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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与北京

    天将将亮,又或者已经亮了,但挪威的大雪并不想让你知道。它遮天蔽地,刻意的制造着独立而抽离的空间,让人忘记一些事,又想起一些事。

    戴安和陆见阳的商务车穿行在这大雪里,她的私人飞机安排在了奥斯陆,需要先搭直升机过去。

    “我了解到的消息是James结识了两个最近蹿红的所谓华尔街怪才,注资了一家对冲基金。你猜是哪家?——刚刚被逼空亏损了三十亿美金的Collins Capital。”陆见阳给戴安介绍着情况,向来沉稳的语调也掩盖不住满溢的嘲讽。

    戴安盯着手机,眼睛都不抬:“他被作局了。”

    陆见阳一丝冷笑:“听说这次他甚至私自动用了两个子集团的备用金,损失最少十个亿,月底还面临二十六个亿的到期债务,股东们不会放过他的。可惜啊,老爹又要让你去救他。”

    戴安没回话,陆见阳转头看她,她已经沉浸在手机里很久了。

    方格恩的手机。

    戴安这人,端上她桌子的东西,必须研究得清清楚楚才能拿走。不是意外的意外、流产、国内顶尖的二世子宁峪,戴安不允许这些出现在妹妹周围的词语模糊的划过。或许网络很难讲述出一个人真正的前世今生,但一部手机足以反映出她的此时此刻。

    购物app里的方格恩,衣服护肤品买得不多,单价都不超过五百人民币,平日消费的大头是中年女性男性的衣服鞋子、家里的粮油米面生活用品,甚至是继父儿子的手机话费。聊天app里的方格恩,细看那些“公事”,无非是同事用各种话术把工作转嫁给她、再把功劳从她身上拿走。家里,所谓的弟弟罗旭发来的全是短句,“转我1000”“这个链接充500”,像对着台提款AI;妈妈蔡海萍倒说得多,“早饭两个煎蛋,你吃了一个,爸爸和弟弟怎么分?”“爸妈都醒了你不起床,像什么样!”“罗旭现在不懂事,可将来这个家还是要靠他!”

    视频app里的方格恩,经典剧集反复学习;备忘app里的方格恩,备忘的事项全是别人;听书app里的方格恩,《如何让别人喜欢自己》《被讨厌的勇气》;地图app里的方格恩,两点一线;打车app里的方格恩,拼车……

    她过得是普通女孩的普通日子,或许算不上苦楚和绝望,但戴安越看越觉得车外的大雪好像被吹进了自己肺里。

    “没关窗么?”

    点点滴滴,透不过气。

    陆见阳注意到了戴安的情绪,没有多问,调高车内温度,整理戴安的头枕和扶手位置,又给她的腿盖上条羊绒薄毯。他甚至开始思索对这家挪威医院提起诉讼的流程,对方明显没有把方格恩这样一个普通中国游客当回事,未经询问就把她的手术废物丢弃了,否则通过DNA找到孩子父亲并没那么难,戴安不至于费这个神。

    他轻声询问:“发现什么了吗?”

    戴安不说话,算是否认。翻来翻去,唯一有价值的是方格恩在国内医院公众号预约的记录,妇产科,预约时间是这次出差回国后。还有浏览器的一条搜索:“人工流产术后需要休息几天”。

    她是知情并打算处理掉的。

    那么手机里不该没有关于这件事的其他信息,交流、商量、哪怕是指控,都没有。除非,她自己删了。这么谨慎,说明她不想让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莫名的,宁峪的照片又跳进了戴安的脑海,那个飞扬的侧脸渐渐活起来了,绚烂夺目,就像密林里最危险的物种。

    “王子与公主”、“王子与灰姑娘”——自从戴安被收养进Russell家,在各色“王子”堆中长大,她就再也不相信与这个词有关的故事。戴安很清楚,如果这个漂亮又废物的公子哥真的在方格恩的人生咬上一口,不死也得掉块肉。

    戴安顺势往头枕上靠了靠,舒展后颈,闭上了眼睛。

    “还有多久?”

    陆见阳不看表也不看路,只望着她:“无所谓多久。睡会儿吧,我让直升机等你。”

    片刻,戴安却缓缓开口:“我跟方格恩真的一模一样吗?”

    陆见阳看她看得愈发专注:“这是我觉得最神奇的地方,你跟她的五官身形明明一模一样,但就是天差地别。她像一汪小小的水,走得很近才看得到,你……是被上帝揪起来的她。”

    “揪起来?”

    陆见阳笑笑:“揪起来,然后刀削斧砍塑形。一切都是朝上的、锋利的。”顿了顿,他又补充:“像我去年在瓦特纳看到的冰川。”

    幽长清透、美轮美奂,可惜没有温度,也没有香气。陆见阳这么想着,但没把这后半句说出口。

    车停了。

    远处的直升机在山脚下的空地上轰鸣,气浪卷着大雪在灰色的天地间旋转,身不由己。戴安透过车窗,看雪又像在看自己,喃喃开口:

    “其实被送人之前,我和妹妹已经听见妈妈跟人商量这件事了。我们哭了两天又慌了两天,想到了个办法:不管对方使出什么手段我们都坚决不分开,来领养的付不起两个女孩的钱,事情就办不成。”

    “但是真到了那天,领养人上门的时候,妹妹却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抱住妈妈哭到要断气,求着说不要把她送走。”

    “从那一分钟开始到我被领出家门,她都没再敢看过我的眼睛……”

    对于戴安的身世陆见阳只了解过大概,比如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工伤去世,母亲活不下去把她送人,换了两万人民币。后来她又屡遭遗弃、送养,辗转了几个家庭,直到一对领养她的夫妇去马来西亚开小工厂,因为欠钱把她扔在了荒野密林。于是Russell家才有了华裔女儿斗鳄鱼的传奇故事,才有了戴安背上狰狞而荣耀的疤痕。

    “所以你才不肯见她。一直在怪她吗?”陆见阳问。

    “怎么会。”戴安轻笑,像在聊别人的事。“那时她才不到七岁,守信这种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她呢?包括把我送出去的蔡海萍,我也理解。生存面前,一切让路。”

    戴安耸耸肩,把多年来摸索出的信仰说得轻盈如尘。

    “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服从了丛林法则,就没必要再虚伪的讨论什么亲情。”

    “但是见阳,方格恩就像我的另一种人生。普普通通,ok;偶尔吃点苦,很正常;但如果是跨阶层的玩弄或者欺负,就是F word。因为那是普通人怎么努力也抵抗不了的。我们都是一步登天的人,更明白这里面巨大的不公平,不是么?”

    “我去办。”陆见阳明白戴安已经决定要管这个妹妹了,他甚至觉得有些欣慰,原来她也有关切一个人类的可能。“欺负了你妹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一个月内完成,不管对方是谁。”

    确实,帮任何一个国家的某个小白领扬眉吐气,这对Russell家来说轻而易举,可戴安却似乎还有所思考,顿了几秒:

    “走吧。”

    司机开门撑伞,跟随的安保车上下来两个保镖,陆见阳护在她的身侧,裹着驼色大衣的戴安在几个黑衣男人的簇拥下,冒着大雪朝直升机前行。

    方格恩的手机忽然响了。

    戴安站在雪中接电话,陆见阳已经从司机手中接过伞,独自守在她身旁。细小的冰晶吹到了戴安的发丝和皮肤上,陆见阳想伸手去拂,却知道她不需要也不喜欢。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陆见阳渐渐又看到了专属于Diane Russell的眼神。

    十几年前,陆见阳为大学教授代班,第一次去Russell家的豪宅做家教,亲眼目睹了金发蠢货James戏谑了摸了一把戴安的屁股。沉静的华裔少女直接上楼取了把猎枪,瞄准了James的脑袋。

    陆见阳想,七岁的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从密林中逃命的时候也一定是这种眼神。既然死过一次,无能的愤怒和无用的眼泪就彻底从她的眼底灰飞烟灭。

    只剩专注,坚决,志在必得的野心。

    果然,结束通话后,戴安沉了口气,扭头看了看远处还在轰鸣的直升机,念着机体上的名字:“AOC Aviation,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你朋友吧?”

    “能不能让它摔下去?”戴安转头,盯着陆见阳的眼睛发亮。

    陆见阳愣了一秒,但既然是戴安提出的要求,他一如既往的接受:“摔成什么样?”

    戴安:“摔到坐在里面的富豪养女Diane Russell颅内血肿,昏迷不醒。”

    陆见阳明白了戴安的意思:“就像现在医院里躺着的方格恩一样。”

    戴安很满意这多年的默契,拂去袖子上的浮雪:“有些垃圾不自己去捡一捡,就总抱着它还有用的幻想。这些年一直是我帮James擦屁股,老爹没有自己动过手,可能体会不到有多恶心,我应该给他这个机会。——把抢劫和直升机事故嫁接在一块儿,该抹去的抹去,时间线扣好。对你来说不难吧?”

    “还有方格恩,这家医院不行的话就送回美国,想尽一切办法让她醒过来。治疗和修养期间,除了Paul本人,一概谢绝探视。”

    陆见阳:“那你呢?”

    其实听到前面的安排,他已经猜出了七八。不出所料,面前的女人裹紧大衣扬起头,分明一个即将出发的冒险家。

    “咱们做投资的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最罕见的不是财富、智慧、关系,是时机。现在时机来了。”

    “这里需要一个暂时废掉的Diane Russell让父亲清醒清醒,那边需要一个新的方格恩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平行世界打开了一扇门,谁又能抗拒迈过去看看的诱惑呢?”

    “告诉你个秘密,当一回方格恩这件事我从小到大幻想过很多次了。”

    说罢戴安就转身大步走向了商务车,背着身冲陆见阳扬手。

    “做功课一周,出发时通知你。”

    陆见阳张了张嘴,又只能无奈笑笑,目送她穿过风雪。这就是戴安,观察和思考的时候波澜不惊,但一转眼,箭已离弦。

    ****

    十天后,冬日北京。

    二环边上的胡同,除了几个网红地,大部分都没那么热闹,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清。一扇金柱大门之内飘出若有似无的评弹曲调,但很快被北风切割得支离破碎。

    门内的宅子别有洞天,规整的三进四合院做了新中式改造,黑砖灰瓦落地玻璃,点缀木色门窗,白日里也灯火通明。正房当间的大厅里,七八个贵客散坐在屋中,雪茄茶香威士忌氤氲杂糅着,一男一女正表演着双档评弹。格格不入的是,还有一名穿着真丝衬衫的女人端着威士忌杯在跳古典舞,一看就是临时起意上场助兴的。

    客人中,最受关注的并非主座,而是宁永立。他虽然五六十岁但身形依旧高大,在一众人等中穿着最舒服的Polo衫软皮鞋,方脸短发,朴实严肃。唯有一双眼睛,说话时偶尔一抬,脸在笑目光却在发怒似的,让人心头一颤。

    满屋人在外面都是身价不菲的这总那总,如今却都暗暗排队,一个接一个的借着听曲点评跑到宁永立跟前闲谈,谦逊讨好。

    和谐中也有碍眼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男人独占了满屋中式家具中唯一的皮沙发,张着修长的双臂,呼呼大睡。因为仰着头,嘴巴都合不上,看起来实在不太聪明,是再高挺的鼻梁、再浓密的剑眉和睫毛也拯救不了的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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