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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业余不业余

    沈杳拎着一只大鸟,招摇过市,引得行人注目,逢人就问:“这是你家的鸟吗?你知道这是谁家的鸟吗?”

    被问之人往往摆摆手,退后几步:“不是不是,不知道不知道。”

    走街串巷,问了好多商贩,仍然找不到这只海冬青的主人。

    “要不把你炖了吧?”她冷冷道。

    海东请呜咽一声,表示反对。

    “沈老板,请留步。”

    有人从背后喊住了她,沈杳回头望去,原来是鳞潜斋雇工老卢。

    海东青见到他如见救命稻草,使劲扑腾翅膀,大声嚎叫。

    待老卢走近,沈杳问道:“老卢,这玩意你养的啊?”

    老卢:“不是,是阿照养的。”

    话音刚落,沈杳松开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嬉皮笑脸道:“你就当没看见,我跟它闹着玩儿的。”

    随即她就被一只鸟瞪了一眼。

    海冬青蹭了一下老卢的裤腿,表示感谢,然后扑腾着翅膀飞上青天。

    “还有其他事吗?”沈杳把手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一股禽类的腥臭味,嫌弃地拍了拍手,把卡在指缝里的绒毛拍了出去,“是不是逍遥门去找边子遮了?”

    动作还挺快。

    老卢着急得连忙说:“不是,阿照被府衙的人给抓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沈杳差点笑出声来,以为老卢是在跟她开玩笑,但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汗流浃背的样子,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他不是有马帮和岑将军罩着吗?他犯什么事儿了?”

    老卢给她讲了一个大致经过。

    宵禁号令发布的前一夜,边子遮当街杀了白日在鳞潜斋闹事的大秦山弟子。

    大秦山是道门新秀,这两年仗着汜王的势力笼络了不少修行大家,成为小门派的领头人。

    这次演武会原本他们也是要跟终南山争主办名额,结果被逍遥浩然两派全权否定。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大秦山的弟子被马帮的小统领所杀,欺软怕硬把事情算到了马帮头上。

    扬言要马帮给他们一个交代。

    双方僵持不下,报到了官府。

    边子遮恰巧在鳞潜斋,于是被几个捕快押送回了府衙关了起来。

    林教头正与大秦山主事交涉,毫无进展。益州形势严峻,岑将军那边自顾不暇。

    姓边的临行前吩咐老卢来找她。

    沈杳见死不救:“找我?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做什么?叫我劫狱?边子遮是不是没睡醒?”

    老卢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阿照说沈老板你聪慧过人,重情重义,一定会有办法的。”

    原话应该是“沈杳鬼点子多,鳞潜潜斋的事她脱不了干系,若是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一定要赶在捕快前找到她。”

    这种话总不能原封不动说给沈老板听,不合适。

    事实证明,老卢的判断是正确的。

    要是沈杳听到原话,指不定要嘲讽几句,不落井下石都算她心善。

    聪慧过人?重情重义?

    沈杳沉思片刻,他是吃错药了吗?突然信任她了?

    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但一想到自己被边子遮当作是唯一的救希望,心里暗爽。

    “看在他这么有觉悟的份上,我就去试试。”

    公堂之上,一片肃静。一室朱紫玄黑,案板齐整,衙役两列。

    上至牌匾“光明正大”,下至一顶乌纱帽。

    柳大人一脸严肃地敲响惊堂木,下拉着两边嘴角:“堂下何人?所告何事?报上姓名和事由。”

    “草民大秦山主事李江,状告马帮小首领边照谋杀我派弟子张思。”

    “传边照。”

    几个捕快押送边子遮跪在堂下,只见他一身囚服,面色阴沉,眼睛一直盯着身旁的主事。

    那眼神极其凶狠,吓得大秦山主事后撤三步,手指指着他,哆哆嗦嗦控诉:“大人,你看看这犯人何其嚣张?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柳大人正要开口,突然被一道女声打断。

    “这尚未查清事实,李主事莫要污蔑他人呢?”沈杳姗姗来迟,冲柳大人行礼,“在下沈杳,乃是这位边公子的讼师。”

    边照抬头看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沈杳唇角一勾,给他使了个眼色,放宽心。

    不是不信她,只是沈杳这业务范围大得让人瞠目结舌。

    他料定事成之后,自己要付出十分惨痛的代价。

    “依我溯阳律法,谋杀定罪,一则看动机,二则看证据。”沈杳转向李主事,眉眼一弯,上前三步,“敢问李主事,我方因何杀张思?又有何证据证明,人就是我方所杀呢?”

    官府派出捕头,调查无果。就连当日死者遗体也是边照送往衙门。

    大秦山非但不知恩图报,反倒是讹上人家。

    李主事偏过头去,丝毫没把她放眼里,拱手奉告柳大人:“那日边照与张思在鳞潜斋因货品有损起了争执,他身为老板自然是怀恨在心,故而当天晚上存心报复,杀了张思不算,还剥了皮。张思的人皮上马帮刀痕为证,可请仵作和马帮打铁师傅检验。”

    “只有一张人皮?”她追问道。

    “是的。”

    “动机不足。街坊邻居都可作证,那日边公子对死者可谓是恭敬有礼,笑脸相迎。北漠商贾众多,诚信经营的名号,天下皆知。断不会因这种小事怀恨在心,伤人性命。再言大秦山背靠汜王,人尽皆知,谁有胆子敢当街杀害大秦山弟子。若真如李主事所言起了争执,那可有打斗撕扯?”这一通诡辩,当真是无理变有理,叫对面牙痒痒。

    柳大人震惊不已,原来大秦山后面是汜王,盘算长公主和汜王的势力,思索半天还是坚定信念秉公执法。

    默不作声的听着他俩争辩。

    李主事气不打一处,挥袖背起手:“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不能算是起了争执。怎能说人家是怀恨在心报复呢?李主事你难道会因为我对汜王不敬而攀咬我吗?”

    这话说得好像大秦山就是汜王养的狗。

    “你!可马帮当夜巡逻,赶到他面前时地上就是一张人皮,该作何解释?”气得李主事眼睛瞪得像铜铃。

    “笑话,可有人看见是边照亲手杀死张思的?一张人皮,你怎知不是妖怪所为?况且肉呢?骨头呢?可有找到。总不能被边照吃了吧?一般人见这惨状只能想到是妖怪所为。你们倒好,空口白牙赖到尽职尽责的马帮巡卫身上,大秦山穷到要讹钱的地步了吗?”

    沈杳接着道:“况且案发当日张思离开后去往鬼域,直至天黑,守卫都没见到他人回城,难不成守卫眼瞎了?这说明人是死外面了。”

    北漠城出入城都有守卫暗中记录观察,这是柳大人上任后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李主事被怼得哑口无言。

    柳大人目光落在边照身上,弱弱地问一句:“当夜究竟发生何事?如实回答。”

    边照如实告知,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真是从妖怪肚子里刨出来的。

    李主事眼看势头不对劲,连忙争辩:“那妖怪尸体呢?”

    “被护城大阵灭了。”这个说法,很是令人信服。

    龙骑调军西南之后,护城大阵由府衙委托马帮维护,历经百年沧桑,还能用就不错了。

    说到底,张思是自作自受。

    柳大人终于插上一句话:“按我朝律令‘亡于妖邪,持文书者由官府抚恤,未持者后果自负’死者生前未报本府,按后者论断。一月前报给你们大秦山,给本府的回复是‘随意处置’这还是马帮报案的,本来早早结案。念在我朝重视冤假错案,才给你们翻出来重新判。本府在这提醒一嘴,‘污蔑他人’刑罚不轻,李主事想好了再说。”

    北漠一月前并未完全放开禁令,张思此举,本就违反律法,当时送报大秦山无人理睬,还是马帮帮忙置办丧事。如今反咬一口,是何居心?

    沈杳:“柳大人,在下对验尸略懂一二,一看便知是否为妖怪所作,可否当众展示人皮让在下一观?”

    大秦山为道门大家,岂会不知死因?不过是欺新任柳大人资历浅,不敢得罪汜王。

    哪怕不成功,也能恶心马帮一道。

    “不行,死者为大。”李主事一再掩饰。

    沈杳:“那好,在下没有要说的了。”

    “动机人证物证俱不足,驳回原诉。判无罪,退堂。”

    李主事眼神狠厉,语气不善,威胁柳大人:“你就不怕汜王弹劾你?”

    愚昧无知,堂堂王爷为了一个小小道门弹劾正经靠科考封官的人,可能吗?

    且不说能不能成,汜王要是真这么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内阁可正愁抓不到他小辫子,李主事狐假虎威吓唬谁呢。

    速战速决,柳大人扶一扶乌纱帽,理正衣襟,居高临下看着李主事:“我柳禄区区七品小官,无意参与党争,秉公办事罢了。大秦山有护国之功,还请李主事转告长老们,爱惜羽毛莫要趟这浑水。”

    趁着朝廷对祸国殃民的修行者还有些怜悯,见好就收吧。

    言至于此,听后李主事甩袖离去。

    柳大人目送他离去,瞥了一眼余下两人,摘下乌纱帽,抱怀里哼着小曲走开了。

    衙役也都散开干正事去。

    沈杳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边照,打趣道:“你这是招惹了什么人?把你往死里弄。”

    边照心里有了个大概,但他不说,反而问她:“你还会做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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