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薛玉嫣耳朵尖,清晰地捕捉到这声低喃,骤然转过身,直直看向身后那间牢房。

    居然正对着原先的那间。

    秦北溪这种障眼法,连薛玉嫣也不知说什么好。她逐渐适应了漆黑一片的地牢,但具体情形还是看不清,干脆招呼立在远处的守卫:“把灯拿过来。”

    守卫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从墙壁边取下高悬的灯,恭恭敬敬提到薛玉嫣面前:“皇后娘娘?”

    薛玉嫣接过灯,琢磨着不对劲,又吩咐:“你先站在这儿。”

    那守卫一头雾水,讷讷站住了,就见薛玉嫣贴近铁门,将灯高高举了起来。

    灯色暖融融透进冰冷阴暗的牢房深处,照亮了冰冷铁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薛玉嫣手上一颤,险些晃灭了那盏灯。

    秦北衡满身是血,垂着头毫无生机挂在刑架上,几乎看不到心口有起伏的弧度。

    沉重铁链捆着他脖颈,雪白囚服残破不堪,隐约露出触目惊心的鲜红伤口。新伤与旧伤交错,深可见骨。

    明晃晃的光打在他脸上,男人难耐地皱起眉,唇畔无意识溢出支离破碎的闷哼,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动了下血痕凝固的手指,试图挣扎着清醒过来,但这小幅度的蜷曲足以让铁链进一步收紧,比之前更亲密地攀附在他身上,如同自由生长的藤蔓。

    旧伤再度迸裂,鲜血如注。薛玉嫣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拧了下眉,又缓缓松开,再度陷入昏迷。

    他看起来快死了。

    薛玉嫣转过头,毫不犹豫对那守卫下令:“钥匙给我。”

    “皇后娘娘,这恐怕不行……”

    微弱灯光映得薛玉嫣艳丽妆容半明半暗,她脸上流露出守卫惊惧不已的冰冷神情,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指尖紧绷,毫不迟疑地重申:“给我。”

    “没有陛下旨意……”

    “本宫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薛玉嫣厉声,“你连皇后懿旨都要违抗吗!”

    那守卫无可奈何,踌躇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慢吞吞走过去,弯腰打开了牢门。

    “皇后娘娘,请。”他不情不愿,发出细弱的颤音。

    薛玉嫣走到秦北衡面前。

    腐败气息与濒死的血腥味在牢房里肆意蔓延,地面铺着受潮的干草,踩在上面会响起簌簌的轻微声响。秦北衡显然对这种声音极为敏锐——

    薛玉嫣看着他骤然抬起眼睫,那双漆黑冷戾的眼如冰刃直直向她扫来。

    然而他只是短促地瞥了一眼来人,再度无力地垂下头去,仿佛那警告的目光只是条件反射,而他的意识混沌得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认出面前到底站着谁了。

    薛玉嫣抬手,捏住他锋利清瘦的下颌。

    所接触到的地方一片滚烫。

    她仰头望去,秦北衡面上染着不正常的晕红,薄唇泛白,干燥得厉害,呼吸也比平日更急促。喘息滚烫地落在薛玉嫣手背上,她一个激灵,松开手指,瞬间甚至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她试着用指尖去碰秦北衡套着铁锁的颈项,果然也烫得惊人。

    受伤诱发的热症。

    若是在军营,想治好太子殿下的病不难,但这里是没有任何医官郎中敢踏足的诏狱。

    薛玉嫣无声叹了口气。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弄醒他?”她问那守卫。

    守卫本还瑟瑟缩缩的表情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他嘴角划过阴翳冷笑,大步走到牢房角落。

    “皇后娘娘退后避开些,属下叫醒这位罪人,起来听娘娘问话!”

    他的脸似乎因为躁动兴奋而变得扭曲,笑容满面,一把提起放在角落盛水的木桶,劈头盖脸朝刑架上泼了过去。

    冷水顺着秦北衡脸侧滴滴答答滑落,薛玉嫣惊得一时忘了要说什么,睁圆双眸,只看见男人破碎的衣衫紧贴身体,乌发湿漉漉垂下来,凌乱挡住半边眉眼。那桶水凉得刺骨,就这么扑面浇在他身上。

    饶是薛玉嫣没受过这种苦,都能想象到火辣辣的痛感与彻骨冷意传遍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吩咐:“你先出去吧。”

    守卫还等着她发令折磨秦北衡,听见这话愣了愣,不甘地躬身退了出去。

    牢房中只剩下了秦北衡与薛玉嫣。她眼睁睁看着男人急促呛咳两声,睁开一双幽深凤眼,眸色清明。

    他定定注视了薛玉嫣好一会儿。

    眼前姑娘穿着这世上最尊贵的衣裳,微仰着头看他,神色镇定。

    半晌,他才笑出声,轻而缓地道:“你还是穿嫁衣更美。”

    “因为我穿嫁衣时跟着您?”薛玉嫣红唇冰冷又明艳,微微那么一弯,勾魂摄魄,“可惜殿下永远也等不到我为您穿上皇后礼服的一天了。”

    “不是。”秦北衡低眉,唇角懒洋洋噙了笑意,“只是红色更衬你。”

    “我眼光一向很好。”他笑着回望薛玉嫣,“海棠红的罗裙很美,你放在那么重要的时刻穿,不胜荣幸。”

    “……”

    薛玉嫣面无表情抱着手,觉得自己方才的一腔担心完全多余。

    抱怨之余不免有些惊诧,她以为秦北衡记不得的事,秦北衡实则都记得。

    她的思绪再次被秦北衡强行拉回来:“知道么,其实当时我准备了很久,那是你的十九岁生辰贺礼。”

    薛玉嫣“哦”了一声,不冷不热道:“但是我的生辰是正月初三。”

    满室寂静。

    “是么?看来是我记错了。”秦北衡若无其事含着笑,“不过没关系,能得皇后娘娘喜欢,是不是生辰礼也没那么重要。”

    “这身皇后袆衣不够好看,等以后你嫁给我做皇后,再给你做一件。”

    “……”本还算得上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

    薛玉嫣咬牙切齿,猛地靠近一步,抬手强硬地扳过他下颌。秦北衡却放松下来,懒懒散散靠在她指节上,凤眼笑意温存。

    “你如今是戴罪之身,本宫亲手拘捕的阶下囚,哪里来的胆子心怀这般妄念!”薛玉嫣冷冷道,“即将丧命于此的重犯,也配肖想一国皇后?”

    “皇后娘娘生气时颇有风范。”秦北衡却丝毫不惧,笑意晏然,凤眼情意绵绵,一眨不眨望着她。

    他将深不见底的情绪藏得很好,在薛玉嫣看来,男人面上仍旧是玩世不恭又漫不经心的笑。

    她抬手拽了下秦北衡手腕上的链子以示警告。

    铁链骤然缩紧,将秦北衡新旧伤疤错落的胸膛勒得更密不透风。

    男人看起来几乎要喘不上气,却还对薛玉嫣弯起唇角,笑得分外好看:“不能当场见证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真是罪臣的遗憾。”

    “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薛玉嫣冷声道,“如果再听不到令我满意的回答,往常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大概就要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知道吗。”

    “最后一次机会?要我说什么?”秦北衡声音虚弱却戏谑,在薛玉嫣目光中挑了眉梢,笑得风轻云淡,“哦,我知道了。”

    铁链捆得太紧,他被迫停了下来,艰难喘了口气,这才神情郑重地道:“若有一日我活着出去,你愿不愿意与二弟和离,嫁予我为妻?”

    薛玉嫣面无表情,手里用了狠劲。

    秦北衡瞬间脸色蓦地苍白无比,嘴唇泛青,提不上气,重重粗喘几声,无奈将手指向下虚空抓了抓,示意自己服输。

    薛玉嫣扯开一点铁链,秦北衡总算恢复些力气,对她笑了:“皇后娘娘审讯人的本事,罪臣自愧不如。”

    薛玉嫣轻嗤,表示不信。

    太子殿下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他要审人肯定不止这么一个手段。

    “说。”

    “百年好合。”

    “还有。”薛玉嫣不为所动,“道歉。”

    “我又没说错……”秦北衡觑了眼薛玉嫣手上的锁链机关,叹口气,无奈道歉,“罪臣自知配不上皇后,肖想皇后娘娘是罪臣痴心妄想,可是没办法,皇后娘娘天姿国色,世无其二,罪臣一见误终身,魂牵梦萦,思之念之,辗转反侧……”

    他声音轻了下去,昏昏沉沉,咬字也不再清楚。薛玉嫣心底一紧,伸手覆上秦北衡脸侧,果真越发炙热灼人。

    “太子殿下也学会这等花言巧语哄骗姑娘家的说辞了吗?”她幽幽自言自语一句,压着秦北衡的锁链,近乎凶狠地喊他,“不准睡!”

    秦北衡“嗯”了一声,不怎么清醒地应她,声音很温柔:“我不睡。”

    “元乐,你的生辰不是正月初三……”他声音低得模糊,连薛玉嫣这般耳聪目明的都听不清楚,“十九岁啊,是大姑娘了。”

    “玉佩要收好啊……等……等我们大婚的时候……”铁链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秦北衡还是艰难地说了下去,“要拼成一对的。”

    “你从前分明愿意的,为什么现在不答应了……”

    他眼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来,与发梢未干的水珠融在一起,缓缓落入地面不见了。

    薛玉嫣凑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出对方身上的热意。他烫得像火炉,声音隐隐约约像隔了层纱传进薛玉嫣耳中,急得她不顾一切靠过去想听。

    能让堂堂太子殿下在昏迷中交代出来的,不知会是多么重要的秘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听清任何一句,身后突然传来沉沉脚步声。

    “嫣娘?”那人温和又惊疑地唤她。

    是秦北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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