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三十年前,赵家村。

    那是一个春天,雾霭茫茫之中,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跌跌撞撞地走到赵家村的村口。

    尚未天明,伸出手来也只能堪堪看到五指的轮廓。

    那个道士一把雪白的胡须,头发花白且凌乱,身上穿着破烂的道袍,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剑。

    望着那块写着赵家村三个大字的石头,道士忽然往前踉跄了一步,呕出了一口血,血沿着下巴沾到他雪白的胡须之上,紧接着道士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那块石头之上。

    虽是清晨,但赵家村里的人多务农,所以村民都起得早。

    初春正是农忙的时候,为了年底的丰收,村民们更是起早贪黑,不敢懈怠。这年的开头要是懈怠了,整年都吃不饱饭了。

    赵志永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来了。

    他家的地里已经种上了青菜,前段时间已经把水稻种子撒地里育苗了。

    水稻苗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再过两天便能分苗插秧了。

    处理完地里的活,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饭,赵志勇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起来。

    赵志永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这么想着,赵志永扛着锄头越走越快。

    晨光熹微中,赵志永脚下一滞,整个人往前倒去,肩上的锄头都摔到了一边去。

    赵志永低声抱怨了几句,语气也重了几分:“到底是什么东西,横在路中间挡老子的道!”

    赵志永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倒在村口巨石上奄奄一息的道士。

    横在路中间绊倒他的“东西”正是道士!

    道士因为赵志永这一脚,身子都歪了几分,整个人挂在巨石的边缘,将倒未倒,摇晃了两下,终于还是从石头上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道士闭着眼,乍一看好似睡着了一般。

    然而仔细一瞧就能发现道士面色苍白,他的脸上已经不见血色,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妙。

    赵志永再定睛一看,道士的身下已经流了一滩红黑色的血迹,不少血印在石头上,把“赵家村”三个字都染红了。

    赵志永吓得锄头都顾不上捡,急忙喊了几个正要往地里去的村里人,几人联手一起把人往家里抬。

    赵志永的妻子看到自家男人和村里人抬着一个重伤的血人进来,也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把手里的锅铲全放下,从厨房出来了。

    “怎么回事?”她忙上前询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赵志永把事情的经过与妻子一说,妻子脸色更白了,虽是害怕,可她也是个良善之人,生怕道士真没了性命,忙招呼他们赶紧把人抬进屋子里去。

    接下来的几天,赵志永夫妻忙前忙后地照顾道士,赵志永生怕道士因为他那一脚死了。

    村子里没有大夫,赵志永也请不起大夫,他只能摘些自己认得的止血草药,捣碎了给道士敷上。

    也不知是道士的身体好,还是赵志永疾病乱投医的行为起了作用,道士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

    道士醒来时正是清晨,天已经蒙蒙亮,但太阳还没升起,微弱的光从稻草搭成的屋顶透进来,让屋子里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道士看着屋顶,脑子一片空白,愣神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遭人暗算,灵力全失,最后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昏了过去。

    他现在应该是被村民救了。

    道士正想着怎么离开,门就开了。

    赵大娘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进来,看到道士醒了,赵大娘忙回头朝门外喊道:“相公,他醒了。”

    赵大娘再回头的时候,道士已经消失不见了。

    赵志永赶来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拍了拍妻子的背,没有言语。

    另一边,离开赵志永家后,道士在村子里游荡着。

    道士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旁如无人地走在村子里,看了又看,转了又转,犹如没能进入地府的孤魂野鬼。

    村里各家的农活都多,又是初春,正是农忙时,大家伙都急着去料理地里那些娇弱的庄稼与蔬菜水果,自然没人主动搭理这个陌生的外来人。

    这道士看起来傲气,所以便不曾有人停下来询问此人来处和来意,只当他是路过,过个几天就会自行离开。

    可过了两天,三天,四天,好多天,道士还是不时出现在村子里。

    有时候道士会消失几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道士又出现了。

    只见那道士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没离开赵家村。

    赵家村的村民就开始疑惑了,这个道士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还留在村里。

    可道士没有给村子带来麻烦,没有上门求宿,更没有和村民讨要过吃食,甚至没有主动和村里的人说过话。

    不少村民猜测这个道士是个哑巴。

    这人只是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带来麻烦,所有没有人赶他走。

    这样又过了几天,终于有人忍不住拿着一个窝窝头找上了那个道士。

    那人就是赵志永。

    因为道士有意的避让,赵志永一直没有在村子里看到道士,只听村里人说,村子里来了一个道士。

    赵志永知道,村里人口中的外来道士就是从自己家里不辞而别的道士。

    直到今天,赵志永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他。

    赵志永找到道士的时候,道士正在擦拭他那把剑。

    道士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么破烂不堪,根本挡不住初春的寒意。

    道士坐在一个墙角里,他的嘴一张一合,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剑,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可赵志永什么都没有听见。

    赵志永也不纠结,第一句就是问道士的伤势:“你的伤还好吗?”

    道士不语。

    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赵志永心生怜悯,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的窝窝头,递给道士:“这个给你,垫垫肚子。”

    窝窝头已经冷掉,有些硬,但聊胜于无。

    道士没有理会。

    见道士没反应,赵志永没有多说废话,把窝窝头塞到道士的手里便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有人道:“谢谢。”

    赵志永回头,只听见那道士开了口,道:“谢谢。”

    是和刚才一样的声音。

    原来他不是哑巴。

    赵志永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的愧疚少了许多。

    道士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赵志永咧嘴一笑,只当道士随口一问,于是赵志永也打着哈哈,随口一答:“我想要个孩子,咋的,道长能帮我求子?”

    道士道:“可以。”

    自己的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身子确实遭到重创,怕是恢复不了了。

    赵志永只是开个玩笑,可听道士的语气确实当真了,赵志永忙摆手拒绝:“不麻烦您了,我不过随口一说。”

    ……

    “那个道士告诉我们,他有法子可以让我们都生男婴,家里的女孩只要在那个塔里涅槃之后,魂魄还可以回到我们家里,重新成为家里的血脉。那时候,我们赵家子嗣凋零,就死马当活马医,听了道士的建议,在他指定的地方,建造了一座塔。”

    “一开始村里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下得去那个手。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没有把握,谁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赵老太太顿了顿,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三十年前的场景:“直到我们赵家真的生下来一个男婴。后来……”

    听完赵老太太的说辞,江倚黛气得发抖,连手中的收妖瓶都快要被她捏碎。

    江倚黛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赵老太太的话,咬牙追问道:“那个道士呢?”

    能想出这么丧尽天良的法子,那道士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还是个魔修,她一定要把人找出来痛扁一顿。

    “死了,”赵老太太立马回道,“塔建完的第二天,他就死了。”

    江倚黛道:“你撒谎,若是塔建成了的第二天,他就死了,那塔内部的碑文,你又如何解释?”

    赵老太太摇头:“碑文不是建塔道士的手笔,是另一个道士。”

    江倚黛又是吃了一惊,皱眉问道:“还有另一个道士?”

    “是,婴儿塔并不是每次都能灵验,所以大家都是在豪赌,赌自家足够幸运,舍弃一个女孩或者一个病秧子男孩能换一个健康的男婴回来。大约十年后,又来了一个道士,看过婴儿塔后,他说他能改造这座塔,于是在塔上留下了那些碑文。果然自那之后,每扔进去一个孩子,自家都会诞生一个新的男婴。”

    江倚黛越听越生气,若不是留着这个老太婆还有用,她定要把眼前这人砍了。

    “那你自己送了几个孩子进去?”江倚黛问道。

    赵老太太低垂着头道:“一个。”

    江倚黛看着密密麻麻的黑线交织、汇聚在赵老太太的心口,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江倚黛又把那柄短刃拿了出来,她比划着手里的短刃,语气比冬日的寒冰还冷:“说实话。”

    赵老太太胆都要吓破了,马上竖起三根手指:“只有一个,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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