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这事说来话长了。”徐影念委委屈屈,将薛玉嫣被捉的缘由讲了一遍。

    “总之就是薛玉嫣被我爹跟那个郡主逮住以后,我离家出走,跟薛玉嫣的侍女讨要破解麒麟毒的药方,结果药方在卫郎中手上。等我找到卫郎中,他凑巧也要去迟州办事,就捎了我一程。”

    “徐姑娘,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早点告诉我们殿下呀?”念越满脸急色。他尚且如此担心,更别说太子殿下了!

    “你们那么忙,我也找不到机会说啊,你们看卫郎中,他同样知道事情缘由,不也没跟殿下说吗?”

    徐影念指着左侧游廊,只见卫郎中跟萧长贺已经一前一后从廊下走过来。

    萧长贺大力拍着卫郎中的肩膀,眉飞色舞:“郎中的解药还真是神了!要知道叛军自己人用的万毒丸都做不到完全不受影响,然而服用了您的药,兄弟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都没事,您这真是……”

    他语塞几秒,才兴高采烈道:“真是妙手回春啊!”

    卫郎中抚着胡须但笑不语,摇头晃脑走进馆驿门堂,朝秦北衡伸出手:“殿下。”

    秦北衡干脆利落:“没带。”

    卫郎中满脸笑容顿时僵住。

    念越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报酬递过去,卫郎中接过布袋,托在手里掂了两下,沉得差点没掂起来,这才放心,乐呵呵道:“真是吓得心慌,老夫还以为殿下要赊账呢。”

    秦北衡神色从容,微微提了下唇角:“孤记得郎中说过,过几日还去望水巷诊脉。郎中若是愿意顺手将徐姑娘再捎回永州,孤愿意再付一笔高出报酬三倍的赏金。”

    “成交!殿下一言九鼎,可别食言,老夫到时候若讨不到这笔钱,一定追到京城要去。”卫郎中立刻眉开眼笑,拍拍衣袖,向徐影念点头,“这位娘子,看来你还得跟着老夫的马车回去喽!”

    徐影念一时愣住,咬着嘴唇跺了下脚,扭头往外走。

    萧长贺在后面“哎”了一声,徐影念顿时停住步子,等着有人主动挽留她。

    “殿下,您觉得臣手下那几个将士当时表现如何?中麒麟毒的反应是不是特别生动真实?就差没倒地不起了!”

    “有话直说。”

    “看在他们这么卖力的份上,能不能给臣多拨点赏钱啊,臣想跟手下那帮兄弟出去喝酒!”

    徐影念差点脚下一崴。

    就没人央求她留下吗!她还想跟祁哥哥一起回去呢!

    —

    “我看越王妃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在太守府待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

    下颌骤然被冰凉手指捏紧抬起,薛玉嫣一双迷蒙杏眼眨了眨,水雾散去,鲜亮的鹅黄色映入眼帘。

    “与南临合作,才能除掉西启太子,为越王扫清一切障碍。”湘杏郡主笑得优雅又温柔,满腔狠毒尽数掩在灵秀容貌之下,看不分明。

    她应该是南临一等一的美人,腰肢柔软似柳,眼波含情如水,被南临水泽润得气色十足。

    薛玉嫣抿着唇角,别过眼去。

    “看着我。”湘杏郡主语调轻柔,天生就有蛊惑人心的本领,薛玉嫣在她的低语下无可避免转过目光,与她对视。

    湘杏郡主生了双既清冷又澄澈的水眸,看谁都一样无辜,就连薛玉嫣与她四目相对都觉得,将自己关在此处仿佛根本不是她的主意,而是别人陷害似的。

    “越王妃对西启太子似乎也很不满意,既然如此,为何不肯与本郡主合作?”

    “只要你能将西启太子困住,哪怕困住一时也行,我们的计划就能成事,到时候自然会助你逃出去。如此一来,越王妃可平安归京,我们也报了血仇,不是合作共赢吗?”

    “南临没什么野心,只想复国,只想替死去的南临将士杀了西启太子报仇雪恨。越王性情温和,又愿意保两国和平,我们必定不会伤害越王,所以越王妃到底有什么顾忌呢?”

    薛玉嫣久久不语。

    她浑身上下用麻绳结结实实捆着,绑在梨花木椅中间。雪色裙裾溅上了污尘泥点,乌发散乱披在身后,素得一只簪钗都见不着,自然是被送饭的侍女顺走了。

    虽然没受拷打,但日子终究不好过。湘杏郡主存心要利用她设计秦北衡,自然不可能让她看上去安定无虞。

    “想什么呢,越王妃?”湘杏郡主声音比羽毛还轻,却无端带起一股冷意。

    薛玉嫣回过神。

    掐着她下颌的手指冰冷无比,让她连张开嘴说话都有些艰难:“……郡主容我再想想。”

    随着一声轻笑,湘杏郡主松开手,眉眼带着清冷讽意。

    “越王妃,逃避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她幽幽道,“你还有一个晚上可以考虑。不过,容我提醒两句,在外人眼中,越王妃在太守府住了这么多时日,早已是我们的人了。”

    “就算没有越王妃,本郡主用别人来布局,也一样除得掉西启太子。只是那时,越王妃在我太守府上,实在是进退维谷。”

    湘杏郡主说到这里,妩媚一笑,衣袂翩然,轻飘飘转身离开。

    薛玉嫣目送湘杏郡主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尽处,强烈的白光刺得她双眸干涩生疼。四下寂静,远处偶有鸟叫声。天色还大亮着,只是很快就要逐渐暗下去了。

    薛玉嫣菱唇缓慢动了动,目光变得冰冷而坚定,喑哑低语:“……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很快就随风飘散,无人得以知晓,却又那么坚定,仿佛很早以前就下定了如此决心。

    湘杏郡主根本没给薛玉嫣一个晚上的时间。

    整座府邸彻底浸入浓重夜色不久,蓦然四处大亮。

    侍女的尖叫伴随错乱的脚步声,在太守府上重重炸响:“不好啦!走水,走水啦!”

    人影憧憧,交杂着从窗外闪过。灯笼、烛色、明火……以及高喊、惊呼、尖叫,薛玉嫣已经分不清了。

    她双手还被缚在背后,捆得酸痛不堪,腹中也因为太久没进食而饥饿不已。

    太守府失火了。

    房中很黑,阴暗潮湿,没有点灯。爬满了青苔与裂痕的墙面在火势烘烤下,似乎开始变得炽热滚烫,在薛玉嫣眼前扭曲着,向她爬来。

    薛玉嫣咬了咬牙,将双手抬起来放在椅背上用力磨耗,如前几日一般,希望能磨断了绳索逃出去。

    待在原地不动就是等死。秦北衡说不准还在与叛军作战,若没有人来救她,她真的会死在这场大火里!

    然而绳索始终坚韧得可怕,薛玉嫣明白这么下去是徒劳重复无用功,干脆不磨了,径直支撑着站起身,一跳一跳往门口挪动。

    她被捆得像只蚕蛹,就算艰难逃生,每次也只能跳出一两步,偏偏地面湿滑无比,薛玉嫣一个重心不稳,径直往前扑去——

    “不好,府上好像走水了!”徐影念站在太守府后院的围墙下,仰起脖子看向冲天火光,脸色大变,

    她身后两道身影被烈火映得狭长无比,左侧那人身姿挺拔,一袭漆黑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冷峻眉眼。

    “念越,弓。”

    右侧的慌忙双手奉上。

    “祁哥哥,你不能进去!”徐影念立刻扭头阻止,“里面很危险,他们就是要用越王妃设局害你!”

    “徐姑娘,您不是本朝公主,不能称呼我们殿下为哥哥。”念越这个时候还不忘满脸怨念地提醒。

    “念越,送徐姑娘走远些。”秦北衡冷声道。

    徐影念咬着嘴唇,坚定又固执:“我不走!你不能进去,不管怎样,总之就是不行!”

    她转身张开手臂,挡在秦北衡面前。

    与此同时,上了三道锁的牢房大门哐当一声从中劈开,轰然裂成两半,砸落在地!

    烟尘漫天飞舞中,一个身影提着重斧急急闯进来,薛玉嫣不偏不倚栽进了对方泛着幽幽香气的怀抱。

    “小嫣儿!”来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接住她,“别怕,别怕,陈姐姐来救你!”

    陈幽儿。

    薛玉嫣不知为何,心口轻轻向下坠了坠。

    她忽略掉这种莫名其妙的低微失落感,指尖抓着陈幽儿身上名贵的云锦衣料,语气急促:“姐姐帮我解开绳索,咱们一起走!”

    陈幽儿哪里会听她的,将人往肩上一扛:“来不及了,我直接带你逃出去!”

    他这一下用的力气极大,薛玉嫣视线骤然天翻地覆,晃得她头脑眩晕片刻,再缓过神时,已经趴在了陈幽儿肩上。

    熟悉的幽幽甜香气息透过陈幽儿薄薄衣料传过来,薛玉嫣回转了眸,见对方健步如飞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视线从陈幽儿侧脸转到背后,不经意划过对方燕红襦裙的立领。

    陈幽儿衣饰上向来喜欢高耸贴合的立领,她对薛玉嫣解释过,是因为脖颈受过伤,平日要遮着伤口,薛玉嫣也没怀疑过。

    可是由于今日伏在陈幽儿肩上,她视野开阔不少,目光无意拂过对方衣领,却似乎瞥见了一处凸起——

    喉结?

    她思绪断了一秒,还没来得及再细想,就听见湘杏郡主清冷的语调施施然响起:“陈副阁主亲手将越王妃送给我,怎么如今倒是反悔了?”

    这下不仅陈幽儿浑身一僵,连薛玉嫣指尖也跟着颤了颤。

    她始终忘不掉那日陈幽儿只喊了一句“小嫣儿”,就将她作为重要棋子推给湘杏郡主的情形。

    陈姐姐是会背叛她的。

    薛玉嫣拧了拧秀气的柳叶眉,麻花似的从陈幽儿肩膀上挣扎滑落。陈幽儿慌忙扶住扭来扭去的姑娘,让她在自己身侧站稳。

    “嫣儿,我……”他目光愧疚不已,动了动嘴唇,“我很抱歉。”

    哪怕是这会儿,陈幽儿的声音还是婉转娇媚的女声,不过压低以后确实能听出几分粗犷感。

    薛玉嫣没理会陈幽儿,抬起头,再度与湘杏郡主迎上目光。

    她眼眸倏忽亮起来,像点燃了一簇星星。

    湘杏郡主面色宁静,手上还提着灯,站在浓重黑烟与烈焰前,淡定从容。

    “鱼儿还没上钩,诱饵就先跑了,这世上哪有如此道理。”

    薛玉嫣攥了下指尖,学着她那般从容回应:“鱼儿咬钩又如何,聪明的鱼儿,无论什么诱饵也钓不上来。更何况在太子殿下眼中,我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是吗?”湘杏郡主语气还是清凌凌的,脸上却缓缓浮现出那种藏于外表下的阴狠,一瞬间似乎连五官都跟着扭曲狰狞。

    薛玉嫣冲她笑吟吟一弯眼:“是啊,不然殿下早该出现在这里了,不是吗?”

    “越王妃如今被绑着,还在我太守府上,倒是很有底气。”湘杏郡主沉吟半晌,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张狂又狠毒,眼底流露出强烈不甘,“好。既然你引不来他,那就留在这——”

    “为我南临将士的英魂殉葬!”

    “西启太子算什么,他若真是聪明,怎么会被我的江大将军算计,怎么会用了整整五年,才将本郡主逼至绝境!”

    “西启太子还不知道吧,我那条偷袭计折了他最好的三千亲卫,又让手下捅了他心口一刀,可惜了,没死!江大将军与苏远陵设计背叛他那日,我就在城楼上看着,见他满身是血退进无人谷的时候,我真是高兴极了!”

    “越王妃,我的前两次算计,一次让他折了兵,一次让他丢了半条命。第三次,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这回,他还逃得掉吗?”她喃喃低语,微笑着转身。

    “火势太大,就不陪着越王妃了。陈副阁主,不想被我的人像拖狗似的拖过来,就主动站到我旁边。别想着跟你的好妹妹死在一起,本郡主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陈幽儿眼眶发红。

    “我不会抛下小嫣儿——”他声嘶力竭,下一刻,湘杏郡主的侍卫形如鬼魅移到他身后,把人拖起来就走。

    薛玉嫣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两个侍卫的背影。

    她很清楚,这一身束缚若不立刻解开,仅凭她自己跳着想逃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况且如今,也只剩她一个人了。

    火舌从前院熊熊烧过来,一路逼近,滚烫热浪扑面而来。

    湘杏郡主从容抬起步子,踏上通往府外的小路,转头对薛玉嫣幽幽一笑,得意又疯狂。

    “真可怜哪,越王妃。来世投个好胎,别再落到本郡主手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迟钝地伸出手,向背后摸去。

    摸到箭尾的那一刻,湘杏郡主睁大眼睛,面容颤抖着扭曲起来,万般情绪交错涌出,整个人陷入疯癫混乱。

    长箭从背后贯穿了她的身体。

    一箭穿心!

    “真可怜,不过孤并不打算让你来世投个好胎。”高墙之上,熟悉的慵懒声音夹杂着寒意,漫不经心道,“不如就在孤与越王妃面前——”

    “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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