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一错，金刹丽差点没跟上。她狠狠地瞪了那施雁一眼，然而一会儿重又找对了节奏继续舞蹈。

    还好之后施雁未再有什么幺蛾子。

    一曲舞罢，座下响起零零散散的掌声与称赞的笑语。

    金刹丽得意非凡地回到李烨身边，施雁亦抱起自己的琵琶回到座位上。

    李今朝这厢瞧得分明，那施雁足腕上的确纹有一只红莲。大约一寸大小，妖异而魅惑，殷红的莲纹似是细巧花钿，被小娘子别出心裁地纹于足腕上。

    “怎么了？”崔怀月见她失神，轻声问了她一句。

    李今朝挤出一个笑容道：“无事。”

    有事，太有事了。

    这包厢里显然坐着贵人。席上的是当今最得势的三皇子晋王，还有一些她不认识但看身上穿着便知身价不菲的权贵子弟。

    她在这里简直如坐针毡，尤其还是以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坐在崔怀月的旁边侍奉。

    崔怀月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能搭上这种局。他说自己是清河崔氏旁支，这清河崔氏也是长安的名门望族，能结识这些人也不奇怪。

    可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呢？

    看着她？怕她乱跑？

    如果是，还真是她的亲亲好师兄，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怀月，这是你看上的小娘子？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李烨生得俊美风流，丹凤眼微挑，显得几分邪魅乖戾。此刻这双眼睛微醺了酒，眼尾似一点红胭脂扫入鬓角。

    “别怕。”崔怀月在席下按住她的手。大掌温凉中带着些许暖意，包裹住她冰凉的手。

    她想说她没怕。

    但抬眼间已目光却撞上了那晋王。

    “怀月的眼光倒特别，这么个相貌的小娘子，似乎有点面生，本王还是第一次在胡玉楼见到。一双眼睛生得好看。”

    “可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李烨又面带兴味地问了一句。

    “禀告王爷，奴是新来的，奴叫小莲。”

    李今朝感觉到对面那晋王正盯着自己瞧，于是低眉顺眼答话，一副懦弱胆怯的样子，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见她此态，李烨果失了几分兴趣。

    “唔，胆子小了些。你给本王细心伺候着崔郎君，不是每个娘子都像你这般幸运的。”

    “奴定小心伺候着。”

    席上又欢声笑语起来，金杯频频斟满，琼浆玉液，推杯换盏，令人陶醉不已。烛光将室内照的昏黄温暖，人人脸上似有微醉的酒意。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上方的屋顶破出一个大洞摔出一个人来，地上尽是碎裂的木屑。自那大洞往外看，能看见墨色的夜空，几缕凉风吹进来，更增添几分吊诡之气。

    那人披头散发，神色癫狂，双目赤红，像是一只发狂野兽。他趴在地上，两手抱着头，似乎痛苦不已，发出嘶哑的叫声。

    倏地，他猛地抬头，自人群中一眼锁定李今朝，龇牙咧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李今朝看着这双赤目，记忆似回到初来这个世界第一天遇到的那只螭妖。

    “他中了鸠毒。神智受了鸠妖影响，极有可能已经被鸠妖附体了，那鸠妖的另一半被你杀掉，如今赶来杀你了。”

    当初那鸠妖一分为二，她与邬轲各追一只。如今她杀了一只，另一只邬轲却没搞定。

    “真是麻烦啊……”

    室内一片混乱，那些权贵子弟早已吓得四散而逃。看来她得把他引出去。

    她刚想迎身而出，但又刹住了脚，侧过身对崔怀月说：“师兄，你别担心，我去解决他。”

    崔怀月微微颔首，道：“小心。”

    “我知道。”

    李今朝趁邬轲正蓄势攻击，便从地上拎起一只木案猛地朝他头上一砸。

    他额上顿时汩汩地流血，而李今朝早已闪身至窗边，挑衅道：“贱种，有本事来打我！”

    说罢纵身朝窗外一跳。

    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她调动全身灵气，在落入湖水的前一霎，足下生云，凭空立在水面之上，湖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水纹。

    而发狂的邬轲早已不管不顾也从那木窗纵身跃下，也跟着跳进了湖水里，扑通溅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李今朝早已水上轻步飞至木质曲廊上，冷眼看着水中的邬轲不停挣扎。

    可他没挣扎多久，一会儿也从水下飞出，双目赤红地立在离她不远的水榭顶上。

    “是你杀的我！”

    尖锐沙哑的声音自邬轲喉咙中发出。一听就与他本身浑厚的男声不符。那就是那鸠妖在说话了。

    “本就是你自爆的，何故赖我身上？”李今朝双手环抱，浑不在意地说道。

    “可恶……我、我要杀了你！”

    “李、李别愁，快、快拿剑砍我！”

    另一个男声又从邬轲的喉咙中溢出，听起来痛苦而挣扎不堪。

    “哦？赶上门找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李今朝看着痛苦的邬轲，有几分好笑。

    邬轲正抱着头，显然一具身体里两个神魂在做斗争。

    “那鸠妖趁他不备，强行入他□□，封心锁魂。若你用灵剑给他心上一剑，破开心门，那鸠妖便会被强行逼出，他虽身受重伤，但终留的一命。若再不救他他的神魂不是被鸠妖吞噬，从此消失，就是奋力挣扎勉强夺回身体，却也神智残缺，从此疯癫。”山羲解释道。

    “哦？”李今朝不禁兴味地一挑眉，倒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若救我，我便欠你一条人情，郑家的案子也是你做主，我听命于你！”

    邬轲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猛地向她扔来。

    李今朝一把接住，是一只红绳墨牌，上面“天级一千两”的金字简直要闪瞎她的眼。

    “好！”李今朝不禁眉眼弯弯，嘴角微扬。

    李今朝将墨牌收好，又从灵坤袋中一把抽出她的灵曦剑。

    “我要杀了你！贱人！”

    一支箭划破夜色，嗖一声自李今朝耳边飞过。

    鸠妖的神魂占了上风，操纵着邬轲使箭攻击她。

    “小心，箭上沾了鸠毒。”山羲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了。”

    李今朝又是几个闪避跳跃，躲开了几支暗箭。

    “不行，我得靠近他，给他一剑，刺他心脏！”李今朝暗道。

    李今朝暗自思索几许，随即开口向那鸠妖道：“你这鸠妖本体丑得令人发指，竟还看得上这具□□。你看看我怎么样？”

    说罢，她暗念咒法，那张大饼脸又忽的变幻成原来模样。

    泠泠月光下，李今朝衣袂飘然，纷飞的裙摆衬出盈盈纤腰，乌发如云堆积耳边，两只明眸似一池秋水，又似皓亮繁星，明澈动人。

    清似水上仙，媚又似人间花妖。

    那鸠妖舔舔嘴唇，目光略有几分痴迷地盯着她看，好似真有几分眼馋。

    它从水榭顶上一跃而下，飞至李今朝几步之外。

    李今朝将剑隐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它一步步走过来。

    “你说得对，你这具皮囊不能毁了，我还要用呢！”

    鸠妖发出磔磔怪笑声，赤红的眼睛痴迷地盯着李今朝看，就在它要摸上李今朝的脸时，一把剑却径直刺入它的心脏。

    鸠妖红着眼睛低下头，看着把那插入它身体的剑，不禁大怒，神魂发出尖锐嘶叫，携着无穷妖力，将李今朝震退几米远。

    而邬轲此时浑身溢出滚滚黑气，整个人抱头倒在地上痛苦不已。那黑气逐渐凝出一只鸟的形状，从他身后滚出。

    邬轲赤红的眼睛正逐渐恢复正常，他又挣扎着站起来拔出腰间□□，奋力地砍向那地上的鸠妖。

    那鸠妖喷出毒液，挥翅扇出带着毒的羽毛。就在邬轲无力闪避之时，突然被拉着退后躲避了攻击。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李今朝，唇角带血笑道：“多谢……”

    “你赶紧退后，我来！”

    李今朝持剑而上，一剑刺上那鸠妖的心脏。灵曦剑自带天地至纯正气，纯白的灵气滚滚灌输进鸠妖的心脏，鸠妖顿时痛苦地嘶叫着，尖锐鸣叫似要冲破李今朝的耳膜。

    鸠妖的心脏不断溢出黑气。不多时，鸠妖浑身的黑气被那至纯灵气所冲散，它的本体也变成一缕缕黑气消散于天地之间，最后只剩下地上一颗晶亮的紫黑珠子。

    “此为鸠妖的妖灵，快收好，可以炼化它！”山羲在李今朝识海中兴奋道。

    “确定没毒吗？”李今朝看着那泛着妖异紫光的珠子，不禁确认道。

    “没有没有，快收起来！”山羲道。

    “好吧。”李今朝将那珠子从地上拾起，放入灵坤袋中。

    她转身才发现倒在地上不停喘息的邬轲。他看起来极其脆弱，面色苍白发青，额上冒着冷汗，捂着心口处，而他的心口处还在流血。

    她顿时有点愧疚加怜惜，毕竟是她插得剑不是，不过他的心被插了一剑，竟还没死。她不禁语气轻柔道：“你还好么？”

    “修行人，没那么脆弱，让我运转灵气自行修复一下就好。”邬轲的眼睛已彻底正常，重又变回了那双绿眼睛。

    此时这双绿眼睛中没有了针对与轻蔑，只剩脆弱与感激之色，一眼不眨地抬眼看着她，竟显得有几分柔软。

    “好吧，那我走了。”李今朝客气了两句，的确打算回去了，估计崔怀月还在担心她。

    “等、等等！”邬轲又从背后叫住了她。

    李今朝转身，面带询问之色。

    “今日多谢。”邬轲向她道谢道。

    “举手之劳，再说，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李今朝道。

    既是出于她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鸠妖与她有仇，也是出于那一千两的墨牌的面子。

    她不仅拿到了墨牌，得到了调查郑家与崔怀月关系的机会，还有酬劳可拿。

    忽然，李今朝手腕上的绿铃花在荧荧发光，像是萤火虫的光，温柔的轻缓的绿色。看来是崔怀月在唤她了。

    “我一会儿回来。”她传声了一句。

    他应该能听见吧。

    那绿铃花果然又闪了几息后不再亮了。她不禁眉眼弯弯，有几分大事解决的轻松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