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进了这里屋,苦药飘散沁入心脾,他家郎君已醒,此刻正侧躺胡床,眼神淡漠疏离,脸色苍白无力,似是天上的嫡仙一般。

    云杰见大夫将各色不一的瓶罐装进医箱,眉头紧皱,又接连叹气,不由的心急起来,慌慌道:“大夫,仆家郎君可是得了不治之症?”语气焦急,透出他都未察觉的担忧。

    那方大夫顺手捋了捋下巴的须,又叹一声,转而笑嫣,“我不怕告诉你,你家郎君这是身子骨里的弱症,必是将小不爱惜,才会如同今日这般时不时起烧,时不时昏迷。”一口气说完,大夫饮下旁边的茶水,还不等云杰欲开口询问,他立马将解决办法道出:“要想将身子养好那也不是没有法子,现下他的身子骨不至于五脏六腑都损,上回开的方子我在加大些量,不过每日须少饮一次,先慢慢调理,在到日后看吧!”

    听得此言,云杰才如释重负,想起上次煎药时,将夫人给的丹红色瓷瓶里面的药粉放的是多了些,好在郎君并未出事,不然这就成了他的过错。

    待到云杰将大夫送回后,进屋想去拿药壶去煎药时,便见郎君早已做起,依靠在胡板上,透着帐幔隐隐约约看不清,他睨视手中丹红瓷瓶,头也不回的问道:“云杰,你跟了我多久。”

    话是在问,语调却淡平如水,悠悠看不清有多深,事已败露,云杰自知已无可辩,屈膝跪下,拱手作揖,如实回答道:“仆是郎君从乱葬岗拾来的,已过三年之载。”

    “原来已过三年了。”萧驰眼睫低垂自笑,“何时与我那叔母勾搭上的。”

    “郎君,拾来第二日,夫人找到我。”顿了顿,他还是问出心中疑惑:“为何不是萧公?”

    萧驰轻扯嘴角自嘲道:“我那叔父可想不出乡下还有我这个板中刺。”

    云杰双拳攥紧,即以做了,就不怕会有今天,只是愧对郎君对他的恩情,怕是此生都难以还。

    他连磕三声响头,腰杆弯到尘埃,未起,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将原因道出来。

    “仆自小也是吃不少食,寒不缺衣长大的,自十岁时家中出变故,仆沦落至此,被诬陷偷盗,乱棍敲打,丢弃乱葬岗,是郎君将仆捡回,仆无以回报,可仆自幼有一姊妹,被卖至牌坊,仆不能不顾还在世的亲人,是以,赵夫人每半年给仆一瓶药,她说这不伤身,只是会让脾虚些,仆不知,竟会害郎君如此。”讲至最后,云杰已是痛哭流涕,他也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可无奈和。

    萧驰摊开掌心,轻笑道:“你无亲人却似有亲人,我有亲人却人问津。”

    “也罢!适才大夫不是说我这是身弱之症?你且尝尝这药?”

    云杰照做,毫不犹豫将一瓶药粉倒入口中,呛了好半晌,他才反映过来,这哪是药啊!这是麦粉,赵夫人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捉弄之心,那便是郎君早就发觉他的动作,继而将计就计换成了麦粉。

    ——他尤记得第一次下在郎君所喝的茶水里,那时郎君还未接纳他,只让他去寻出路,天气炎热,郎君刚干完田间的活计,口干舌燥,他将茶水抵去,手抖的尤很,郎君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让他险些以为露馅,可郎君一口饮下,又让他觉得多虑,事后他留了下来,想到这,云杰背后沁出一层薄汗。

    “我从未信过你,又谈何害与不害?”他轻声道,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相处三年之久,云杰直到现在还是看不透自家郎君秉性。

    他家郎君怎看都是温润如玉,待人极为和善的君子,哪怕被人泼黑狗血散谬言扔至乡野,他也依旧坚韧不拔,似是梅傲立般。

    可为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宁静,内里波涛汹涌。

    外面竹声交响声起,细听还有孩童笑声,妇人拌嘴吵闹,萧驰闻声道:“我与你做个交易,这些就当从未发生过,还有三月,难得撞上十里庙会,彼时人多热闹,必将此物交与舅母。”

    萧驰转身将身后檀木漆雕花盒子拿出,打开盒盖,里方摆放着一对上好的金镶绿松石耳环,整体以金做底,成蝴蝶状,绿松石镶嵌蝶翅,衬得栩栩如生,似是要展翅飞翔。

    微风萧瑟,竹叶大片簌簌飘散,新盖枯黄,枯盖逢春,茅屋顶上春秋景色交替。

    “请问有人在吗?”门外声起,一听便知是个女郎之声。

    云杰还想在说些,却堪被这声打断,只得收下盒子,连连称诺,而后前去门外迎客。

    此刻的柳柒柒已越过大门走进内里,堂屋门紧闭,不好直接破门而入,只得在此等待。

    木门打开的一瞬,药苦的味道袭来,让柳柒柒连连向后退去,这药味也太冲了,估计比她那还要苦上三分,想到这,柳柒柒嘴里略微发苦,忙摊开手中用布包裹的两个蜜饯,放入嘴里,甜滋的味道使人心安,才不至于在想起那苦药。

    又看提溜在左手的熬鸡,熬鸡翅膀被细心的春文巧妙的打成活结,即方便女娘提留,又不会使之逃走。

    她对自己暗暗打气,发财第一步,低头示好,拿到有用的东西。

    柳柒柒与云杰四目相对,他见来之此人,愤愤道:“你来作甚?”

    柳柒柒举起手中熬鸡示意,此刻她以换下那身脏杂裾裙,还被春文说了好些,问了许多,大抵都是:是不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欺负她家娘子了,云云。还好都被她给搪塞过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唠叨到什么时候呢!

    少女出门些急,脸颊下方还有刚刚蹭到的泥点未擦,头丝散乱,手举熬鸡,显的有几分娇憨,云杰不由的有几分心软,“是来感谢的?东西放下就好,人可以走了。”

    柳柒柒登时皱起了眉头,气呼呼道:“东西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家郎君的,快让开!”

    说罢便想将伫立在地栿上的云杰推开,云杰险些被她推到,真是士别三日见,当另眼相待,这小女娘的力气何时增的这般大,莫不是吃了一头牛,力气如此突飞猛进。

    云杰不知那根筋扭起来了,阴阳怪气道:“你好没良心,你害病那日,可是我忙先忙后。”

    “哦。”

    “你快让我进去。”

    不管柳柒柒如何诉说,云杰就是拦在前像一堵厚厚的墙不让过,似是故意拦着眼前没良心的小女娘。

    似是想到什么,云杰忽道:“你以前可从来是瞧不起我们这等人家,更不会报恩,莫不是害病,烧出颗心。”

    没等柳柒柒辩解,里面便传来:“云杰别给自己寻不快了,请柳小娘子进来。”

    屋里郎君发话,云杰这才不情不愿挪出个边边,柳柒柒机灵的挤进去,萧驰抬眼紧盯她,到显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看向屋内陈设,除了食案、书案外,就是堆积在一块的竹木简,清冷极了,这般看下来也就比她的茅竹屋稍稍富了那么一点。

    将熬鸡卸下,忙向前方郎君躬身行礼,不说别的,这个礼还是她偷看春文向隔壁家的女郎学来的,现下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多有叨扰,还望见谅,那日多谢郎君出手相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见这小娘子行的还是告别之礼,也不标准,萧驰微微一笑,相比以前的性子还是好些的,收了些许乖张,想来应是长大了心境也不同了——按以往柳柒柒的性子是阴晴不变,时不时一句话就惹的跳脚。

    “娘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此刻萧驰早就从胡床起来,穿戴整齐做到食案上,将茶水端给柳柒柒,在将米壹端出招待客人,柳柒柒浅尝了一块,箬叶剥开,露出粉白的糯米粉糕,小口咬住边边,清甜的味道在味蕾炸开,甜度刚好,瞬间杏干在柳柒柒心里跌落榜二,是以,她吃了一块又一块,还剩最后一块时,才发觉对面二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她和最后一块米壹,登时小脸一红,说什么也不吃了。

    清咳一声,为了不显太过尴尬,咧嘴笑道:“你们也吃,也吃,哈哈。”

    云杰扑哧一笑,萧驰也忍不住跟笑,他们似是从未见过这女孩如此娇憨的一面。

    柳柒柒眼见事情快要止不住了,赶忙道:“其实今日来见郎君还是有一事相求的。”

    “哦!请说。”

    说到这,她将食筷放下,双手作揖,正色道:“过去种种,皆是女郎顽皮,还请郎君莫要与我计较,今日前来,唯有一事相求,可否借我竹简笔墨一用?”

    此话一出,主仆二人皆是震惊,不良少女要从良了,昔日听过借弹棋、藏石、射木,还未听过前门的惹祸精要借竹简笔墨,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萧驰震惊之余,很快平缓道:“你为何会找我?”

    眼前少女眉眼间透出狡黠,眼神机灵道:“这个嘛!当然是郎君为人大度,不拘小节,这乡里没有那个君子能比得上郎君,郎君腹里能撑船呢!”

    柳柒柒一顿猛夸,其实她心里可不这么想,总不能说你是个老好人,我肯定欺负过你,但你还能不计前嫌救我,想来你肯定是个顶好的人,借个竹简笔墨平常人家也不一定会借,多贵呀!可你肯定会借,谁让你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若是欺负过她的人就算倒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她也能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笃定了眼前的郎君定会帮自己,柳柒柒道完,顺手将食案上的茶水灌肚。

    “不借。”

    “噗!”

    万万没想到对方返将她一军,慌然道:“为何?”

    “你说我大度,可我却是个小人。”

    “哪里小人了,郎君莫要玩笑,你又没做那小人行为,谈何是小人?”

    听到这萧驰轻声笑道:“刚刚拒你之行,还算不上小人?”

    这这这,这让她没法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再者你要这竹简笔墨有何用?”萧驰问道。

    云杰看着短短几日不见的小女娘,竟变化如此之大,平时说话挑刺的他,此刻竟会问出:“是为谁改变吗?”这样的傻问题,见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将嘴紧闭,低头闷声。

    “当然不是。”柳柒柒连忙否决。

    她解释道: “我只会为了自己改变。”

    少女义正严辞,脸颊在阳光下透出一抹薄红,绒毛清晰可见,浅褐色的双眸似是会说话,水露露,雾蒙蒙。

    云杰沉闷着头,可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去,他就静静看着她,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他坐在少女后方,隔着影悉察觉太阳何时落去,又何时升起。

    而萧驰坐在最右侧,最阴影处,愈发衬得他苍白,病弱寒蝉,如枯木般。

    萧驰见着一幕,淡如水,内心狂呼啸,淡淡道:“柳家娘子可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

    “?”

    云杰闻言,忙把头低得更低了,面色绯红,却又透愁容。

    饶是她在不懂,见这般明显的反应,也知道了,好小子,原来还有这典故,怪不得每次见你总要找事。

    她忙转移话题道:“我想试做花灯,拿去卖,得些钱财补贴家用。”

    听到如此,萧驰了然。

    “可借,不过。”他顿了顿,“做生意不是小孩过家家般,其中之道,你且慢慢悟吧!”

    “真的?你借我了,哎呦!真是太感谢了。”

    后面说的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都打算好了,这做花灯分为四步,第一步就是画出图纸,第二步材料,第三部就是手艺活了,第四步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调查市场。

    第一步已然完成,二三步最好完成还不太急,应去探探这第四步。

    她不由得想要是走个狗屎运,突然爆火,说不定后半辈子就能直接养老了,到时大好河山,策马奔腾。

    萧驰此刻只盯着眼前之人,她笑嫣如花,愈来愈近,少女蹦蹦跳跳,沉浸在内心的喜悦,衣袖随着动作飘起,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他轻轻触碰,似是被电般,慌忙收手,那是炙热的温度,烫到枯木,盏盏萤火烧开尘封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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