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去旧金山，陈书谨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回来，那里不是她所熟知的世界。
做戏做全套，陈书谨直接申请了缓考，给人一种她只是偶然出门一趟然后很快回来的感觉。
她给屈右夏打了两百万的科研资金，屈右夏就差喊她妈了。
舍友担心地问了她一句，陈书谨说期末复习范围到时候抄她们的，只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
叶女士派了人同她一起坐飞机去了旧金山附近的一座城市。叶女士的人是一对夫妇也是一对搭档，女的叫苏珊，男的叫保罗。
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壮硕，头等舱里两个人一言不发，似乎还有些不耐烦，陈书谨在候机的时候和她们搭话。
保罗偶尔想开口吐槽，但是苏珊一个眼神就闭了嘴。
陈书谨就主要靠着苏珊喋喋不休，她英语很流利，是很标准的高考英语听力读腔。
苏珊最后忍不了才说，“我们就是从那里逃回来的，因为你，老板又让我们回去，闭嘴！混蛋！”
这之后，无论陈书谨怎么搭话，她都一言不发了，看陈书谨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一样。
下了飞机后，苏珊找了个地方，让陈书谨把电话卡、手机都换了，国内的银行卡倒是可以通用，但是陈书谨保险起见还是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
国外和国内也差不多的城市，就是陈书谨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忘记给小费，被服务员缠了一会儿。
保罗一点点教她生活琐事，他再次询问陈书谨，你是否确定要去旧金山。
陈书谨开口，“所以，可以告诉我旧金山到底什么样吗？”
苏珊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扔给陈书谨，“拿着吧，送你的。”
“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要是只在城郊转一圈就回来，我和苏珊还能陪着你送你回来。”保罗心软，他承诺。
陈书谨摇头。
接下来就不是走飞机或者火车可以到达的区域了，陈书谨白天被要求休息，晚上坐车赶路，都是深夜被扒拉起来赶车。
公路两旁都是荒漠，偶尔会路过繁华的城市，她们并不会停留。
甚至有一次她遇到了枪战，苏珊问她会开枪吗，陈书谨点头后，苏珊就不再管她了。
苏珊之前送她的枪型号很老了，是中国QSG□□，但是被改装成了银白色，苏珊自己的德国HKP7型手枪也被改装成了银白色，她似乎很偏爱银白色。
这里被允许开枪。
陈书谨躲在掩体后面，握枪的手有些颤抖，但是苏珊喊出让她开枪的声音后，她将子弹射出枪膛的手却很稳。
“也许我想错了，黄在旧金山可能并不会水土不服，愿上帝保佑她。”苏珊面色复杂道。
“上帝不会保佑我的，”陈书谨说，“毕竟我是无神论者，什么都信一点。”家里供财神爷，出门拜菩萨，出海拜妈祖，道观也是去的。
总的来说，寺庙和道观甚至教堂，都只是类似于景点一样的地方。
“可怕的无神论者。”保罗嘟囔道。
她们是在夜幕之下到达旧金山的，很奇妙的，那里很繁华——至少在层层叠叠的铁丝网之外，有繁华的村镇。
陈书谨注意到那些铁丝网只是很牢固地扎在地上，有人路过碰到了也没什么——她以为至少那些铁丝网会带些电什么的。
陈书谨注意到有人脖颈上佩戴着一根黑色软管一状的项圈，苏珊带她到了村镇的中心，然后告诉她交了钱就能进旧金山。
“就这样。”
“当然。”苏珊眼神里有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同情。
“谢谢。”陈书谨知道肯定还有苏珊没有告诉自己的事情，但是貌似苏珊并不想说。
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接待员很有礼貌地告诉她交了钱就可以进入旧金山，旧金山就在那层层叠叠的铁丝网后面。
“噢，美丽的小姐，进入旧金山需要佩戴这种项圈——要知道，旧金山是整个世界最先进的城市，您一定会喜欢的。”接待员热情道。
陈书谨拿银行卡的手一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些铁丝网没有丝毫威慑力，难道不会有人直接进去而不付费吗？”
接待员笑容加深道，“小姐，无所谓的，我们不在乎，如果有人不想付这小小的过路费，我们当然不会做什么，甚至我们很欢迎一切不速之客。”
电光火石之间，陈书谨意识到，那不是阻止外面的人进入旧金山的——那些铁丝网，仅仅是来划地盘的。
告诉外来之人：那里面，就是旧金山，想进去的，大可以直接进去。想要避开的，请避开这些铁丝网。
接待员正要接过陈书谨的卡，陈书谨却突然缩回手，“我想，也许我还没有准备好。”
接待员脸色大变，他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呢？小姐，进去之后要是您有需要，也可以随时出来的，我们的价格是终生可以自由进出旧金山的价格。”
陈书谨指了指价目表，“我的钱好像不够，我得再去凑点。”
接待员骂了句“Fuck”，陈书谨视若无睹地出了这地方。
苏珊果然没走，她看到陈书谨出来，表情并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进去。”她挖了个坑给陈书谨，明知道这个路径有问题，依旧选择了带她过来。
陈书谨很有可能就这样直接进去了。
“你很聪明，一定可以看出来那里不对劲的，”苏珊说，“美国政府设置的那个收费机构不禁收费贵，他们的设备也是独一份，一旦绑定了你自己身份的ID，很遗憾，你终生都只能用他们生产的登陆器了。”
“登陆器？”陈书谨抓住关键词。
“啊，你看见了吧，那些像黑色软管一样的项圈，就是登陆器。”
“登录哪里？”陈书谨听见自己问。
“虚拟世界，”苏珊点燃一根香烟，“佩戴登录器的人，我们叫他们‘Unarmed people’，你们中国人，也叫他们，瘾君子。”
整个村镇的支柱产业，绝对是黑市售卖登陆器，那些黑市的登录器，号称可以增强你在虚拟世界的精神力，并且随时可以撤销登陆器和身份ID的绑定。
至少一路走回酒店，陈书谨被不下十个人推销了登陆器。
这一次，苏珊明确告诉她，自己一个小时后就走。
“我没进去过旧金山，”苏珊说，“不然我也不能和保罗平安过自己的日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旧金山内部有类似互联网的存在，里面分布着无数的服务器，想要在里面存货，在虚拟世界获得厮杀是必须的。
“知道楚门的世界吗？小心有一天，自己出不去了。”苏珊给出了自己最后的忠告。
可惜良言逆耳，陈书谨依旧没有和她们一起离开。接下来，陈书谨要自己探索这里了。
生死由天。
分离后，苏珊给BOSS打电话，告诉叶女士陈书谨并未选择回来。
“苏珊，实话告诉我，她活下来的概率有多高。”叶女士问。
“和小行星撞地球差不多的概率吧，”苏珊说，“她没经历过，黄这是从天堂自愿走到了地狱啊。”
叶女士叹气，还以为给女儿捡到了个臂膀呢。
陈书谨先去咖啡店这种人群混杂的地方听人家聊天，先了解一些这里的基本信息。
中间去洗手间的时候，有扒手路过，陈书谨叹口气，拉住扒手的手，小孩儿有些慌张，脏的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脸上满是不服气，瞪了她一眼，甩开她跑了。
在咖啡馆坐了没多久，侍应生突然过来弯腰道，“小姐，有人请您过去。”
陈书谨有些意外，难道是叶女士还给她留了人？
周围的侍应生对她隐隐形成了包围圈，陈书谨只能站起身跟人离开。
她并不想在人群之中开枪。
面前是一扇很普通的门，陈书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悸。
总觉得它像潘多拉的魔盒。陈书谨慢慢把手摸上枪身。
门开了，是很熟悉的人，是来之前还在同她聊期末考试的人。
“你前男友要我劝你回去，他说旧金山会死人。”屈右夏笑着说，但是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陈书谨如坠冰窖。
早在那一次游戏当中，屈右夏偶尔会流露出这种眼神。
那是她兴奋了。
果不其然，屈右夏有些激动，“陈书谨！虚拟现实！我从来不知道这项技术居然真的被突破了！还被藏得这样深。”
屈右夏很喜欢这项技术，这种涉及人类大脑深处神经的技术。
“虽然叶文松要我劝你离开，但是反倒我自己不想走了，离开这里，我这一生又该去哪里接触这些技术？”
“可是，你得回家啊，右夏，这里不是我们的家。”陈书谨感觉自己在崩溃的边缘。
“我十七岁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死了，”屈右夏语气平淡，“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最理解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为我的研究提供资金的人。”
“可是，叶文松告诉我，你并不是赞同我的研究，你只是在我我失去的记忆里，有愧于我。”
“可是，陈书谨，我的人生并没有断层，我从未有超过一天的记忆模糊不清，哪里来的失忆呢？总不能说我睡着后无意识也叫失忆吧？”
“所以，你知道，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最后一字的声音落下，陈书谨再也坚持不住了。
恰好这时候门被打开了，叶文松探出头，“怎么样，怎么样，陈书谨，咱们回去吗？这里没什么好玩儿的，我们回国内去。”
他可是和他爸说好了，要是陈书谨不回去，自己留下得听他的话。
陈书谨拿起手枪，对准叶文松就是猛地开枪。
叶文松在原地不敢动分毫，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陈书谨双眼发红，声音嘶哑，“叶文松！”
她和屈右夏从大一重逢了两年多了，她一字未说，就连下意识的反应都在模仿刚认识不久的人，她没有同她提及一个字的曾经。
所以她不知道屈右夏十七岁父母就去世了。
再没有能牵住她的人了，两年多的了解，小时候的屈右夏顶多是爱玩儿，很喜欢那种箭在弦上的刺激感，可是成年后的屈右夏，是愿意为了自己的研究去死的人。
“陈书谨，朝闻道，夕死可矣啊。”屈右夏站起身，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叶文松。
随即屈右夏神情自若地走出房间，路过叶文松的时候，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遗憾，“谈崩了，不好意思。”
徒留陈书谨站在原地，屈右夏走之后，陈书谨开口道，“叶文松，你回去吧，下次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杀了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她站起身也离开了，叶文松根本不敢上前追她——他耳边还残留着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
硝烟味儿让他彻底意识到，他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这是第二次了，陈书谨对他刀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