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谨跟着钢琴家来到了所谓的虚拟现实的实验处，那是在一个小巷子的深处，持枪的人很不耐烦地接入流浪者们的登录器——和待在实验室里不一样，在海信公司实验室里，陈书谨的登录器是连接进全身式登陆仓中，那个舱体可以维持人体的基本生命体征，然而这里，那些人直接分发一个小芯片，芯片放进脖子上的登录器中的小凹槽，就结束了。至于报酬，则是在食物和钞票中选择。

    没有银行卡的原因大概是，所有银行都有最基本的手续费和保证金，大部分流浪者们的存款可能连保证金都不够，更遑论还有手续费，没人舍得。

    有个笑话，攒了一辈子钱的流浪者怀揣着毕生积蓄走进银行，工作人员告诉她，要存钱的话她得倒欠半美金。

    登陆后，那些人都失去了意识，身体疲软地倒下。

    小巷子里到处都是尸体一样的人。

    钢琴家催促陈书谨赶紧进去，因为这是有时间限制的，要是在规定时间出不来，那些人就会离开，不再守着她们的躯体，其他流浪者就会在这些大公司的走狗离开后，蜂拥而上，抢夺这些醒不过来的“尸体”。

    当然，谨慎的人则会观望，等待一段时间后，看是否有人醒过来，倘若运气好，有些人还记得虚拟现实的内容，也许就能避免在这一次的虚拟现实里永远醒不过来，成为Mirror数据库的一部分。

    最初进入现实的时候，陈书谨的大脑总是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现实，哪怕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虚拟现实，但是进去后，大脑仍然会产生这就是现实的思想。如果一不小心，就会彻底成为虚拟现实里的数据，那些研究人员说。

    怎么可能在这里失败，陈书谨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复仇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

    她闭上眼睛都是宋织彰的笑脸。

    这一次的虚拟现实里面似乎没有哪里恐怖，陈书谨再次睁开眼，是无数架钢琴在四周，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虚拟现实了。

    倒是周围的人都很惊恐——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在虚拟现实，还是在现实的一切才是大脑的梦。

    这和一切控制力都无关，是大脑生理上已经分不清了。

    然后她熟悉的人出现了——父母、屈右夏、周玉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质问她为什么不弹钢琴，陈书谨叹了口气，她顺手拿出周围顺手的工具把眼前的幻影通通杀掉了。

    有些虚拟现实是可以让玩家互相沟通的，有些是不能的，显然这个虚拟现实属于是可以看到其他人，但是无法交流的类型。

    很简单，只需要坚持不弹钢琴就可以了，在这里保持清醒就可以了——只可惜，在这座城市现实中保持清醒都是难事，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坐在钢琴上麻木地开始弹钢琴了。无一例外，所有钢琴都没有声音。

    陈书谨已经随时可以出去了，但是她要去找钢琴家，她在众人中穿梭，很快就找到了钢琴家了。陈书谨沉默了，她早已开始弹起钢琴了。钢琴家嘴角含笑，似乎在做一个美梦，假如忽视掉钢琴家血肉模糊的手指就好了。

    很不巧，陈书谨学过钢琴，虽然时间很短，但是通过钢琴家的手指跳跃的方向来看，陈书谨还是很轻易地看得出来，是贝多芬的《命运》。

    听完一曲后，陈书谨切出虚拟现实，她不是第一个出来的，但却是第一个出来后没有立刻离开的人。

    直到时间到后，钢琴家都没有醒来。

    陈书谨抱起她的身体离开，来接她的是那个将陈书谨带回去的小女孩儿，她沉默地接过陈书谨递过来的钞票。

    “你不会留下来的对吧？”小女孩儿说。

    陈书谨将钢琴家的身体交给小女孩儿的同伴。

    “嗯，”陈书谨问，“她该怎么办？”

    “如果醒不过来，彻底死亡后，我们会埋葬掉她。”

    一群小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也算是和陈书谨分开了。

    陈书谨又买了一份地图，宋织彰说的高塔，是Mirror的源头，是它的主人研发出了Mirror，是一切虚拟现实的源头。

    负责人的名字叫做玛丽雪莱，和历史上写出了弗兰肯斯坦的作者同名。弗兰肯斯坦是第一部科幻小说，在这部小说里，弗兰肯斯坦利用尸体创造了怪物。

    宋织彰让她去找“弗兰肯斯坦”。

    意思是，这也是个疯狂科学家吗？

    高塔据说是这里最公平的地方，它招人，只要通过测试，被录取了进去就是在高塔的保护范围，玛丽雪莱通过她创造出来的Mirror得到了足够的权势和金钱——因为Mirror在所有指令之前的核心命令就是，如果Mirror接受到的指令和玛丽雪莱的指令相违背，以玛丽雪莱的指令为第一条。

    这个掌握了整个旧金山的虚拟现实的怪物，由此被掌握在了玛丽雪莱的手上。

    说到自主意识，不知道铁锤和Mirror相比而言怎样。

    她朝着高塔的方向前进。

    屈右夏回到高塔，南希依旧没有找到，组长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回到高塔宿舍，屈右夏疲惫地打开门，然后就看见南希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好久不见，右夏。”南希，或许应该称呼她为狻猊，“允许我重新介绍自己，我叫狻猊。”

    她一身黑衣，神色玩味，脸上不在是南希那种怯生生的神色，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是就像是两个人。

    “你往前一步，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狻猊说。

    屈右夏就像无法控制自己一样，她往前一步，她终于看见沉默着站着组长，站在狻猊身边，他的存在感被削弱了很多，他抱着的那是——屈右夏睁大眼睛。

    她由衷道，“谢谢。”

    那是周玉。男人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不客气，我看她对你似乎很重要，也算是谢谢你了，在高塔加油，我们走了。”狻猊打开屈右夏房间的窗户，和组长一起跳窗离开了。

    屈右夏赶忙上前，风吹起窗帘，狻猊和她旁边的男人消失了。她检查周玉，似乎只是睡着了。

    “姐姐，为什么要从窗户离开？我可以带你走大门的，我实验小组组长的权限还在。”男人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

    狻猊也撕开，脸上带着笑意，“当然是因为帅气啊，汤姆。”

    被称作汤姆的男人乖巧地点头。

    周玉似乎从无尽的噩梦中醒来，她头痛的要死，她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找陈书谨——她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到底怎么了？

    “醒了？”

    周玉逐渐清醒了，语气放松，“是你啊，右夏。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不是被——宋织彰抓走了吗？”

    屈右夏语气有些冷淡，“发生了什么？你和陈书谨。”

    “说来话长。”周玉慢慢讲述她和陈书谨的遭遇。

    听完后，屈右夏突然凑近，“你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是宋织彰的人呢？”

    “怎么会。”周玉说。

    屈右夏耸肩，“万一我被策反了呢？”

    她其实不太能明白，周玉和自己见面的时间不久，她对自己的信任是来自哪里？那一场小时候的游戏吗？不过是虚拟现实罢了，虚拟现实里一年，现实里也不过才几个小时。

    况且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给我讲讲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屈右夏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讲述了自己经历的一切，除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所以，你以后就在这里了吗？”周玉开始穿屈右夏给她准备的新衣服。

    屈右夏背过身去。

    “嗯哼，”屈右夏点头，“你要是愿意，等我混到高位，我有足够的权限可以送你离开，你跟着我混吧。”

    “我得去找陈书谨啊，总不能扔下她吧。”周玉说。

    屈右夏摆手，“我会让人去找她的，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离开吧。”

    “可是，她估计不会离开的吧。”周玉开始穿内衬。

    屈右夏觉得她们有病，这回差点死了，还要留下来。

    “你和陈书谨是一个大学的，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久得多，你能抛下她不管吗？”周玉穿好衣服，说，“可以了。”

    屈右夏转身，她顺手给周玉理了下衣领，不过说起来，哪怕是不记得对方，她事实上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叶文松带她去见的那次。

    她就对对方很有好感，就像很久不见的发小。

    但是她并不会让这点好感影响自己的判断。

    “总之，现在你先等着，我让人去打听陈书谨，宋织彰那个公司你进去就是肉包子打狗，”屈右夏思忖了一下，说，“你先用我的助理身份跟着我吧。”

    周玉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陈书谨不在，她其实有些不安。她点头应允了。

    于是，玛丽雪莱博士的高级助理屈右夏身边多了一个小助理——并且由于她所在小组的组长失踪了，荣升组长职位——虽然这个助理什么都不会，对人工智能一窍不通，但是和屈右夏形影不离。

    玛丽雪莱虽然沉迷对虚拟现实和Mirror的开发和维护，但是，事实上她对自己的研究所高塔并不是甩手掌柜，她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管理者。

    多少带着目的进来的研究人员，最后都彻底投靠了她，除了这里前沿科技，也有一部分是玛丽雪莱本人的原因。

    屈右夏所在小组在她本人的压榨下，每次的数据维护和虚拟现实构建都非常出色，她一个月内被玛丽雪莱叫过去了好几次。

    玛丽雪莱听说她在国内没有参与任何这种Level的研发，很是惊讶，认为这样一位天才为什么没有参与。

    屈右夏沉默不语，事实上她申请过，每次笔试都是第一，但是那些导师在面试后，无一例外都拒绝她了。

    仅仅是因为屈右夏支持人体实验，屈右夏主张人工智能和人体相结合，才能最大程度上开发人工智能，为此她认为为了更大的利益可以牺牲一部分。

    那些大拿都年过半百，都非常生气，屈右夏却坚持己见，当然，也有一些人邀请她去就读他的研究生，隐晦地赞同她的观点，却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

    玛丽雪莱喜欢这些鲜活的脑子里总是有新鲜想法的年轻人，她也很喜欢和她们交流，教授自己的所学。

    她最近格外偏爱这个黑发黑眼的东方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