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2章

    穗宁站住脚,冲廊下那群乌漆嘛黑的八哥道:“等着,看我等会就来抓你们!”

    木檀院里最活泼的就是那几只八哥,老太夫人年迈,活动不得,精力也不济,人老了又喜欢热闹,没事便只能养养鸟,散散步,顺带教教它们学说话。

    鸟是老太夫人养的,教这些鸟最多的却是穗宁,她两岁多会走路就喜欢来木檀院玩鸟。

    小小一个人儿,还没茶几高,就学会拎着鸟笼子在院子里晃悠,还美曰其名教鸟儿念诗。

    小手攥着果仁,八哥读一句诗,才给喂一颗杏仁,没学会就不给,从那之后,几只八哥对她印象最是深刻。

    老太夫人经常叫穗宁小捣蛋鬼,八哥们学舌,每次见她也都那么叫。

    “哎哟,慢些跑,仔细摔着!”

    穗宁刚钻进门,耳边便传来太婆婆的声音,抬头望去,就见一位鹤发鸡皮、穿着朴素深衣的瘦小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正笑着冲她招手。

    “太婆婆!”

    穗宁一把扑过去,还没行礼,就被老太太拢着抱了个满怀。

    丫鬟苏曼过来给穗宁脱鞋,小家伙熟门熟路地哼哧哼哧爬上床榻,与老太太依偎在一起。

    “太婆婆,娘亲说您昨晚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呀?”

    “胡说,你瞧老婆子哪里不舒服?都是他们乱操心。”

    “您可不能骗我,太婆婆,岁岁最喜欢您啦,您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岁岁哦~”

    寻常小孩见了年迈之人,极少有不怕的,尤其是那种耄耋之年的老人。

    满头华发、一身鸡皮,浑浊凹陷的眼,布满老人斑的清瘦面庞,有些孩童看一眼都要吓哭。

    穗宁却半点不在意,搂着老人家的脖子撒娇,话术和早上对邹氏说的一模一样,哄得老太夫人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邹氏慢一步进门,见此情景也不为怪,自顾自在榻边的藤椅上坐了。

    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小女儿嘴巴有多甜,有多会哄人。

    比如她跟谁都说我最喜欢你了。

    有次邹氏问,你跟每个人都这么说,要是别人知道了,你怎么办?

    穗宁就奶声奶气地答:“我不让别人知道呀!若是真知道了,我还小呢,你们都是大人,应该不会跟我这个小孩儿计较吧?不是有句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那会儿她才三岁,说完这番无赖话,就格外理直气壮地拿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瞅邹氏。仿佛在说,你一个大人真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嘛?

    叫邹氏都不知说什么好,她这个小女儿,简直就是个小鬼灵精。

    “啊,我知道了!”

    穗宁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地叫起来。

    邹氏刚端起茶盏,就听她说:“太婆婆掉了一颗牙!”

    邹氏又把茶杯放下去,这才明白老太夫人昨日不适,今天看着却没什么大碍,婆母又吩咐厨房送些好克化的吃食是什么意思了。

    人年纪大了,齿落舌钝也是自然的事。

    穗宁却能看出老太夫人落齿,倒是叫人吃惊。

    只有打心底里亲近老太太,才能观察到这么细微的变化。

    说白了,岁岁人虽小,却是真有孝心呢!

    老太夫人亦是惊愕了一瞬,随即笑得越发开怀了:“是是,小机灵鬼儿,倒是你眼尖,一下就给瞧见了。”

    老人家没把掉牙放心上,小女娃却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摸了摸老人的脸,宽慰似的说:“太婆婆别伤心,等过两年,岁岁也会掉牙齿的,到时候岁岁就和太婆婆一样啦!”

    她说的是小孩换牙,老太夫人被她逗笑了,眼角都笑得泛出泪光。

    “好好,太婆婆等着。”

    小孩童言童语,惹人发笑。

    邹氏却是看出,老太太氲着泪光的苍老眼眸里,看向穗宁的目光有多么的软和慈爱。

    哪怕早便体会到小女儿的早慧与纯善,此刻邹氏仍是心生感叹。

    自从生了穗宁,她便觉这世上最惹人喜爱的孩子,大抵便如自家小女儿这般模样了。

    祖孙挨着说了一会子话,苏楠就从外头来传一声,说是老夫人到了,还带着大夫人、四小姐、以及大夫人所出的大丫头等一连串人来了。

    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纪老太夫人所出二子二女,大女儿远嫁,只逢年过节才有些书信往来。幺女倒是嫁在本县,却三十几岁就难产病亡了。

    二子中,老大年少参军,不到弱冠便逝世,战场上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只留下孤儿寡母三人。

    原本兄弟俩是要分家的,出了这等事,两家便依旧住在一起,只不过老大夫人住隔壁东院,两个大院打通了一道门,两家并为一家一道生活。

    如今当家的是老二夫人,也就是纪穗宁的亲祖母唐氏。

    纪家从纪老太爷那一辈发家,纪老太爷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二十几岁就高中状元,做官也很尽职本分,六十岁时已经做到了正三品官,这在整个泰安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官。

    纪老太爷还相当有远见,六十岁后就告老乞休,说要落叶归根回乡探亲。

    当时皇朝正动荡,先帝年迈,几位皇子长成,为了大位各种拉帮结派,个个斗成了斗鸡眼。

    纪老太爷急流勇退,不仅全身而退,还留下不慕名利的美名。

    先帝念旧,就给他的二儿子、也就是穗宁的亲祖父纪逢礼荫了个翰林院侍讲,还是正六品!可见其圣眷正浓。

    其实一般荫官,都是从长子起,只是那时老大已经战场遇难,只留下一个老二。

    圣上给纪家二子荫官,既是奖赏也是安抚。

    纪老太爷乞骸骨后,因着二子还在官场,便又在京都逗留了几年。

    正好给老二说了亲,就是如今的当家主母唐氏,出身京都官宦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家嫡女。

    唐氏为人端庄贤淑,嫁给纪二老爷后,为他生了三子一女。她管家也很是赏罚分明,没有一丝错漏,偌大一个纪家,在她管理下井井有条,极为受人尊敬。

    唐氏年方四十八,上身披一件墨绿色绣银线云纹褙子,发丝乌青油亮,髻上插着一套嵌绿宝石的银钗,下身着一条银蓝色蜀绣襦裙,贵气又不失庄重。

    虽是上了年纪,却因保养得宜,平日里又无甚烦心事,看着不过四十出头。

    跟在唐氏后头的是她大儿媳苏氏,垂眉耷眼小家碧玉,穿一袭深红锦裙,怀里抱着个一岁出头的男婴。

    再后头便是小女儿纪淑云、大孙女纪禾安,两人一个十六,着深绿衣裙,一个七岁,着一身浅绿,姑侄俩平日养在一处,行动间颇为相像。

    “娘。”

    “给祖母、太祖母请安。”

    几人一齐进门,再加上丫鬟婆子,乌泱泱一大堆,立时就将屋子挤满了。

    老太夫人笑着叫她们坐。

    穗宁也从榻上起来,一一唤过祖母、伯母、姑姑和姐姐。

    她人小,家里礼也不多,只唤一声便罢。

    邹氏却得起身向婆母行礼。

    唐氏随意摆手,上前去跟老太太说话。

    先问身体如何、心情如何,昨夜里休息好不好,又问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有不舒适的,下人伺候得尽不尽心,最后再说家里的安排。

    比如夏天来了该给家里人做夏衣啦,有哪些料子哪些花样,马上要过端阳节有什么安排啦,禾安也大了该请个女教习来啦,庄子里春种要开始啦……云云。

    唐氏出身世家,最是注重礼仪,格外敬重老太太,无事常来陪老太太说家常。家里有什么事,也都会讲给老太太听,而不是真把人当不问世事的老妪。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不上嘴。

    苏曼给两个孩子端来温热的羊奶饮子、糕点、酥烙,放在小桌上让她们吃。

    穗宁一边喝羊奶,一边瞅自己的小姑纪淑云。

    纪淑云是唐氏的老来女,一贯由唐氏亲自教导,学的自然也是大家规矩,端庄贤淑、循规蹈矩,又带着一股世家大族的清高傲气。

    此时坐在榻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垂头听母亲与祖母说话,像个木头美人。

    穗宁再瞅一眼堂姐纪禾安。

    纪禾安平日里同样是唐氏教养得多,毕竟纪大伯在外任职,总要多照看着点。苏氏最近又忙着带幼子,没空闲管她,她似乎也觉得无聊,正埋头吃盘子里的点心。

    察觉到穗宁的注视,小姑娘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像是问她要做什么。

    穗宁悄悄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小动作。

    纪禾安两颗眼珠子更亮了。

    穗宁又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听到唐氏说大爷爷家的表姑下个月要来家中给老太太贺寿。

    “可是淑娴那孩子?”老太太问。

    唐氏点头笑答:“我接到信也吃了一惊,淑娴当年跟那谢家郎嫁去蜀中,本以为往后难见了,没想到她来信说,谢郎今年竟升迁了,要去苏州府任职,本也该经过咱们这儿,她便先行一步,来给老夫人贺寿,到时恐怕还得在家住个一年半载。”

    “那孩子有心了。她以前的蘅芜苑一直空着,你记得着人收拾收拾,来了继续住那里便是了。”老太太道。

    唐氏说:“也是应当的,老爷对谢郎多有提携,没曾想竟然真出人头地了。至于院子,我稍后便跟东院那头说一声。”

    顿了顿,想是在家里,唐氏便没遮掩:“这学生的官可比老师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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