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嫁衣6

    江迟迟猛地惊醒,眼前跃动的火光一时朦胧一时清晰。

    她怔怔握着玉坠,伸手擦去了流到下颌的泪珠。

    哪里有什么神仙呢?她怆然笑了,这都是爸妈骗她的话。真正的神明,早已在上古时期陨落,如今只剩下横行的妖魔怨鬼与勉强支撑的灵师。

    这玉坠里蕴含的森森鬼气,让人胆寒。

    她曾猜测,爸妈在玉坠中收容了一只大鬼,以此来庇佑命格特殊的她。

    阿爷对她的猜测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她缓缓摊开手,玉坠静静躺在手心,玉中逸散的黑气像是凝固着,安静极了。

    “怎么醒了?”抱着剑的游宋面上带了几分倦色。

    “做了个梦,突然就醒了。”江迟迟看了一眼靠着柱子睡得正熟的虞念慈,轻手轻脚坐到游宋旁边,“你去睡会,我画符顺带守下半夜。”

    游宋细细打量她一番,确认她气色恢复许多后,利落起身找了个舒服地方,枕着胳膊,声音懒散:“有情况喊我。”

    江迟迟应了一声,微微叹气将贴身小包中的所有空白符篆取出。

    等她再扭头看去时,游宋已抱着剑合眼睡去。

    她不由轻轻笑起来。这就是她能和游宋成为朋友的原因,他从来不玩虚伪绅士那套。在他眼里,队友永远值得交付后背。

    火光描摹着少女秀丽如玉的侧脸,雪白的毫尖蘸上墨斗所制的墨汁,笔走龙蛇间,一符即成。

    墨斗乃收服怨鬼常用法器之一,寓意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墨斗汁写符,可束缚镇压怨鬼。

    亭中只余下笔墨沙沙声,地上堆叠的灵符逐渐高耸。

    身后的火光早已熄灭,江迟迟身旁的灵符摞了厚厚一叠。

    她擦去鼻尖汗珠,眼前一阵阵晕眩,虚得险些坐不稳。

    画符耗费心神,哪怕是画符如喝水,她也不曾一次性画过这么多。

    从假山往下望去,原本死寂漆黑的古宅不知何时已经点满了艳红灯笼。

    光影交错间,竟有几分往昔的辉煌。

    她抬眼望向夜空,夜幕黑沉,没有任何变化。

    心,顿时沉了下去。

    余光倏地爬过一抹惨白。

    “?”她双指一夹,灵符已飞出。

    一声尖厉鬼叫后,虞念慈身后只剩焦黑灰烬。

    “靠!”虞念慈从睡梦中被惊醒,惊魂不定对着背后的灰烬口吐芬芳。

    游宋被这动静惊醒,他看见黑沉的夜空,微愣:“怎么还没天亮?”

    “现在或许已经是成婚当夜了。”江迟迟平静地说。

    “她扭曲了时间,迫不及待要等重头戏开场……”虞念慈咬牙切齿盯着不远处灯影交错的府邸。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们的猜想,喜气洋洋吹吹打打的声音自前院远远传来。

    李府迎亲,来迎江迟迟了。

    随着吹吹打打响起的,还有四周饱含黏腻恶意的呼唤——

    “大小姐,该出嫁啦!”

    “大小姐,吉时已到!”

    “大小姐,我看见您啦——”

    亭子屋檐下,一张雪白柔软的脸探下来。

    针尖细的瞳仁直勾勾盯着江迟迟,黏腻的恶意如同梅雨季节的滑腻青苔,紧紧攀附着她的肌肤。

    “呕——”生理反应大于理智,她捂着胃痛苦地干呕出声。

    “丑八怪,给你姑奶奶滚!”虞念慈提着桃木剑,跃起一刺,将那滑腻恶心的怨鬼挑开。

    “走。”游宋迅速拾起地上的灵符塞进怀里,拉着江迟迟的手臂便从假山边缘跳下。

    三人滚落在草地上,抬眼看去,这座夜里本该苍凉荒废的古宅竟在渐渐变化。

    走廊高高悬挂红灯笼,整座宅院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化着——房梁挂上红缎,窗户粘上双囍,院子里停着流水般的聘礼。

    后院这棵原本阴森森的枯树也变成了一棵扎满红绸的苍天绿树。

    三人为这诡异荒诞的变化感到心惊。

    江迟迟缓上一口气来,果断道:“我们要错过吉时,让她看不成这出戏。”

    游宋点头:“茧中的重要节点出现变故,整个里世界都会混乱,虽然危险,我们也能浑水摸鱼。”

    虞念慈想象了一下等会众鬼躁动、怨气冲天的模样就有些头皮发麻:“万一茧碎了,这些东西可就要流窜到外头了。”

    江迟迟扫视周围,提着红灯笼的下人们看见他们,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热切与恶意。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茧混乱不堪,却又没破碎之前收容或者——”游宋漫不经心挽了一圈剑花,轻轻吐出后半句,“杀了沈婉。”

    “我们去柳姨娘那。”江迟迟隐隐觉得,这位柳姨娘,今天是在有意提醒她什么。

    三人一手持剑,一手捏符,留下一路的灵符灰烬与凄惨叫声。

    ......

    柳姨娘院前,繁华葳蕤的院子阴气浓郁犹如实质。

    身穿桃红衣裙,珠钗满头的背影正在院子里踱步,抱着大红襁褓,轻声细语。

    江迟迟往前踏入一步,刺骨阴寒如同节肢昆虫密密足肢爬满肌肤。

    “柳姨娘——”她忍下不适,正想继续说下去,身着桃红衣裙的柳姨娘缓缓转过身来。

    白日里那张娇美面容,此刻血肉横翻,雪白的肌肤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划开,露出血红的肌理与森白人骨,细细的血管似触手扒住眼球,使它摇摇欲坠、藕断丝连地吊在眼眶下。

    她妩媚笑起来,摇摇欲坠的眼珠子转动着盯向三人,嗓音甜腻:“你们还没死啊。”

    猩红的舌尖舔过被划开的嘴唇,她说:“我可正好饿了。”

    江迟迟的胃再次开始翻江倒海,身后的虞念慈稳稳扶住了她。

    “你和沈婉不对付吧?”虞念慈握着剑,上前一步挡住江迟迟,“否则你不会提醒我们。”

    “灵师可渡怨鬼过往生桥,你难道不想离开这茧?”游宋手中夹着数道灵符,时刻紧盯柳姨娘反应,“你是青衣怨鬼,留有神智,应该清楚对付我们讨不到任何好处。”

    柳姨娘不笑了,死死盯着他们,好一会才阴阳怪气哼笑两声。

    “我不想渡往生桥,我只想让沈婉这个贱人去死。”

    她的眼中浮现出浓浓怨毒:“她害我孩儿,毁我容貌,将我困在这里,日夜轮回,陪她这个疯子演戏!”

    院外,提着红灯笼的下人缓缓靠近,一叠声喊着“吉时已到,请上轿”。

    柳姨娘冷笑两声,院门重重合上,将靠近的下人夹在门缝中,伸出指甲鲜红的手将他们一点点撕碎,面无表情塞入口中咀嚼。

    整个院子回荡着诡异的“嘎吱嘎吱”声与惨叫声。

    鬼吃鬼,这在怨鬼中不常见,往往只有发狂的怨鬼才会这样。

    但见她关门,江迟迟就清楚暂时的合作已达成。

    她含了一块糖,压下胃里的翻腾,开口道:“柳姨娘,我们需要知道当年发生事是什么。什么叫,陪她演戏?”

    嚼碎了几个白衣都算不上的怨鬼,柳姨娘心情似乎好了少许。

    她抱着襁褓悠悠踱步,讲起了这座宅子的过往。

    沈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而沈老爷好色无脑,肆意挥霍,偌大的沈府渐渐走向式微。

    府中除了正妻沈夫人,还有许多莺莺燕燕的妾室,开销如流水。

    或许是因果报应,又或许是人为,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嫡出的沈大小姐与庶出的沈二小姐,沈老爷再无其他子嗣。

    在沈老爷以为此生要无后而终时,柳姨娘怀孕了。

    全府上下喜气洋洋,沈老爷更是安排在城里施粥为这没出世的孩子积福。

    说到这,柳姨娘面目全非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恨意的冷笑。

    “好一个积福,把我的孩儿送走了!”

    这场施粥由沈夫人主持,带上了沈大小姐,想博个有善心的名头,让她成就一桩好婚事。

    在施粥时,李府公子刚从城外祈福回来,大街上的惊鸿一瞥,让人魂牵梦萦。

    他四处打听,得知是沈府施粥,央求李夫人上门提亲。

    对这个自小体弱多病,被郎中断言活不过弱冠的小儿子,李夫人从来是有求必应的。

    且李府老爷在朝当官,小小沈府开罪不起。

    这一桩婚事送上门来,沈夫人日夜难安。既不想亲生女儿跳火坑,又不想错过那丰厚的聘礼。

    于是,李府上门交换庚帖时,结亲的变成了沈二小姐。

    不到两个月,李公子感染风寒,一命呜呼。

    李府那边递话,婚事不变,改结冥婚。

    更多流水般的聘礼抬入沈家,沈老爷和沈夫人双双点了头。

    “沈婉这贱人!自己活不了,就在给我送的汤里下毒,那是快六个月大的男孩啊!他已经成型了,还会动!”空襁褓被她死死按在怀中,声音凄厉含血,“可恨老爷竟然不一条白绫吊死她,罚跪挨打又算得了什么!”

    她阴恻恻看向江迟迟:“沈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去给那个贱人求情。她看沈婉要替自己出嫁,假惺惺过意不去,最终还不是和自己的张表哥双宿双飞。”

    江迟迟抬眼看天,心里大写的冤,沈茵做的事和她江迟迟有什么关系啊!

    “贱人命硬,没打死跪死她。可她不知廉耻,竟然和自己的堂兄媾和,等出嫁时,已经怀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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