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从吃饱吃好开始

    家里所有的调料，大概只有辣椒和花椒是最丰富的。

    林南在碗柜里找到一竹筒辣酱，红彤彤的，色泽鲜艳。至于花椒，屋后就有两颗花椒树。

    盐只有小半筒，而且吃起来有点苦。

    更让人难过的，是没有酸菜。

    林南决定了，明年她一定要腌酸菜，豇豆萝卜儿菜，一样都不能少。

    不行了，光是想想，她的口水就忍不住往外分泌。

    更显得自己凄凄惨惨的。

    “可以往里加柴了，火烧大点。”林南把所有能煮的菜一齐倒下去，就盖上了锅盖。鱼片也片好了，等水开了再往里下，煮几分钟就能熟。

    要是下早了，就会在锅里早早烂成一团。

    向孟乔认真地看着火，每一把柴都加的小心仔细。

    大火煮鱼汤实在很快。

    滚开的水倒入鱼片，再闷三分钟，清汤很快就变成了诱人的乳白色。

    食物的香气，混合成让人食指大动的气味，向孟乔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咽口水的动作。

    好香啊。

    原来鱼煮熟了这么好闻吗。

    他都快忘记自己上次吃鱼，是什么时候了。

    向孟乔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一锅煮得不算少，还好家里有能装下的盆。

    最后往里挤了一点辣椒，只放了白菜小葱，还有一点滥竽充数的胡萝卜的鱼汤就新鲜出炉了。

    不是林南不想放花椒，是她真的忍受不了没有被油煸炒出香味，只有麻味的花椒。

    没有灵魂的花椒。

    那还不如不放。

    桌子自然还是没有的，灶台又太高了。

    林南把高凳子拖进来，当半个桌子用。

    小心把鱼汤放在凳子上。

    很好，一滴也没撒。

    林南松了一口气，对站在边上的向孟乔道：“好了。坐下吃饭吧。”

    拉小板凳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毛茸茸的脑袋相对，林南没忍住笑了。

    怎么感觉这么像过家家啊。

    向孟乔不明所以，眼睛局促地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鱼汤。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咕咕声。

    林南面不改色，向孟乔脸色爆红。

    “哈哈哈哈哈。”林南无情笑出声，好一会才收敛道：“你尝尝这个鱼片，应该很嫩，我只煮了一会，但肯定烫熟了。”

    说完，她的筷子迫不及待地向盆子里伸过去。

    别说向孟乔了，林南自己都忘记自己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上辈子。

    啊，听起来怎么这么惨。

    白色鱼片入口瞬间，向孟乔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香气浓稠，嫩滑的口感让人舌头都忍不住打结，甚至他还来不及咀嚼，就融化了。

    “好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向孟乔抑制不住地赞美道。

    而另一边，林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胡乱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鱼。

    好重的土腥味。

    因为盐太少了，汤又很多，除了腥味就尝不出别的味道了。

    即使努力挑了，小刺也很多。鱼片的精髓，不就是在于不用挑刺吗！

    至于那竹筒她给予厚望的辣椒酱，林南决定等会吃完就把它丢掉。

    垃圾，简直是辣酱里的败类。

    怎么会有辣椒是苦的啊。

    不会放太久生霉了吧？

    好吧，看来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厨艺了。

    外卖吃多了，以为自己随便做做也是外卖风味，真是太天真了。

    但向孟乔真的很给面子，他基本是吃一口，就要大夸特夸一句，丝毫没有一点为难勉强的意思。

    好可怜。

    这家伙之前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啊。

    林南忍着不让自己皱眉，把刚才倒进来的辣椒挑出去，幸好她还没来得及搅拌。

    感谢偷懒的自己。

    “这辣椒坏了，你别吃进去了哈。”林南手疾眼快，很快把辣椒挑完了。

    向孟乔有点可惜，但既然林南说坏了，他就也帮着一起挑。

    虽然这顿饭味道不尽人意，但居然是林南这段时间吃的最饱的一顿饭。

    没办法，虽然味道一般，不，很一般，但比起林南前几个月清汤寡水的饭，也算是有点肉味了。

    吃完饭，向孟乔自告奋勇地要去洗碗，林南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洗碗简直是人生最浪费时间，最无聊，最没用的事情，没有之一。

    院子里正在飘小雨。

    比起昨天的雷声震天的阵雨，简直算得上十分温柔。

    林南依旧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怯意地吹着晚风，看起来昏昏欲睡。

    只是看起来而已。

    虽然嘴上说着要摆烂，但二十多年的卷王习惯，让她下意识开始盘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粮食，雨停了就要把小麦种下去。明年三四月才能有面吃。

    今天让林杨那群半大小子把地沟挖了，之后总算能轻松一点。

    调料，之前食物匮乏，有啥吃啥还不觉得。打算认真做一顿饭，就发现这家里真是要啥啥没有。最基础的盐，香油，猪油，辣椒，花椒，酱油，醋。还有酸菜！

    看来得抽空赶场一次了，不知道镇上能不能买。

    应该能的吧，她努力翻找自己的记忆，原身虽然不做饭，但她总不至于吃不出味道来啊，便宜爹林宗生在吃上从来不亏待人。

    林南猛地惊醒过来，对啊，明明以前家里都应该有些东西的，至少油绝对不少。怎么她穿过来几天，全没了？

    想起那顿吃了一下午的丧宴，厨房里跟仓鼠一样进进出出的男女。她突然就顿悟了。

    林南现在就是悔恨，悔不当初，早知道出门多吃两口了，怪不得她家里的米面也都没了，这是一顿饭给她全造空了。

    要不是她后面去找林宗贵，林宗山打秋风，那几个月里，她也得跟向孟乔一样，出门啃野草野菜。

    对了，还有一个人被她忘了，林玉燕。

    因为林玉燕口口声声说自己嫁出去了，又加上陈家实在远，至少要翻半座山才能过去，林南才没像对林宗贵一样，强硬要她拿钱拿东西。

    但现在一想，当时林玉燕就在灶屋里忙进忙出，她能不知道粮食米面被拿完了？这是一点也没打算过给她留的意思。

    林南越想越觉得恶心。

    哼，得罪了她，还想就这么算了，不可能。

    买调料也得要钱吧，就当做大嬢的，对侄女的热心资助好了。

    她愤愤把这件事放进代办清单。

    接下来是……

    雨停了要修房顶，瓦片要翻。

    菜地明年春天的菜种要准备起来了。

    小鸡仔不知道最后能活几只，得多弄些吃的给它们。

    待办事项越来越多。

    林南的眼睛翻成死鱼眼，明天再做明天再做，反正一天绝对做不完。

    向孟乔从灶屋里出来，就看见林南靠着墙摊在小板凳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倦懒。

    他站在灶屋门口，看西沉的霞光，将门口的女孩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就好像，她本身在发光。

    他没能看太久，是林南先发现了他，笑嘻嘻问道：“碗洗好啦？”

    向孟乔屏住的呼吸松下去，他点点头，又道：“我还烧了一点热水，等会可以洗脸洗脚。”

    他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忐忑，林南却哗啦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抱住他转了一圈，惊喜道：“哇，你好好，我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林南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因为太麻烦，她这几天都是冷水冲冲算了。

    向孟乔忍不住也跟着笑，又强迫自己冷静道：“灶孔的火没烧完，我就顺便热了点。只是小事情，不算什么的。”

    他的笑在林南突然凑近过来，差点撞上他鼻尖上时凝固，“怎，怎么了吗？”

    观察完这张脏兮兮的，甚至有不少细小伤口的小脸。

    林南重新站好。

    她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摆了摆，就像个故作老陈的小大人一样。

    早上爬起来吃完饭，向孟乔就仔仔细细，把自己手脚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晚上又主动烧水洗脸。

    其实他是不是有点洁癖？

    一想到一个爱干净的小孩，被迫脏兮兮地四处流浪。

    林南忍住叹气的冲动，拉住向孟乔往前走，然后一把把他按在小板凳上，“你坐着等我会。”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向孟乔还是听话板板正正地在小板凳上坐好，只是脑袋忍不住往后瞧。

    林南很快端着半盆热水出来了。

    向孟乔自觉地伸手要去接，被林南躲开了。

    “你坐好就行。”林南拿起打湿的帕子拧了拧，然后掰过来他的脸，一帕子糊了上去。

    向孟乔别扭地坐在小板凳上，挣扎的力道被全部屏蔽。

    就像是给璞玉抛光，一点一点把褐色的部分洗掉，露出苍白的内里。

    不得不说，还挺解压的。

    就像是糊了一层泥，已经结块压实了，要先敷软，才能一点点擦掉。

    他早上应该用冷水擦过，显然，效果一般。

    半盆清水很快变成了浑浊的颜色，向孟乔不好意思地扭着腰，试图从她手底下挣脱出来，“我可以自己洗。你不用管我的。”

    林南不得不用了点力气，好家伙，有给狗子洗澡那感觉了。

    幸好向孟乔没办法甩她一身水。

    “我这人控制不住力气的哈，你安静点。”林南放出威胁。

    眼睛，鼻子，脸蛋，下巴。

    手下卷翘的睫毛被打湿，软乎乎地，衬出一张格外削瘦的小脸。

    林南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张脸的五官有多端正，而是欣赏被擦洗得通红，终于露出本来颜色的皮肤。

    成就感爆棚。

    但其实，流浪了不知道多久的向孟乔，即使被擦得通红，依旧难掩病态的黄蜡，脸上瘦的几乎没有一块多余的肉。

    林南松开手，认真端详一下，心道：不知道把向孟乔从这副样子，养成一个正常小孩，得花多久时间。

    粮食不够吃，肉也没有。

    但总得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