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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不相识,最怕是熟人

    “鳞潜斋!你不是说想置办几件防身用的物件吗?这几月仙门来这的人太多,开的铺子大多不长久,我这几日打听下来,你要找的这家也快关店了。路也不远,就在城门口,不挂牌子。我是听人说才晓得这家就叫‘鳞潜斋’,之前整日燃着炉子,我还以为是铁匠铺。”

    不挂牌子,看来商印还没送到,先挂名头做生意,这老板真行啊。

    “他家生意不好吗?”

    不会连符篆都卖不出去吧,按理说不应该,泷家下派鳞潜斋各分号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水平再不济也比逍遥山上那群牛鼻子靠谱。

    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能靠打铁维持生意了?”

    瞧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李三娘子只当她不了解北漠城的情况,便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为何这半年来道门的人来了那么多,又解释为何这灵器铺子没销路。

    北漠无戌边兵卒是因为半年前益州鬼域吃了一个军,数千人一夜间化作白骨,朝廷紧急调派驻守北漠鬼域的龙骑军南下镇压。

    朝廷以北漠多年无事为由,开北漠鬼域禁令,广召道门镇守。

    龙骑将军岑丹无奈自断臂膀,留了两百人脱军入马帮。

    两拨人来镇压,本来是好事,可坏就坏在,道门有官府文书,马帮没有。

    在北漠多年的兵卒,祖辈就埋在这黄沙之中,哪里容得下这些个追名逐利的仙家弟子胡作非为,马帮只管打压不给面子。

    仙家子弟跟马帮势同水火,闹出了不少事情。

    北漠本就是丝茶生意贸易中枢,来往的全是各国商人,不乏从偏远地区来的小贩。

    仙门仗着有灵力装神弄鬼,靠把灵器吹得天花乱坠,赚了不少钱。

    商人本就逐利,有些就动了歪心思,灵器泛滥坏了绿翘岭一地的风水。

    五百年不变的鬼域开始扩张,光半年挪近了一米,侵蚀数百亩农地。

    马帮出面收拾烂摊子把灵器全部销毁,赔了不少银子,仙家弟子捞了一笔,一看鬼域异动,多数人都跑了。

    三娘子是把这些当闲话同她讲的,讲到激动处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将近小半个时辰。

    这一番听下来,沈杳心里有了盘算,对那些自诩仙门子弟的人更加鄙视。

    “说了那么多话,也叫我歇歇。”李三娘子给她沏茶,随后也给自己满上,正要入口,她突然惊呼一声,“要坏事!”

    沈杳一脸懵地瞧着她,三娘子水都来不及喝,小跑进屋收拾东西,出门来给她打个照面:“阿杳,时候不早了。我得去铺子里瞧一眼,待会儿早饭我让人给你送来。对了对了,还有记得去灶房把药喝了。”

    看到她点头,李三娘子才放下心来,匆忙离开小院。

    静坐一刻,沈杳起身。

    径直走去灶房,先前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从不存在,这步子瞧着一点都不虚浮。

    一般这个时辰后院也没什么人,长工都出去做活,沈杳端起药碗,轻吹口气,指尖凭空一划,一股冷意汇入碗底。

    滚烫的汤药瞬时变得温凉,入口时草药的辛辣苦涩慢慢包裹舌尖。

    她好得很快,醒来第二天晚上就好了七八成,但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

    说来也是惭愧,这些天拖累了三娘子,害得人家整日忙得喘不过气。

    沈杳心想:“得尽快联系泷家,重整鳞潜斋,顺便把欠三娘子的一并还了。”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得验证一下。

    正值午时,城中最热闹的时候,走街串巷都是奇装异服的各国商人。

    都是在热火朝天谈生意,搬运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

    她披着长袍,头上套着兜帽,脸上遮着丝巾。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跟着出行的商队走出了北漠城。

    找了一块没人的地界,她双手捻诀,口里振振有词,调动内息。

    反反复复五次,仍然无法调动丹田内汹涌澎湃的灵力。

    “弱水洗我三千愁。”沈杳低吼道。

    灵力封在丹田,无法汇聚流动,先前她以为是护城阵法的缘故,现在看来问题在她身上。

    沈杳不死心,难不成真给魇海洗髓了?

    以指为笔,以地为纸,画水符,八方细流,汇集于她的指尖。

    于沙地之上冒出泥水,慢慢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洼。

    好在符篆可以用,只是没有灵力加成,威力不大。

    她顺势向后倒,平躺在松软的沙土上,望着被鬼域侵蚀半边的蓝天,云行千里,不近此处。

    天地宽广,怎舍得拱手让它?

    越想越气,沈杳翻身而起,那可是她整整十年的修为啊!

    回去的路上她在心里暗骂那天杀的鬼域,手里掰扯着随手拔的草芽。

    路过一家店时,沈杳以为自己眼花,故而退后几步。

    驻足观望那挂店门口的牌子,龙飞凤舞写着“鳞潜斋”三个大字。

    她不记得泷家商号是这种题字法,族中长辈素来喜好周正大气的笔锋,故而商号沿袭了端正之风。

    这店家是何方神圣,敢破泷家的规矩,如此人才真是不可多得。

    还没进门,就听一个道士装扮的中年男人面目狰狞手舞足蹈地冲着店家厉声呵斥道:“你这卖的什么破烂玩意?一回都没用到,就烂了七七八八,鳞潜斋就这种货色?”

    那店家是个身材高大的,腰背微弓,此刻低头哈腰地给那道士赔不是,就是这样也比人高了半个头。

    谁料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店家这般又拔高声量,揪着店家的领子连扯带拽。

    想把人往门口拎,可惜拉不动,四目相对,僵持不下,松开手把货架推倒在地。

    那些个灵器碎了一地,路人无不目瞪口呆,只有沈杳在暗自心疼,混账玩意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听有人闹事,个个都来凑热闹,她被人群推搡到前面,越发瞧清楚了店家的相貌。

    五官端正,剑眉入鬓,眼眸深邃,鼻梁高挺,算人群里比较好看的。

    眉目间仍有几丝青涩,年龄看起来不大,但穿了件棕色衣袍,显得成熟稳重。

    只是有点眼熟,但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言语虽恭敬,面上可谓是皮笑肉不笑,眉目刚毅。

    若不是嘴角上扬,缓和了面上凌厉,再加上颔首低眉,容易让人产生这人脾气很好的错觉。

    不认识,这人姓泷吗?泷家人大到七老八十小到牙牙学语,全都是阴柔长相,没见过眉目如此刚毅的。

    “大家来看啊!鳞潜斋卖假货,欺世盗名,鱼目混珠,店家嘴里面没句实话,各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奸商。”道士大声嚷嚷。

    对面新开铺子卖烧饼的都停下揉面,踩着凳子望过来。

    人们窃窃私语,并未如他所愿般对店家口诛笔伐。

    看热闹的大多都是新来的商贩,街巷里的其他老板早已见怪不怪,仍然吆喝叫卖,将道士的话淹没在人声中。

    道士:“你们怎么不骂?难道你们不恨奸商吗?”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不知道谁拱火道:“道爷这是山上待久了,遍地奸商的地界儿,哪来诚信?”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气得这牛鼻子面红耳赤,正要破口大骂,身后传来乒乒乓乓的搬动声。

    他猛地回头看向店家,趁他骂街的间隙,后面的货架又重新上了批新的。

    店家也望着他,原本毫无情绪的脸上又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

    于他来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道士瞬间炸了。

    就在道士要当场发作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打断了他,“住手。”

    她顶着众人的目光上前呵斥道:“你是哪派弟子?敢在鳞潜斋大放厥词。若有不满尽可去衙门递状,在这砸店也不怕坏你师门名声?”

    “你谁啊!管得着吗?”话还没说完,道士就往后倒去,脸上像是凭空挨了一拳,一脸懵地摸摸鼻子,满手鲜血,难以置信望向沈杳,“你你你,怎么能打人呢?”

    沈杳装作无辜,向父老乡亲们投去询问的目光:“我打你了吗?我怎地不知道?让大家评评理,是我打你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想趟浑水,纷纷说没看到。

    事实也是如此,只看到道士倒地,没看到眼前这姑娘出手。

    道士不服,又要跃身行凶,不过对象变成沈杳,只见他面露凶色,用拂尘张牙舞爪的做法。

    纤细手指藏于衣袍之下,七笔三画,“牢土”两字附在沈杳掌心,顷刻间一个无形的地牢阵将店铺困在其中。

    背部宛如千斤重,道士拗不过如此蛮横的符阵,一下子脸朝地又摔了个大跟头,正给店家磕了个响头。

    这景象叫常人看了,连连称奇。

    那怕是再精通符箓之道的修行者都不一定看得出其中的法门。

    “奇耻大辱啊,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个大乐子。

    沈杳握紧手,网松三分,昂头挑眉,戏谑道:“大秦山弟子也不过尔尔。”

    见大事不妙,道士爬起身来,脚底抹油趁人不备溜了,末了还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那样子甚是滑稽,各位看官摇头数落。

    乐子没了,人自然也就散了,沈杳松了口气,无意间又瞥见牌匾上那三个大字,别过头忍了三忍。

    终于还是问出口:“小老板,这墨宝出自谁手?”

    店家莞尔一笑,坦坦荡荡承认。

    “不才,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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