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登陆器的事情，陈书谨打算再休息两晚上进入真正的旧金山。

    说实话，她其实对怎么复仇也很茫然，归根到底，还是她信息的缺失，信息差，往往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所以，还是要先收集信息啊。

    她慢悠悠地分析手里不多的信息，琢磨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对话。可惜，看起来知道最多，最有可能告诉她的叶文松是个傻的，坏事的，为了让自己干蠢事的人。

    嘲风倒是有可能知道，但是敌我不明，不能直接上来亮底牌。

    和叶董事的交易太大，估计她回去卖命都还不起，估计叶董事也不会告诉她。

    而且就目前来说，她连自己想知道什么信息都很模糊——到目前为止，地址模糊的圣彼得医院总部还是未见庐山真面目。

    一切都是未知。

    她想的入神，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陈书谨。”

    假如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那么陈书谨此刻一定比被扎的遍体鳞伤了。

    她遇到了此时最不想遇见的熟人——周玉。

    用脚趾想，叶文松既然带来了屈右夏，那一定不会放过其他人，何念失忆了，估计不会来，周望估计是周玉拦住了他或者周玉拦住了叶文松告诉他。

    不管哪种情况，只要叶文松透露了消息给周玉，周玉就一定会来。

    周玉脖子上戴着登陆器，一脸平静得对她说，“队长，让我跟着你吧。”

    和小时候一样，周玉看起里最安静——估计是学医学的，但是骨子里最是执拗和大胆，但是执行刺杀猎手的计划就是她和屈右夏。

    兜兜转转，怎么还是你。

    至于宋清名，宋清名和叶文松一样，叫了人来找她。不过和叶文松不同的是，宋清名一来就自爆身份，说自己是宋清名，有事找她。

    她还以为宋清名不想再看见她了。

    虽说笃定陈书谨不会赶人，但是周玉还是忐忑地看向陈书谨。

    陈书谨叹气，摆摆手，“那就一起行动吧，我的前锋。”她的眼神落在了周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登陆器上。

    “不会害怕吗？”她伸出手缓慢碰对方的登陆器。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她在哪里。

    周玉轻轻摇头，“那个时候的心理治疗还不错，现在，比起害怕，我更喜欢用憎恨这种情绪填满自己。”

    那会让她很舒服。

    宋清名派来找陈书谨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再次出声提醒，“女士，请跟我来，我们老板找您。”

    “行行行，别催了。”陈书谨叹气，真的是，流年不利。希望别出叶文松那种事情，一转眼，何念和周望被绑来了。

    周玉看出她的担心，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应该不会吧，宋清名这人你觉得他能有姓叶的不靠谱？”

    陈书谨想了一下觉得，这两人没可比性，只求宋清名闹出来的幺蛾子比叶文松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宋清名做的事情比对叶文松的过分多了。

    两个人跟着这人上了车，一路疾驰到了目的地。

    到了地方后，周玉被拦在外面，四周都是宋清名的人。

    周玉低声道，“每一个小时给我通个信，不然我就当你遇难了。”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会冲进去还是从长计议给陈书谨报仇。

    别报仇大计还没开始，陈书谨先折在这儿了。

    陈书谨将自己的手枪塞给她，给人安心。

    “会开枪？”

    “学过，放心。”

    她觉得宋清名应该不会在此时杀她，于是不带武器进去了。

    跟人进入大门，里面是一间非常大的的仓库，仓库里密密麻麻全是枪械，各种型号、款式都有。

    头顶上的大灯有些刺眼。

    带路的人出去后还把人关上了。

    宋清名一个人站在里面，两个人就在仓库里对望。

    陈书谨是不太敢过去，她怕宋清名真的脑子不清醒要报仇把自己弄了。

    看到陈书谨走了几步不过来，宋清名主动走过去，和她拉近距离，陈书谨也不敢刺激他，任由他靠近。

    是要干什么？

    陈书谨有些紧张，谁曾想，宋清名和她一臂长的距离后，开始脱衣服。

    啊？陈书谨有些疑惑。

    宋清名脱掉上衣后，露出里面的有着斑驳伤痕的上半身。

    他把手放在腰间皮带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脱下去。

    三个弹痕，还有无数砍伤，陈书谨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宋清名任由她打量。

    他开始微笑，然后说。

    “你那天把我卖给我的生物学父亲后，这就是我所经历的。”

    “虚拟现实很恐怖吧？我所经历的，是无数次虚拟现实，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虚拟，哪里是现实，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和一群人在这样的生活里，我们互相残杀，因为我们根本分不清下一次死去后，等待我们的是死亡还是从虚拟现实中醒来。”

    “你根本无法想象，那里面就是地狱！我从里面逃出来，你却要进去！”

    宋清名的声音提高，宋清名低头与她直视，他看向陈书谨的双眼泛红。

    他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快说些什么啊，陈书谨，你不是最擅长知道他人想要什么，诉求什么，渴望什么吗？

    快说些什么啊！快问问宋清名到底经历了什么，养蛊一样让人经历虚拟现实和现实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实验还是什么游戏！

    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面前宋清名的情绪太悲伤了，情绪的浪潮好像要将她淹没。

    “我每一天每一个痛苦的夜晚都在诅咒你，都在懊悔那一天我跟你离开了，我想着我为什么会对你放松警惕呢？我为什么要和你走呢？——虽然我知道我只是留念你那一瞬间伸出的手。”等不到陈书谨的回应，宋清名却轻轻牵住她的手，好像此刻激动的不是他。

    陈书谨反握住他。

    “......对不起。”她所有语言好像都变得苍白无力了。

    “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是他将我推入深渊。”宋清名说。

    “对不起，”陈书谨看着他上半身的伤痕，突然抱住他，“我可以以死谢罪的，只要我做完我的事情，我想要向宋织彰她们复仇，向那些将人命视为游戏的人复仇，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得报仇。对不起。”

    “我从未认为我的痛苦和仇恨高于你，所以，对不起。”

    似乎被陈书谨的举动吓到了，宋清名身体有些僵硬，那些夜晚，他痛恨着陈书谨，可是白天每一次逃命和战斗中，他又回想起，那个夏天，他跟着陈书谨去练拳，陈书谨对他说的每一个动作要领，和他每一次走路回家。

    越想越恨，可是见到她，他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她以为他是自己的哥哥，苦心孤诣地接近他，又想曾经一样欺骗他，可是他却演起拙劣的戏码。

    祛疤技术已经很好了，可是他从未想过去做，也许他等的就是这一天，用切身之痛向她展示她的错误，她的傲慢和冷血。

    “你将我推向了这个地狱。你傲慢十足，冷血像块石头。你根本看不见我的痛苦。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一秒钟，但是现在只要你转头回去，也许有一天我会原谅你曾经所做的。那里面是地狱，我曾经遭受的，甚至不是里面上演的全部罪恶。”

    “就像我这样，让你无数次游走在虚拟和现实的边缘，你还分得清现实和虚拟吗？着还只是最轻微的，你真的能够一直清醒下去？”

    陈书谨叹气，宋清名抱得更紧了。

    “你不许去！你的命只属于我，你说过你会用命向我赎罪的！”宋清名的手抚摸上陈书谨脖颈上的登陆器，似乎想用蛮力掰断它。

    可是，销毁了它，还有下一个登陆器，他总不能将全世界的登陆器销毁完全。

    “嗯嗯，对不起。”陈书谨安抚他，“我不应该抛弃你的，对不起，我当时满脑子想着复仇，不然我会疯的——和当初的周玉一样，精神病院和这里，我总得选一个。”

    “我就知道，你个骗子！你只会骗人，你说你会赎罪的，你会祈求我的原谅，你拿什么保证……用你的那毫无用处只会哄骗人的话吗？”

    宋清名哭了，陈书谨甚至给感觉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像濒死的鱼。

    对宋清名来说，精神病院和太平间估计也得选一个，但是不行，她还有的亏欠呢。

    一个呼吸间，宋清名下意识屏住呼吸——陈书谨吻向了他肩窝处的伤疤。

    她的吻很轻，很郑重，他才感觉到自己和她此刻有多近，她的温度似乎此刻才开始传过来。

    宋清名抓住她背后的衣服，近乎低语道，“你……你在干什么……”

    陈书谨松开嘴，“给你保证啊，你不是向我索要保证吗？”

    陈书谨出来的时候，还没到一个小时，手里拿着几把枪，周玉焦急上前。

    “没事吧？”

    “没事，认识的人。”

    周玉接过枪和子弹，她其实对自己能不能真正开枪杀人有些犹豫。

    她需要一个过渡期。

    “什么认识的人还给你送枪？”周玉顺口问了句。

    “啊，这个啊，”陈书谨在裤腿的口袋里塞满子弹，“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之，下次看见他，可以放半个心。”

    “半个？”

    “意思就是可能会随时杀了我，但也可能会帮我。”陈书谨压低声音。

    下属见她出来了，正要进去，陈书谨拦住他，“估计你们老板现在还不想见人。”

    陈书谨走了后，下属见老大迟迟不出来，有些害怕了——可是没有枪声，应该不是这女人杀了老大吧？

    头衔最大的下属带头进去，就看见自家老大裸着上身靠墙坐着。

    下属连忙上前去，宋清名耳朵根部红的明显，一只手抱头，一只手交叉搭在自己肩上。

    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