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要好好养折枝的，这不，下午一放学我就把学堂先生抓过来给折枝补课了。
折枝见到夫子的一刹那脑子没转过来，委婉地问我：“你……是在学校惹了什么事吗？”
我疯狂摇头。
一旁的夫子也问我道：“所以崔同学说的补习，是要我给柳先生补习么？”
我狠狠点头。
在一瞬间，两个目光相对的男人尴尬了。
“咳。”夫子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转过去。
折枝这是也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声道：“请进。”
房间内。
两位男士十分尴尬，面对面却不敢互相看，眼神儿但凡对上一点儿就得赶紧撇过，慌得连往哪放都不知道。
还得是我开口，打破两人长久以来的尴尬：“先生，我家先生底子薄，还望你能多指点指点，学费不是问题，人物也不重，只让我家先生把辞典上的字都认全就好。您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您的。”
“好好好。”夫子做假装擦汗状。
我又转头又拉过折枝的手，拍了拍，“苦口婆心”地劝到：“折枝，你要好好学，以后家里的账本就交给你了。”
折枝：“好的好的。”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顿了顿，看了看桌子上的梨，问道，“我做功课的时候可以拿个梨吃吗？”
折枝：“都好。”
于是，书房内，折枝和夫子面对面地学习，我趴在旁边的小案几上边啃梨边做功课。
要不说上学的日子就是好，没了那些烦死人的账本和文件，就连日子都有盼头了。
看看这天，多蓝！
看看这花，多好！
看看这哥……这哥？！
没等我阻止，门“啪”一声地被踹开，紧接着就是我哥那粗鲁暴躁的骂声——
“我草我真是受不了一点了！崔风月你赶紧给我回去上班去！这苦我不能一个人挨着！”
夫子：“……”
折枝：“……”
我：“……”
不是哥你是峨眉山的猴子吗，没事儿就来骚扰我？
我哥定睛一看也傻眼了，指着夫子问我：“崔风月！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一副好像我包养人的模样，我“咔嚓”咬了口清甜的梨子，情绪很稳定地1解释道：“这是我学堂的先生，我带回来给折枝补课。”
为了避免夫子被我吓到，我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这我哥，不用管他，你俩继续。”
说完，我继续埋头写作业，根本不想理会我那仿若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哥。
没想到我哥直接用强的，两手掐住我腋下直接根拖尸体一样的把我往外拖。
出门的时候我还不忘情绪极其稳定地安慰同呆若木鸡的夫子与见怪不怪的折枝：
“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俩继续。”
出门后，我哥对我大吐苦水，说赌场那边儿的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文件、账本贼多外还有人趁其不备摸他屁股。
“摸屁股你懂吗？居然有人对我的屁股感兴趣！禽兽！！！”
我：“没关系，男子汉大屁股，让人摸两把不算丢清白。”
我哥：“？！！”
他看起来要癫了，我赶紧把一个还没来得及洗的梨子塞到他嘴里。
“正常的啦，人家都进赌场了又能有几个好东西？你就让让他啦。再说我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人家岁数比咱爹都大，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然你能怎么办？报官？说人家非礼你？或者你把人家打一顿然后赔套房还断绝生意往来？再说人家在军阀那边还有人脉呢，你能躲就躲躲吧。来，转个身儿我看看你屁股被摸成什么样了？”
我快速转到我哥身后。
“啪！”
我打扫了下拍红的手：“拍起来没事儿，还能用，不用割，回家玩儿去吧。”
我哥：“崔风月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么？下流！”
然后我哥就捂着被我九阴白骨爪袭击的屁股，出门了。
临走前，他又道：“哎对了，有时间你回家看看爹，你这自打过年后就没回去看他，虽然爹嘴上没说什么，但心理上多少还是不乐意，小心他把你的小金库都给没收。”
我：“知道了，捂着你的屁股走吧。”
我哥：“嘶！”
然后，他放下手，堂堂正正地离开了。
等我再回屋的时候，两双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
我：“哦，我哥不知道这门不隔音，你俩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了，我要去做功课了。”
折枝、夫子：“……”
*
晚上我俩本来想留夫子一起吃晚饭，但被夫子委婉的拒绝了。
明明是春天，夫子却像是很热似的，一直在擦头顶不存在的汗。
我大概和他商量了下课程安排，付了学费，挥手跟他告别。
折枝也收拾了桌子去准备晚饭。
吃饭的时候，折枝没忍住，还是轻声关心道：“你哥的……屁股，还好吗？”
我：“还好，但是被我那么一拍应该不太好。”
折枝：“……”
不过说到屁股，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和我哥在外面的时候你和夫子在屋里面干什么了？我听到你一直在‘没有没有没有’，你俩讨论什么了这么慌？”
折枝：“……先生问我，你是不是我的童养媳。”
我：“……”哇。好新奇的想法，我以前都没想过这一点。
见我五官揪在一起，折枝解释道：“可能是我们两个年龄相差太大让人误会了吧。”
“不是。”我停止进食，反驳道，“说实话，咱俩的相处方式有点好玩，我哥那边的人以为我在包养你，但学堂那边——包括那些做商贩的叔和姨们一直都以为是你在包养我，不过这都无所谓的啦，咱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咱俩年龄相差也不大啊，完完全全是正好的年纪，年龄差不外人眼里，在你心里。”
“哦对了，折枝，你一会儿要记得复习哦，不然很快就容易忘的。”
终于！有一天我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了。
好爽！
……
总而言之，后面我们就过上了我一边上学堂一边晚上督促折枝读书识字日子。
方叔那边看起来好多了，方砚云还是会去打零工，我哥也依旧会时不时地跑来我这儿抽风。
黄知弈会时不时地跟我哥一起来。他还是看不上折枝并且对我蠢蠢欲动，不过被我多次拒绝后他就不动了，转而跟我哥掐架。
一个春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过去了。
而夏季则更加吵闹。
太阳像孔雀开屏一样，展开了它那金色的光芒四射的翅膀。瓦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金黄色的阳光炙烤着快要脱了水的树干，烫得树上休憩的蝉都吱哇乱叫，在灼热的空气里，万事万物都水一般地流动着，却从没引来一场雨。
一个学期眼看就这样结束，收拾书本的时候，我用胳膊肘怼了怼方砚云：“想不想出去玩？”
他看起来很困惑：“崔同学想去哪儿玩？”
我：“上海滩去不去？吃住我包，你负责帮我拎东西就好，还给你付工钱。”
方砚云的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下去。
他低着头，抿着唇，整理着自己破旧的书本，良久才很小声地说道：“算了吧，爷爷的照相馆刚恢复不久，缺人手，我得去帮忙照顾生意呢，上海滩太远了，我去了爷爷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看了看学院的大门口，嘴里应着：“那好吧，我打算过两天就和折枝去玩玩，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哈。”
说曹操曹操到，学堂的大门开了，折枝就站在靠前的位置眯着眼睛分辨里面坐着的学生们哪个是我。
见状，我将书本囫囵抱进怀里，对他道：“我先走了，下学期见。”
“嗯。再见。”
折枝很快就发现了抱着一堆书的我，一手接过我怀中的书，问我：“家里准备了凉茶，晚上想吃什么？”
我：“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折枝：“啊？”
意识到自己因为太开心说漏嘴，我赶紧轻咳两声，挽回道：“我打算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夏天这么热，自己做饭多难受，走走走，我知道一个卖凉糕的摊子可好吃了，正好晚上吃太多肚子撑，我们去吃凉糕吧！”
我就这样打着哈哈将折枝蒙了过去。
点了两份红糖凉糕再买两份冰冰凉凉的酸梅汤，一想到我哥因为工作头疼脑热的样子我就开心！
折枝向来吃的不多，于是他剩下的那半碗凉糕也成了我的腹中餐。
看着折枝托着下巴一直看我笑，我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折枝，你想不想跟我出去玩？”
他：“好啊，去哪儿？”
我：“保密！”
回到家，我伏在案几上制定了一系列详细的计划——
首先，买车票，收拾东西。
其次，去告诉我爹我要出去玩，然后让我那在家中干活当牛做马的哥破防。
最后，带着折枝去找他师父。
我这些年来周密的计划产生了！
好吧，我并不会做计划，一般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沉——呸，直！
抱着这样的想法，暑假第二天我把折枝一个人扔在家里，偷偷去买了通往上海滩的火车票，然后回家看了一眼我那肝火旺盛的爹。
果然，我爹见面就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内容无外乎是“你个不肖女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还记不记得有我这个爹！”“气死我了，真是有了媳妇……有了丈夫忘了爹！”“什么？！你要去租界？我绝不同意！”之类的。
好在这么多年我早就养成了一边挨骂一边发呆的本领。
向来只进油盐的我终于用沉默使我爹妥协了。
他给了我一笔小钱，作为我的出游经费，让我有多远走多远，就是不要再来气他。
看样子，应该是默许我出去玩了。
于是出家门的第一瞬间，我就去百乐门找了我哥炫耀。
我哥打破防：“他娘的，凭什么你可以出去玩我不可以！！！你赶紧给我滚回来干活儿！这日子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他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当山里最灵活的猴子，见人就给人一巴掌，然后拽着藤蔓荡来荡去，贱人给人一巴掌。
最后却也只能默默回复人形签署他那些堆叠成山的破文件。
对此，我表示——
看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上学堂之后立马从阴暗爬行的女鬼变成阳光开朗女学生的缘故。
人上班上多了精神状态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