对付,当年还要杀你。”

    “她恨我。因为她服用了我父母研制的银色子弹,从此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自然衰老。”

    “银色子弹?”

    “就是使我们身体缩小那种药物的前身,我也是在此基础上制出aptx的。”

    “没这个药,我也不至于变成小孩。”

    “要是没有aptx,Gin在发现你的那刻就是一颗子弹了。”

    “若是当初真被Gin一枪崩了倒也好了。”他带了点切齿的恨意发泄道。

    宫野志保瞥见到他眼中那股隐晦的憎恨,一个瞬间她的神情变了,稍过半晌,她用十分冷静又镇定的口吻问询:“工藤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他不耐烦地又皱起眉,对上她的脸时缓了下来,但他内心的态度并没有缓解,反而因脸上的掩饰而变得更加的强烈。一想到他的人生将不得不这样和她走下去,他就觉得心像在被一股力量给扼制着,窒息般的感觉,唯有自我了结才能解脱。

    “我没别的意思,灰原,凡事都不可能重来,我也没法先知,别瞎想这些了。”他说,同时也起了身,目暮警部说有话想趁他空闲的时间说,他便趁此机会离开。坦白说他此刻根本无法面对她,但是至于到底再该如何相处,他打算等些时再琢磨。“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警视厅了。”

    “工藤君。”她拉住了他,再次用近乎镇静到生疏的语气说,“你不好奇我和赤井君还说了什么吗?”

    她望向他的表情突然让他陌生了,严肃到有些敌对的意味,还含着些愤怒,这样面孔的她自己多年都不曾见过,那漠然的神情似乎在表示眼前的她其实不曾与自己已建立着某种关系。他当前正苦恼的与她之间的关系。

    “感到疑惑是吗?我告诉你吧——”

    “灰原!”他打断了她,重新坐了下来,双手抓上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突然十分抗拒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而会带来的新的局面,于是想要拖延下去,就像他当年抗拒兰知道他变小的真相那样,宁愿使出浑身解数来阻止。

    又静默了片刻,宫野志保用恳切的口吻说道,“陪我坐会儿吧,工藤君。只是加班,不差这点时间的。”不等他开口,她又道:“东大还剩几周的工作量,完成后我就回洛杉矶。”

    “你?”他顿时气结。“怎么不跟我商量就做决定?”

    “你需要空间不是嘛?”她继续用冷漠的腔调答复。

    而她越是这样,他心中的倔强与不满就越是激增,愤怒又委屈,有一瞬甚至达到了就要失控的地步,那些藏匿于心底的话语恨不得通通嚷出来,和她来一场大爆发。然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唤了她一声,深锁着眉心。他意识到眼前之人的淡漠还有以往的柔情,都不过是用以激发自己的情绪,好让他服从她的意志,而这正是他如今最为反感的。

    宫野志保看着他极度抵触的模样,脸色越来越惨白,嘴唇颤抖着。

    “灰原。”工藤新一突然又心生歉疚和不忍,感到过意不去,又摸了摸她的肩膀,“你等会儿再睡会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宫野志保僵着身子在床上干坐了半晌。突然地,身体像被一股力量支配着,她来到书房他锁着的那间屉子前。掏出备用钥匙,伸进去一转。伴随着一声“啪嗒”的脆响,她拉开来将里面的一摞文件搬到桌上。

    只翻开了几份,就看到了那份与她刚给的一模一样的文件。纸张较刚才的那份比稍微薄软些。

    她急促而痛苦的喘了几口气,又咽了口唾沫,茫然地看着上空的天花板,闭上眼睛。又过了会儿她才将一切归位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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