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惭站在文曲星庙的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方南径疑惑：“不来吗？”
她迟疑会，还是踏足这里。
“我就是觉得，文曲星会不会觉得我蠢，不愿意保佑我。”
“来拜文曲星的人不都是为了求好成绩的吗，肯定会保佑你的。”方南径很耐心地解答。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她的笑很牵强：“希望如此。”
方南径虔诚地拜了三下，姜春惭站在旁边。可能是有了玩游戏的反差，她才发现原来方南径认真的样子是这样的。她的眼神变味了，视线里藏满了少女的心事，她独自躲在悄无声息的角落，只敢这样窥视着她眼里的珍宝。
方南径的书包松松垮垮搭在他肩上，分明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他的表情认真，做着他此生重大的决定。头发剪短了，没有挡住他的眼睛，那扇真实的窗户此刻关闭着，但不会遮挡住内心的真诚。
看到他睁开眼睛，姜春惭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她也站在文曲星前面拜了三下，但她心里有了其他东西，也许就没那么诚心。
踏着风，走到了十字路口处。姜春惭要左拐了，方南径依旧直走才能到家，显然要分开。
方南径喊住她离去的背影，像是夜深人静的梦里的无数次呼唤，终于突破了极限：“灿灿！”
姜春惭回身，她的头顶是夕阳，显得她很渺小。“嗯！”
方南径大喊：“如果我们考上了同一个大学，你能完成我一个愿望吗？”
“不违法犯罪的都行。”姜春惭笑着答应了。
那一天方南径心里永驻两个太阳，青春的光线闪烁着，他感觉他们不会分别。
“我走了！”姜春惭朝他挥手。
“再见！”
他视线所及之处都有姜春惭，直到她再也没回头，走进了浩如烟海的人群里。
方南径才收回视线，迈开步子走着回家的路。
好像每个青春里都会存在十字路口，也许直走才是正确选择，左拐和右拐只是为了寻找其他出路，方南径曾经也认为走到路口就会分别，这好像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是一旦内心有了欲望，就不想失去联结，自然追随，奔走不息。
直至永远……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选择都会对应唯一一个选择，只要追随着自己的太阳，自会抵达远方。
往后几天里，姜春惭没再见到他，听人说是重点班现在太忙了，每天学到深夜才放学，早上又得好早起来，老师要布置背书的任务。姜春惭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默默收起了小心思。
他这么忙，还是先不去打扰他了，等到他没事了再找吧……
于是每一天都这么想，每次都觉得他忙，然后找好理由不去想他。时间一晃就过了两周，姜春惭才意识到他们好久没见了。
趁着大课间下雨，不用做操，她走到楼梯口想上去找他。刚踏上一个台阶就犹豫了。
“会不会很冒昧啊……”她再次踌躇。
脚一松，退回原地。她抬头望向上面露出的天空一角，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加油。”
楼梯的两边就是教室，学生众多，密密麻麻挤在路口，姜春惭就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浪花，无声的吞噬在人流里，她无奈地站定，挣扎着不被推开，最后还是太难受了，她自己选择走出密集的人群。
好不容易脱离汗臭味，她赶紧呼吸。
再次有了一样的感觉，和上次去寺庙面对佛像的感觉是一样的——总有种被审视的不安。
在这个世界上她很渺小，在所谓的神面前，每个人都和砂砾一般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哲学的想法，叹气之后她还是走着刚才来的路，继续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她的心静不下来而已。
星期一大会上，齐流权站在红旗下面发表演讲。“亲爱的同学们，时间白马过隙，只剩一个月的时间，我们高三的学生就要步入高考的考场，奔赴他们的人生了，让我们们在这里为他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操场上响起持久的掌声。
齐校长很满意：“也请我们高一高二的学生在这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保持基本的素养，为高三学子提供良好的学习氛围。”
之后也就是讲一些保持安静，不随便丢垃圾一类的事情。方南径来这几个月，已经听烦了。
站的有些累了，他跺跺脚，发出一些琐碎的声音，熊明回头凶了他一下：“别吵。”
只得这样静站着，方南径认命，抬起半闭不闭的眼睛，继续聆听。
“好，今天国旗下讲话就到现在结束，散会。”
方南径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也不跟着队伍，直接插进人群里，找寻着姜春惭。
人这么多，有的时候往往会认错，但方南径从没认错过，只要她出现在视野里，他的直觉总是格外准确。
“灿灿。”方南径故意绕到她右边拍了她一下，又退到她左边，捉弄她一下。姜春惭也确实被他弄晕了。
“是你啊。”姜春惭扭头才看清是他。
“你怎么都不来找我，就没有不会的题目吗？”方南径有些生气，这都多久了，一次都没找过他。
“你不是最近很忙吗，我不想打扰你。”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挤，总还是有的。”方南径突然文邹邹的，意有所指。
“这个是这么用的吗，鲁迅先生怎么不知道。”姜春惭陪他一起闹。
“应该也可以吧……”方南径思索片刻，“算了不管，明天下午下课之后你来找我，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姜春惭懵懵的，但还是答应了。
一直带着这份好奇持续到第二天。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几天前才下过雨，空气中水分也多，呼吸起来极为舒畅。姜春惭背着书包，这一次她走得格外有底，她知道楼上的人在等她。
果然，方南径站在重点班门口，一脸期待地看她来的方向。
“怎么这么晚？”
“陈老师拖堂了。”
“幸好拖的不久，不然就坏了我的计划。”方南径庆幸地看了眼表，“还来得及。”
“什么计划？”她很好奇。
“跟我来。”
他就像个间谍一样偷偷摸摸，姜春惭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这么走？”
“不知道。”方南径后知后觉站起来，这样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那你继续吧，”姜春惭给予他支持，“我不笑你。”
方南径有点尴尬，摸了摸头。
直到步伐停下来，姜春惭才发现他们在围墙旁边。“来这里是？”她偏头询问。
方南径笑而不语，他往前走一步，双手攀上墙，一用力翻了上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回头对着姜春惭说道：“上来！”
姜春惭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试探：“什么？”
他从墙上跳了下来：“我帮你上去。”
“啊？”姜春惭内心是拒绝的，她摆摆手：“到底要干嘛啊？”
“你上去才知道。”他还是一副神秘的表情，姜春惭云里雾里。
还是拗不过他，姜春惭只好踩在他支好的腿上爬上去。
双脚踩在较窄的墙边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有点行走在云中的意思，稍不留神就会侧翻掉下去。
她紧紧抓着墙凸起来的地方，生怕自己摔下去。方南径再次翻了上来，稳稳坐在墙上，和她窘迫的样子形成反差。
“坐下来吧。”方南径看她害怕，“冒犯一下。”
还没等姜春惭有所反应，就有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环住她的腰，她可以完全依靠他，在这个保护下，她才勇敢地变换身体的朝向，伸展双腿，坐在他旁边。
摆脱地面的感觉，是她没经历过的，还算有惊无险。
她气还没缓过来，就意识到自己这是……翻墙了？
“现在……可以，可以说要干嘛了吧？”她喘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方南径抬起表，倒数：“三，二，一……”
远方突然炸响一声刺耳的尖啸，姜春惭惊奇地抬头，入目的是很小，但依旧绚烂的烟花。
“怎么会有这个？”她此刻都不舍得转头，只是靠近一点距离，小声问他。
“市里面举办运动会，今天是决赛，会放烟花庆祝一下。”方南径没看前面，依旧欣赏着身边人。
“这也太好看了。”姜春惭发自肺腑地赞美。
“嗯，”他偷瞄一眼，“超级好看。”
缤纷的火焰就像是在她眼里燃烧，在如此寂静的夏日，一个小火苗足以燎原。
随着最后几个火花的升空，几束火光劈里啪啦地爆响，宣告着热闹的结束。
姜春惭意犹未尽，依旧远眺：“结束了。”
“我们下去吧。”方南径收拾好，麻利地一跃而下。
由于转换了角度，转身有些艰难，但好在有方南径的庇护，她稳稳被接住，犹如落叶掉入柔软的草坪上。
“谢谢你，”姜春惭眉眼舒展，“烟花超好看！”
“那就好。”
“快到暑假了，你想好了暑假要干嘛么？”他们走在学校的路上，姜春惭先开始话题。
“回老家吧，”方南径不假思索，“每年都这样。”
“那你老家肯定很近吧。”
“北樟。”他懒洋洋地伸展身体，声音也顺着溜了出来。
“那不是跨省了吗？”她有点震惊，“你跨省来南槐上学啊？”
“嗯，我妈是南槐人，她跟我爸结婚的时候，定居在南槐。”方南径放下手。
“那叔叔肯定很爱阿姨。”姜春惭小心地避开一个石头，声音不高不低传进他耳朵里。
“……”
“也许吧。”
“那你呢？”方南径反来问她。
“就呆在南槐，宅在家里，”姜春惭幸福地眯眼，“每天睡到自然醒。”
“那确实很爽。”方南径认同。
“哎，算了，还要期末考才能到暑假呢，还要好好复习。”姜春惭马上认清现实。
方南径感觉她有点失落，马上岔开这个：“穷菱不是要在北樟开签售会吗，你会去吗？”
聊到这个，姜春惭更难过了：“不会……”
“啊啊，没事没事，”方南径挽回局势，“我可以帮你去要。”
“可……这是穷菱第一场签售会，我好想去现场……”她有点低落，毕竟自己崇拜的人举办了这么珍贵的事情，自己却不能去，总归是难过的。
“那我给你打视频通话，我去找他要签名，你和他聊天。”
他说得那么自信，好像自己一定会实现似的，姜春惭被他逗乐了，也不管事情可以完成的几率，就答应他说好。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见面的次数还是很少，但姜春惭已经学会了“主动”，下午借着问题的名义找到方南径，只为了贴近距离。
“这道题参变分离会简单一点，你觉得呢？”方南径用笔尖指着那道题，细声问她。
“我觉得我不会……”姜春惭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会没事啊，我刚好会，我教你。”方南径重振旗鼓，拿出一张草稿纸给她演算。
“设这个为t，然后带入我们第一题求到的式子里面，你再看看。”
“额……应该，算是……懂了……吧。”她说的很勉强，方南径一听就知道她没懂。
“哪没懂呢？”
“第一题就没懂……”
方南径无言。
姜春惭尬笑，已经汗流浃背了。她身体里面好像没有学习数学的细胞……
方南径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为她讲解，姜春惭眉头紧锁：“等等，这个……你再讲一下……”
“哪个？”
“就这个。”姜春惭在纸上指了一下，方南径一看是自己刚写的步骤。
“好。”方南径润润喉咙，再次为她讲解一遍。
……
“现在懂了吗？”方南径笑盈盈地看她。
姜春惭点头：“懂了，你好厉害！”
“这个题目还算常规，多练练，肯定可以的。”方南径看见熊明走了过来，朝姜春惭挥手，“我老师来了，我先回班啦。”
“嗯。”她抿唇，再看了他一眼，抱着书走了回去。
“咦，春惭，老陈上课不是讲了这道题吗，你没听懂吗？”许沫从旁边窜了出来，一眼看见她手上的题。
“之前没有但现在懂了。”姜春惭笑得明媚。
“又去找那个南神了吧。”许沫一副全都懂的样子，看的姜春惭浑身不舒服。
“是……啊，怎么了吗……？”
“哦，这样啊，没事～没事。”许沫摆摆手走了，留姜春惭一个人风中凌乱。
“啊……？”
“我看好你哦。”许沫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姜春惭更无措了。
这个世界的人都怎么了？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