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周玉从来没发现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她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很多细微的东西，然后加以利用。

    比如现在，她汇聚了高塔内部想要推翻玛丽雪莱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只是想要借用周玉的手试一试——玛丽雪莱是否真的有机会杀死。

    她甚至巧妙地利用了屈右夏的影响力。

    虽然这样对屈右夏很不妙，但是她也无法对现在的屈右夏坦白自己的想法，曾经她们可以联手击杀虚拟现实里优势占尽的猎手，现在最连最基本的坦白都进行不下去。

    她无法信任屈右夏了。

    屈右夏每一天回来都会感慨实验的精妙，感慨Mirror有多么惊人，制作出来的虚拟现实有多么逼真，她难道不知道虚拟现实将多少人逼入绝境？

    屈右夏其实瞬间通过那个男人的话语想清楚了周玉的想法，那个男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周玉她，在妄图颠覆高塔，可是，高塔，掌握了AI的顶端Mirror的研究所，可以说在势力混杂的旧金山，高塔就是实际掌控者，为什么这里可以践踏法律和人命？因为这里本身已经掌握了权力啊。

    权力和金钱，高塔两手都握着，而它的权力来自于无所不能的Mirror和她的创始人玛丽雪莱手握的绝对武力。

    玛丽雪莱掌握的是依靠人工智能建立起来的绝对力量，所以说，玛丽雪莱是拥有了半个帝国的女人都不为过。

    所以所有人背叛都没关系，玛丽雪莱本身就不需要任何人类表达衷心——高塔那些谄媚的人类根本就是被玛丽雪莱玩弄在掌心啊。她任凭那一小撮人计划谋杀撒她，任凭周玉蹦跶。

    明明不需要任依附者，依旧像游戏一样建立起了广纳人才的高塔。

    她在心中划十字，希望雪莱博士给周玉留个全尸。

    这个时候，有人给她打电话，是雪莱博士。

    玛丽雪莱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她说，“玉，需要她活着吗？”她对于天才总是有一些特殊的。

    “悉听尊便，老师。”她说。她不再称呼她为博士了，从此以后，玛丽雪莱就是她的老师了。

    她也是研究所第一位称呼玛丽雪莱为老师的人。

    “右夏，”玛丽雪莱叹气，“也许我将你过去的记忆恢复，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可是，我并不愿意冒这个险。”她早就知道，屈右夏曾经是海信公司组织的为了获取数据的某一场游戏里，被牵连进来的无辜的参与者。

    “老师，我想我并不需要那段记忆。无论是否失忆，我所追求的，永远和您一样啊，”她微笑，“无论是否会下地狱。”反正她又不相信天堂地狱说。

    “你会和我一起上天堂的。”玛丽雪莱说。

    九点整，高塔准时大部分功能都关闭了，周玉从外墙用绳索一步步爬上去。

    高塔说是高塔，却是由很多矗立的高楼组成，和其他高楼不同，它们的周围并没有依附像蜂巢一样的胶囊房，甚至周围巡逻的并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人，设计它们的人似乎没什么审美，样子千奇百怪，就像破铜烂铁一样，但是一旦有人入侵它们又会变成让人闻风丧胆的高塔警卫员。

    此时高塔内部的电力系统崩坏，她走内部是上不去的，她只能走外面去玛丽雪莱今夜所在的最高层。

    其他人作为高塔内部人员，他们只需要在让高塔系统崩坏里面做一点点手脚就行。

    事实上，这一次能抓住漏洞，找到那么多想要杀掉玛丽雪莱的人，并且集结起来帮助自己，也是因为玛丽雪莱本人的一个习惯，她对于能干活的人非常纵容。

    所以，哪怕知道对方要杀自己，玛丽雪莱只要你不动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从未有人成功过。

    而周玉扮演的那个角色，就是替死鬼罢了，所有内鬼集合起来给她创造条件，周玉则是去送死。

    不过，将这些人找出来，说服对方帮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安插一个内鬼，外面的人总是要付出太多代价的，有人愿意送死，这些人背后的东家认为这是一件具有试探意义的事情。

    就连玛丽雪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作为一名政客，周玉一定大有所为。

    周玉爬到顶楼，她一枪崩掉上面的几个射击口——平时正常工作的话，它们会立刻将周玉射成筛子。

    玻璃都是特制的钢化玻璃，周玉不需要毁掉，她只需要通过通风口进去。

    玛丽雪莱有些无聊地看着小说。

    Mirror出声道，“博士，这本小说，您已经看了无数遍了。”它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道。

    玛丽雪莱皱眉，“常看常新懂不懂，你别出声，按照道理，你现在应该已经瘫痪了。”

    Mirror有些委屈，“外面的那位小姐体力太差了，过来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慢。我可是实时监视着动态。”

    玛丽雪莱也有些倦了，她问道，“沃斯通克拉夫特家的小姐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们要告诉沃斯通克拉夫特家的人吗？”

    “当然不，多有意思，其他的继承人都暴毙而亡，只有这位苏丽小姐活下来了。这位唯一的继承人离家出走了。”

    “虽然资料并不齐全，但是我认为百分之八十三点六八的可能性，凶手就是苏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小姐。”

    闲聊结束，雪莱放下书，看向门口，那里迎来了它今夜的客人。

    周玉按照地图推开门，她踹开它，然后小心拿着上了膛的手枪进去了，玛丽雪莱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瞬间开枪，所有子弹都在接近玛丽雪莱的地方落下。

    而周玉，也瞬间被Mirror的机械臂制服。

    “亲爱的，Surprise!”

    “看见我的一瞬间就是射击，是私下对着我的照片联系连成了肌肉反应了啊。”玛丽雪莱赞叹道。

    “我失败了。”周玉面无表情道。

    死亡就在面前，但是很奇怪，周玉一点都不害。

    玛丽雪莱有些好奇，“你在想什么！”

    周玉回答，“我会怎么死。”

    “亲爱的，你真的很聪明，但是因为我的恶趣味，也许你不会这么快死亡，”她站起身，“还有你背后的小虾米没有捉出来。”

    而在玛丽雪莱站起身的一瞬间！整个高塔所有的功能瞬间恢复了！高塔灯火通明，所有出入口都关闭了，任何通行证都失效了。

    高塔内部一片混乱，玛丽雪莱冷酷地说道，“Mirror，小鱼们都捞到了吗？”

    Mirror没有声音。

    玛丽雪莱沉默了一瞬间，“......Mirror，你现在可以不瘫痪了。”

    “好哒！博士！”

    “我最近有了不错的学生，所以我需要清理一下我给学生的教学场所。”玛丽雪莱一步步走下高塔，她宛如走下神坛的神祗——掌握杀戮之神。

    别人眼中象征着权势的高塔，在她看来，不过是住的地方，以及给未来学生的练习场所。

    因为她一句话，高塔死亡了上百人！而这些人是她曾经招进来的天之骄子。

    她很满意周玉的努力，藏得深的几条鱼，因为周玉都露出马脚了——哪怕没有直接参与这次行动，也或多或少露出了马脚。

    很优秀的一次政治笼络行动。兼具博弈和权力的美感。

    她都有些舍不得杀了这位少年，但是留着也没用，有人的地方才有政治，高塔里，可没什么人。

    这次大概在劫难逃，周玉却想起来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刚从虚拟游戏中出来，她整夜整夜睡不着，如同惊弓之鸟，她不相信任何人，同班同学和她说句话她都睡不着。

    到最后，她看谁都是宋织彰的脸。

    妈妈对着她哭，她......却将妈妈的脸看成了宋织彰的脸。

    她猛地推开妈妈，随手打碎一只碗，拿起碎片自卫，她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她弄伤了家人。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用自残保持清醒，最后就这样把自己弄进了精神病院。

    爸爸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说她在这一线之间，成了疯子，成了精神病。

    她好好接受治疗，觉得自己余生会不会就在这个小房间里住下去了——倒是周望，明明自己都退学了，却说搬砖去都会养她。

    她很努力尝试好起来了，医生说她差一个求生的念头，最好和她心结有关。

    但是她的心结是那场虚拟游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了。

    直到有一天，那一天很普通，普通到没有任何预兆——但是现在想起来，那一天天气很好。护士姐姐说有人来看她。

    她并不知道从此走上另一条路，那个人就像撞进地球的彗星，带来了无法熄灭的火焰。

    对方和虚拟游戏里长得一模一样，她就这样坐在对面。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却好像第一次闻见，一呼吸，被刺激得眼中泛起泪光。

    好久不见，陈书谨。

    “你在这儿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周玉抬头，高塔的玻璃碎掉，一身黑色衣服的陈书谨抱着枪在那里笑。

    “来晚了，抱歉。”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