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栩生买了最近的机票，临晨从宁州机场出发直飞西安，他没让齐飞送。
虞岁穗看到他检票前发的消息的时候，飞机已经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在遥远的西北落地了。
那时她正在码头准备登船出发去绿岛，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五根手指分工明确地提着大饼油条和豆浆，海鸥从低空滑翔而过，她赶紧举起手机把它拍下。
小时候在海边能看到很多海鸥，现在就很难得了。
然后她把这张有点糊的照片发给了张栩生，说：“准备下海。”
张栩生的回应是拍了拍她的头像。
聊天框探出一行小字：“张栩生拍了拍你，并说小鱼万岁！”
接着手机又振动了两下，但虞岁穗忙着排队上船就没看，直到她突出重围找到位置坐下才重新掏出手机。
【张栩生：小鱼万岁，出海顺利。】
【图片：碧蓝如洗的天空，左上角有一道洁白的云痕】
虞岁穗问：“这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栩生回复：“尾迹云。”
他甚至在文字后追加了一个【云朵】符号，虞岁穗不由失笑。
“是你们的飞机吗？”
“是的。”
虞岁穗引用了他的图片：“帅【大拇指】”
张栩生：【墨镜黄豆】
这个时候虞岁穗才注意到张栩生的昵称是三个字母——dcr。
怎么不是zxs？
她好奇地问：“dcr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代号，稻草人。”
“哦…你为什么叫稻草人？”
“你猜。”
还没等虞岁穗猜出什么，张栩生又发来了消息，他说他要工作了，下回再聊。
虞岁穗赶紧发了个点头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又发了一句“祝平安”。
她查过资料，试飞员比起普通飞行员更为特殊，他们飞的是处于研发、评估和检验研制中的飞机，凭个人经验通过驾驶飞机查找问题并给出解决方案，因此工作的危险性更高，面临的不确定性也更多更不可测。
云潮是展览的承办方，加之厉云本人的品味很好，因此展现出的所有科技产品都有很浓的艺术感，堪称使用感和视觉的盛宴。
虞岁穗跟随厉云去看了初代义肢，她觉得初代已经相当完美，厉云表示还能更好。
“如果你的朋友方便的话，我会邀请他去宁州的研发部，先做一些身体检查，然后根据他的状况量身定制。”
展馆外搭建着露天场地，等黄昏一到就开始晚间派对，希望嘉宾着装正式，厉云送虞岁穗的那条裙子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在更衣室换上高跟鞋，不要脸得感觉镜子前的自己看上去有点惊艳。
绿岛附近的海水碧蓝，这里视野开阔，咸鸭蛋般的太阳在落入海平面，蓝调时分是虞岁穗最喜爱的光景，她扶着栏杆，倾身眺望落日和海面。
“你好，你是虞岁穗吗？”
虞岁穗有些惊讶地回头，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虞岁穗觉得他有点面熟，但没想起来，遂礼貌地问：“你是？”
男人微笑：“我是秦柏。”
“哦！秦柏…你怎么也在这？真巧。”虞岁穗与他握手，他们是高中同学，不过并不是同级，只是在同一个社团遇见过。
秦柏虚握住虞岁穗伸过来的手，忽然笑了一下，说：“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辩论的时候你是甲方我是乙方，比赛结束后我想认识你，就过来找你，结果你以为我要和你握手，还把我们组全握了一遍。”
“是吗，”虞岁穗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早就忘记了，不过你是学长嘛，肯定要和你握手的。”
她问：“你现在是在？”
“我在枫海。”
厉云最不喜欢的枫海，虞岁穗有点哭笑不得：“我记得你学的是计算机？”
“是，你记性很好。”
虞岁穗摸着刘海打哈哈：“有时候啦。”
秦柏示意：“派对开始了，一起过去吗？”
虞岁穗巴不得赶紧下去，她好去找熟人：“行啊。”
但没找到，别说厉云，连袁朗的影子都没看到，而秦柏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虞岁穗只好继续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间隙里她不止看了一回手机，一是出于无聊，二是…她在期待张栩生的消息。
但通常等来的只是一些软件的广告和微博新闻。
虽然秦柏并不是一个无趣的人，他文雅俊朗，保养得当，完全不符合技术人员的刻板印象，虞岁穗甚至和他相谈甚欢，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让她感到快乐的东西。
虞岁穗能感受到秦柏有接近她的意图，但她心不在焉，装作天真地婉拒了他要联系方式的请求。
秦柏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他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虞岁穗这才放松了仪态，发现时刻保持端庄真是个累活，尤其是这双高跟鞋，磨得她脚跟酸疼。
她提起裙摆四处张望，想找把椅子休息一会儿。
“小虞姐姐！”
虞岁穗闻声抬头，竟是魏爱汝，她是跟父母来参加派对的，但这里没有和她同龄的玩伴，所以她在人群里看到虞岁穗就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
虞岁穗真怕她摔，让她慢点。
“小虞姐，你有没有带口红？借我补一下妆呗。”
“有的。”
虞岁穗低头在手包里寻找，无意碰到手机，看见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了张栩生的头像。
虞岁穗已经对他的头像非常熟悉，那是他自己的照片，应该是比较年轻的时候拍的，戴着墨镜，双手都竖大拇指，背景是航展。
她的心突突直跳，手机振动带来的麻意从指尖传递到心底，她避着魏爱汝背身飞快地瞄了一眼。
张栩生只发了一条，是回应白天虞岁穗的最后一条消息的。
【下次可以说“起落平安”，我们一般都这么讲，不过你想怎么说都行，随你喜欢。】
【张栩生拍了拍你，并说小鱼万岁！】
虞岁穗匆匆忙忙地把手机塞回手提包，摸了摸脸，觉得外套穿着有点热，就脱了下来挎在手上，把口红递给魏爱汝。
然后她接着与魏爱汝闲逛，她以为魏爱汝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结果魏爱汝在端起白桌上的巧克力慕斯后，不经意地说道：“你是在给张沁陶的哥哥发消息吧。”
“你们在谈恋爱？”
虞岁穗脸红得藏不住，她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接过酒杯，贴着唇边抿了两口，眼神躲闪地否认：“没…没有啊！”
魏爱汝是个早熟女孩，她宽慰地拍了拍虞岁穗的肩，说：“那你就是喜欢他咯，他很不错，和他谈恋爱很酷，加油小虞姐。”
两三句话，虞岁穗刚下肚的酒精就上了头。
“真奇怪，”魏爱汝转而说，“他看上去那么成熟自信，可是张沁陶完全不一样，她很…”
虞岁穗没听到下文，魏爱汝表示这很难形容，说总之和张栩生完全相反。
虞岁穗三思后才问：“他们是亲兄妹么？”
“是啊，”魏爱汝点头，“所以才奇怪嘛。”
她又吃了一块蛋糕，忽然说：“哦，有可能是因为她妈妈吧，听说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她和她哥哥都判给了爸爸。”
这样吗，虞岁穗晃着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
她们结束了这个话题，魏爱汝很有活力，拉着虞岁穗去玩游戏，路上还碰到应酬的厉云。
厉云见虞岁穗透红的脸和手里的空杯，隔空朝她做口型：“少喝酒！”
虞岁穗冲他挥手表示知道。
派对将近尾声的时候，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她的照片，魏爱汝帮她拍的，抓拍得挺不错，刚好拍到虞岁穗端着端着酒杯朝镜头看过来。
海风把一缕刘海吹到眉间，深蓝的鱼尾礼服在灯带的照射下如同月光下的海面，散发着珠贝的光彩。
照片上的她似乎微醺，将笑未笑，看上去慵懒又温柔。
张栩生不是第一个点赞的人，这很容易理解。
他没有评论任何话，但给虞岁穗发了消息：“很美。”
虞岁穗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醉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语音已经发了出去。
“张栩生，你为什么叫稻草人？”
这次张栩生回得很快，他或许正好有空，他也发了语音：“你是不是喝酒了？”
虞岁穗把手机凑近耳朵，就着咸味的海风听他的声音，一连听了四五遍，才拖着长音回答：“是啊——”
张栩生低低地笑：“少喝点吧，当心跌海里去了，那就真变美人鱼了。”
虞岁穗当他是夸她好看，愉悦地靠在栏杆旁：“那我就游过来看你。”
“这里没有海啊，你可能要走河道了。”
她听到张栩生那边有声音，轻蹙起眉毛问：“你在哪，旁边好多人。”
“健身房呢，旁边是我战友，你耳朵很灵啊。”
“那当然——”
张栩生又笑起来：“你这样还挺…”
他没说完，因为说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打断了。
“老张，干啥呢，偷偷摸摸给谁发消息？”
“老张回了趟家有秘密了，不给我们知道了。”
不同声音的笑声混在一块，虞岁穗反反复复盘了好几遍，都没听清他后半句到底讲了什么，只得作罢。
晚上她跟随厉云住宿在碧澄威酒店，厉云在自己房间隔壁给她开了间套房，袁朗和随行的另外几个保镖住在对面的房间。
虞岁穗泡完澡就躺在窗边的藤椅上刷手机，她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空闲，慢悠悠地在自己作品的评论区里潜水。
互动最多的人依然是那个叫做“生生的桃子”的ID，她说自己每次觉得累的时候就来看阿举，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
虞岁穗回复她一个拥抱的表情。
十点整，她又收到张栩生的消息，想起来上次他提起过这个点他们该熄灯了。
张栩生说：“晚安，人鱼小姐。”
她似乎能想象到他当面说这话的神情，和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弓上的痣与眉尾处淡淡的疤痕。
虞岁穗一手托腮，一手用指尖戳屏幕，笑着回复他：“晚安，稻草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