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薛玉嫣心尖颤了颤,抬起眸,那支长箭笔直插进了秦北衡身侧,擦着前后盔甲披挂的缝隙,扎得很深,箭身几乎没入了一半!

    秦北衡动作微微一滞。然而他没工夫再停顿,继续护着薛玉嫣。

    “太子还不肯投降?”湘杏郡主精神头都好了许多,语调于清冷中夹杂了无限快意,“看来今日,确实是西启太子与越王妃的死期。”

    秦北衡没回应,只是反手劈落的速度更快,也更用力,硬生生将箭从中斩断。

    风声猎猎,穿过树梢,仿佛声声悲鸣。

    薛玉嫣紧紧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避免分散秦北衡的注意力。

    她后悔了。

    这人居然真的……会为了不让她受伤,给她挡箭吗。

    “你不该来。”第五波乱箭后难得的空隙,薛玉嫣轻声道,“本来也没指望过你赶回来救我,你偏偏来了。”

    秦北衡扯出戾气横生的笑,眼神暴烈,像因为她这句话受了刺激,狠狠道:“不该来?看着你死在太守府?只有秦北溪那个废物会做这种事!”

    薛玉嫣有点不高兴。秦北溪是个很好的人,干净纯粹,温暖明朗,不过……

    她还来不及思考有什么不对,湘杏郡主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西启太子,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秦北衡勾起一个笑。

    带了邪气与恶劣的,慵懒肆意的笑。

    “南临的郡主,不妨抬头看看。”

    薛玉嫣下意识与湘杏郡主一起抬起头,眼中倒映出奇异瑰丽的景象——火光冲天!

    天色染成大片火红,绚丽灿烂,高悬在太守府的这一方苍穹。

    火势张牙舞爪如猛兽发了狂,熊熊从前院扑过来,在关押薛玉嫣的牢房后直冲云霄,浓烟滚滚,火焰烈烈,与后院众人仅一墙之隔!

    湘杏郡主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自得:“不好!他还没死,火势反倒先起来了!”

    “郡主快走!火从前院来,先烧到的自然是太子和越王妃,郡主现在走还来得及!”那首领随机应变,对湘杏郡主喊道。

    “是么。”秦北衡凉凉一笑,随着他话音落地,一阵呼啸而过的狂风骤然将火苗卷入树林!

    四面小树林“嗖”的一下,以眨眼都反应不及的速度成片燃了起来,大火越烧越烈,炙热旺盛,火舌猛地一蹿,吞噬了所有树木,以及树木下的一切!

    惨叫声和弓箭落地声还未真正响彻后院,弓箭手们的身影就被大火无情吞没,兵器烧毁殆尽。

    猎猎风声穿过庭院,秦北衡低下头,笑意晏晏将薛玉嫣从斗篷下扯出来:“瞧,援兵到了。”

    围墙外,念越拿着罗盘,终于松了口气:“亥时一刻,东南风。幸好卫郎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幸好徐姑娘提前告知我们四大世家有人叛变,幸好……总算是赶上了!”

    火势汹涌,秦北衡身形一晃,握住薛玉嫣手腕,带她从没被遮挡的小路上飞速掠过。

    他干脆利落,浑身不沾半点火星,借力蹬住围墙飞身而起,托住薛玉嫣往上一放,自己则因为这力度重新落回地面。

    他仰头,见薛玉嫣在上面坐稳了,这才重重吁出一口气。

    薛玉嫣猝不及防坐到墙头,一时发懵,迷迷瞪瞪问:“殿下,咱们可以走了吗?”

    “这里不安全,你先走,快点。”秦北衡催她,“这儿不隐蔽,趁他们没发现,你快些下去。在确定南临郡主真的被烧死之前,孤不能走。”

    薛玉嫣短暂沉默一瞬,想起她没习过武的谎言,闭上眼瑟瑟发抖:“我也不下去,太高,害怕。”

    “上回翻墙逃跑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那回还不是殿下的马儿接住我的。”薛玉嫣小声嘀咕。

    院中哀嚎声与燃烧声混杂在一起,格外凄惨。秦北衡当机立断,干脆利落攀上墙,按着她肩膀,幽幽嗤了声:“麻烦。”

    薛玉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猛地跳了下去。

    男人迅速拍落斗篷的箭羽和尘烬,朝她张开双臂:“下来。”

    薛玉嫣抿住唇角:“什么意思?”

    “上面危险,不想被射中就赶紧下来。这回坐骑不在,孤亲自接着你,行吧?”

    薛玉嫣干笑,瑟缩摆手:“殿下,不对,皇兄!这于礼不合……”

    “现在想起不合礼数了?”秦北衡眼角眉梢挑起笑意,故意道,“那你方才躲在孤怀里,问孤会不会体力不支的时候,不是还在担心孤……”

    “殿下别说了!”薛玉嫣恼羞成怒,骤然提高了声音,耳垂都泛起微微的粉,“我跳下去还不行吗!”

    秦北衡没说话,抬首仰望着她。

    薛玉嫣此时其实很狼狈。她雪色罗裙染上尘灰、泥泞甚至秦北衡的血迹,满身勒痕,娇艳桃花面脏成了花猫脸,还对他讨好十足地弯起眼,笑意灿烂。

    秦北衡却丝毫察觉不到半分狼狈,目光怔怔出神。

    姑娘身后的火光与月色交相辉映,仿佛神女身后流淌的天河。她纯粹明亮的杏眸里缀满了星子,甜蜜弯起。身上穿着世间最矜贵华美、纯洁无瑕的锦绣罗裙,鞋尖缀着最流光溢彩的明珠,身上洋溢着早春第一簇玉茗花的香气。

    她朝他伸出手,纤细玉指温热又柔软,将会轻轻贴在他掌心,像世上最细腻的花瓣,带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秦北衡强迫自己回过神。凤眸深不见底,与薛玉嫣对视,声音很轻:“别怕,跳。”

    薛玉嫣纠结挣扎着,见秦北衡还在等她,到底闭紧了眼眸,深吸一口气,展开双臂放平,如蝴蝶振翅般纵身轻盈一跳,扑了下去。

    神女张开羽衣,沐浴在熠熠流光下,轻飘飘向他飞来。

    她像万里长空中一团浮云入怀,轻飘绵软,没多少重量,却沉甸甸撞在秦北衡心头。

    至于薛玉嫣,她只觉得秦北衡这人着实恐怖。

    她从这么高的地方跳进他怀里,秦北衡不仅能稳稳接住,甚至都没有被撞得踉跄两步,反而一动未动,沉稳有力站在原地,只能说力量上确实完胜她。

    薛玉嫣越发觉得如果想除掉这位,要考虑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万幸秦北衡对她有特殊情感,有时压根不设防,说不定是个突破点。

    薛玉嫣心有余悸,抬手摸了摸自己这张脸。感慨若不是她跟秦北衡在意的姑娘容貌相似,还真占不到这个便宜。

    下一秒,她回过神,立刻皱眉嘶声。

    后知后觉的疼!

    径直砸入一个钢铁似的冰冷坚硬怀抱,那人还像座小山似的一动不动,那痛感就只能反还给她薛玉嫣了!

    “我方才踢到殿下腿上玄甲,好像……崴到了脚踝。”薛玉嫣很煞风景的,小声控诉。

    “给你揉揉?”秦北衡挑眉。

    “不用!”薛玉嫣连连摆手,“找个地儿给殿下包扎才是正事。”

    “哦,这个无妨。”秦北衡散漫地跟着垂了下眼,抬手将那支扎得很深的箭拔出来。

    顿时一股鲜血哗的飙出,飞溅出完美弧度,喷泉似的呼呼朝外冒,薛玉嫣尖叫一声,从他身上蹦出三丈远,稳稳落地。

    “这就是你说的没习过武?”秦北衡被她推得踉跄一步,唇角一弯,气笑了,“你哪日不算计点儿孤什么,心里就不舒服吧?”

    “我这是害怕,所以才自己跳了下来!”薛玉嫣一边强词夺理一边连连后退,然而突然感觉自己背后撞上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具身体。

    “薛姑娘,您别挤小的……”念越幽怨出声,“小的只是在这儿等护远,不是有意要偷听您跟殿下说话,您千万别误会。”

    薛玉嫣傻了。

    怎么哪儿都有念越!

    “殿下,小的按您吩咐,堵上了太守府小树林通往外面的出口。此外,小的还绕到前面锁了府门,保证湘杏郡主只能困在里面!”

    念越挤过去邀功,只得到了秦北衡敷衍的拍肩:“知道了,回去睡吧。”

    “那就不打扰您二位了啊!”念越朝薛玉嫣咧嘴一笑,神秘兮兮,仿佛听说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又朝秦北衡挤眉弄眼示意两下,飞也似的跑了。

    后半夜,望水巷内空空荡荡。

    不想吵醒青云,薛玉嫣正准备翻墙进门,就见方才还沉稳淡定的秦北衡,此时“虚弱”到墙也翻不上去,只能靠在旁边,脸色苍白,笑意潋滟。

    “越王妃请回吧,孤随意找个地方坐一夜就行。反正明日一早永州馆驿才能来人接应,反正卖早茶的铺子很晚才开门,反正今夜不凉,所以孤不会被冻死、饿死,也不会找不到容身之所……”

    “……”

    薛玉嫣气得想揍他一顿。

    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现在正可怜兮兮倚在墙边跟她卖惨。

    偏偏他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她又不好意思推卸责任!

    可是凭秦北衡的身手,再怎么也不会连墙都翻不上去吧?

    “殿下您试试呢?我看殿下逃跑的时候翻墙挺快的。”她咬牙切齿,脸上还不得不挂着敷衍的笑,委婉道。

    “这能一样么,孤那是害怕,所以才翻那么快!”秦北衡委屈地强词夺理。

    薛玉嫣彻底噎住,半晌,咬牙切齿挤出一个笑。

    这不是学她说话吗!秦北衡不去当鹦鹉真是可惜了!

    “殿下没办法翻墙的话,我去找个客栈,先安置了您再回来。”

    “孤住不惯客栈,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回望水巷,孤也不放心。”秦北衡越发得寸进尺,虚弱地拉住薛玉嫣手腕,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的,孤在你门前坐一夜就行了,不用麻烦。”

    “……殿下别说了,我翻墙进去给殿下开门还不行吗!”反正秦北衡都看出她习武了,也不差这么一桩事!

    薛玉嫣怒气冲冲去了,没多久,又垂头丧气翻回来。

    “青云在里面也加了把锁,我好像没有钥匙。”

    “那陪孤走走吧。”夜色浓重,秦北衡却显得心情很好,抄着手优哉游哉道,“有你在,孤就不算无家可归。”

    “毕竟您是我兄长,咱们相依为命,日后回了京城,还要靠皇兄多照拂我跟夫君。”薛玉嫣跟在他身后,努力把他话中的暗示之意掰回来。

    “说到这个。”秦北衡垂眼遮下情绪,嘴角漫不经心含着笑,“来永州前,你不是想问,要如何才能放你回越王身边么?”

    薛玉嫣点头,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等孤削了二弟所有的势力,就放你回去。”

    “不行!”薛玉嫣立刻驳回,“那越王殿下还不是要杀要剐都随您心意!他那个傻子,若有一日不小心得罪了您,还不得立刻死在您手里!”

    “哦?你的意思是,孤麻木不仁,骄纵暴虐,滥杀手足,独断专行,不讲兄友弟恭,是个心情不好就要断送别人性命的失德太子?”

    “这是您自己说的,臣女可没说过。”薛玉嫣赶紧撇清关系,“再说,太子殿下贤德的美名天下皆知,您怎么可能会对越王殿下动手,对吧。”

    “那为何不许孤削减他的势力?你怕孤伤害越王,就不怕越王心情不好造反谋害孤么?”

    “怕。所以臣女只是想,能不能给越王殿下赐个封地?臣女跟越王殿下住得远远的,让他镇守边关也行,这样既发挥了越王殿下的作用,也不必留在京城碍您的眼。”

    秦北衡眸色骤然冷了下去。

    留在京城碍眼?说的倒是好听,不就是不想见他吗?在她心中,到底是谁碍谁的眼?

    “越王妃,你以为一个通敌过一次的人,不会再通敌第二次么?”他冷冷问。

    薛玉嫣瞬间浑身发凉,如坠冰窟。

    “可是湘杏郡主说……设计害您的是江大将军和苏远陵。”

    “怎么,苏远陵背后没有靠山?”秦北衡眯起眼,“越王妃认识他时,苏校尉是谁的亲卫统领?”

    自然是……秦北溪的。

    “孤只收他的权,饶他一命,已经很顾念兄弟之情了,更何况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秦北衡道,“若不是你,早在他大婚那日,孤不会给他解药。”

    薛玉嫣脸色煞白。

    难怪刚见面那次,他不用诊脉就知道秦北溪身中什么毒,难怪他手上正好会有这种毒对应的解药!

    因为秦北溪的毒就是他派人下的!

    半晌,她动了动唇瓣,艰难道:“多谢太子殿下。”

    “无妨。”秦北衡站住,幽幽开口,“十二桥到了。”

    月色之下,望水巷后的河水闪闪发亮,泛着粼粼银光,夹在水面上方的拱桥弯如长虹,披着朦胧薄纱,桥身是凝了霜似的雪白,温柔又静谧地陷入沉睡。

    秦北衡撩起衣摆在十二桥最后一阶坐下,懒洋洋道:“在这替孤处理下伤口,行不行?”

    薛玉嫣这才注意到,他方才拔出箭,不过草草止住了血,此时伤口再度迸裂,新鲜血珠源源不断冒出来。

    她乖乖坐到秦北衡旁边,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去害秦北溪。

    一时静谧,桥上连个过路人都没有,只有秦北衡和薛玉嫣并肩坐着,姑娘眼睫微垂,低着头格外认真地给他包扎,动作小心。

    没有布,她干脆扯了块袖口衣料,先替他把血擦干净,才慢慢开始包扎。一个不小心,血又溢了出来,薛玉嫣顿时手忙脚乱。

    秦北衡弯弯唇,有些好笑,随即又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他梦中都没有过的场景。

    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然而还没等他彻底放空思绪沉浸在这场梦境中,薛玉嫣的声音忽然不合时宜响起,轻轻的带了点颤意:“太子殿下,我云姐姐她……如今怎样了?”

    “云折歌?不知道。”秦北衡漫不经心回答,“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孤改日帮你问问。”

    他的意思很明显。

    京城如今时局混乱,明风阁本来也是被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的。别人不说,连佑宁都恨不得吞并明风阁,可见明风阁在京城就犹如豺狼虎豹中最抢手的那块肥肉。

    身为明风阁阁主,云折歌担的风险实在太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真死了,连秦北衡也无法确定。

    这话落在薛玉嫣耳朵里,却是“云折歌在太子府受尽折磨,生死不知”的意思,她腾一下站起身。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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