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秦北溪来的很快,却在不远处堪堪停住了。

    他眸色幽深,手上提了盏灯笼,光芒大亮,照着两人几乎依偎在一处的身影。

    他的皇后不算娇小,但在秦北衡面前还是要仰起玉颈,费力踮起脚尖。

    他出声的那一瞬,她仓皇向后退了半步,撑着秦北衡胸膛拉开距离,转身看向他。

    秦北溪心尖不可抑地颤了颤。

    美人如玉,郎艳独绝。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清楚一个事实——

    薛玉嫣单单站在那里,就与秦北衡极为相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姑娘清凌凌的杏眼映出明亮灯火,侧过脸轻声问:“陛下怎么来了?”

    秦北溪越过她,盯着身后昏昏沉沉的男人。

    他们俩生着相似的五官,不同的是,秦北衡凤眼冰冷摄人,他这双桃花眼却笑盈盈含着温润明朗。

    秦北溪向来骄傲于自己的俊朗风雅,可事到如今,他才突然惊觉,也许自己野心勃勃的小皇后,更偏爱秦北衡这把锋利又战无不胜的刀。

    秦北溪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唇,端着一副君子谦谦、清风朗月的姿态,稳步迈进牢房。

    “嫣娘,你怎么在这儿?”他神色如常地反问回去。

    十二道赤金旒珠自冠冕高处垂落,冰冷地遮住秦北溪那双温柔多情桃花眼。

    他明黄的常服扎得薛玉嫣双眸生疼。

    “左右今夜入眠不成,臣妾就想着来诏狱走走。”薛玉嫣改口唤得很利落,“陛下也来诏狱散心吗?”

    “朕可没这么说。”秦北溪温柔展眉,朝她伸出手,“过来,咱们回宫。”

    薛玉嫣抿唇:“不是陛下吩咐的寅时?时辰未到,臣妾不能随陛下回宫。”

    饶是秦北溪还忍着气闷,此时都忍不住垂眸笑了。他眼里温柔笑意被摇晃的玉旒冕折得四分五裂,落在薛玉嫣这儿的只剩下肃穆声音:“听话,嫣娘。”

    薛玉嫣不想听话。

    她回眸瞥向刑具上满身伤痕的秦北衡,轻笑:“陛下登基时大赦天下,怎么独独忘了赦免诏狱中的罪人?”

    “嫣娘,诏狱中收押的囚犯,都是不可恕的重罪。”

    “是吗?”薛玉嫣笑笑,眸色却似结了霜,“那为何臣妾走到诏狱尽处,却只感受到了他一人?”

    秦北溪骗了她。

    他确实大赦天下,甚至将诏狱里寥寥几个囚犯都放了出去,没放走的只有秦北衡。

    秦北溪神色僵硬片刻,松开肩,无奈地摇头:“这些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陛下至少要让臣妾知道原因。”薛玉嫣出人意料地固执,“他已经是庶人了,却是陛下唯一的兄长。”

    言外之意,秦北衡已经构不成威胁,为何还要将他往死里打压。

    秦北衡眼底划过隐隐狠戾,又迅速掩盖下去。

    唯一的兄长?他宁愿没有这样的兄长!

    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的嫣娘,那个天真明媚、乖巧懂事的嫣娘,到底哪儿去了?如今面前的姑娘竟能毫不留情将残害手足的罪名推到他身上?

    “不是这样的,嫣娘。”秦北溪权衡半晌,才肯出声解释,“皇兄他……身份特殊,太多人对皇兄深恶痛绝,朕将他放在诏狱,是在保护他。”

    “你若觉得不妥,朕改了就是。如今南临征来的一批良驹送至围猎场,正愁没有人管理,朕明日就命人送皇兄过去,做个马夫,如何?”

    薛玉嫣下意识出声:“不行!”

    秦北衡那么骄傲的人,在皇家围猎场做下等马夫杂役,是何等折辱,只怕比直接抹脖子还要让他痛苦。

    太子殿下习惯呼风唤雨发号施令,薛玉嫣也见惯了这样的他,她想不出秦北衡做马夫应当是什么模样。

    秦北溪从容弯眸,问:“怎么不行?”

    薛玉嫣一时竟然无从出言反驳。

    不仅没有取秦北衡性命,还给他一条谋生的出路,于情于理都十分宽宏大量,甚至到了需要赞美秦北溪胸襟广阔的程度。

    “我也不知道,可是……”薛玉嫣抿唇,“就是不行。”

    守卫杵在牢门外,深夜当值的疲惫困倦不翼而飞,愣愣无声瞧着眼前这一幕。

    年轻温柔的天子神情无奈,执着灯遥遥与皇后对视。他的皇后身着盛典的翟衣礼服,却坚定地护在另一个男人身前。

    “为什么?”秦北溪耐着性子追问。

    他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不耐,明黄外衣上,五爪金龙用双目无情注视着她,镶嵌其中的宝石冰冷。

    薛玉嫣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是这个反应,甚至她自己也说不清护着秦北衡是为了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为了旁人同朕这么争执。”秦北溪见她迟迟不肯让步,终于敛去了温和表情,“嫣娘,不要忘了你是朕的皇后。”

    薛玉嫣神情怔怔。

    半晌,她垂眼咽下未尽的言语,轻声谢恩:“陛下英明,就这么办吧。”

    “君恩浩荡,臣妾……感激不尽。”

    出口的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与青梅竹马长大的少年成婚,也不过如此。

    记忆中待她千般万般好、承诺什么事都会依着她的夕哥哥,就如黄昏最后一抹晚霞似的,渐渐模糊黯淡下去了,只剩下巍巍皇城,九重宫门内冰冷的皇座。

    昔日誓言如烟飘散,只留下一道温柔残影,再也看不分明。

    —

    封后大典第二日,苏远斓就接了圣旨,入宫为贵妃。

    她与当年盛宠的元贵妃几乎同等待遇,掌管凤印,统领六宫,让薛玉嫣这个皇后真正做到了只剩一个华丽的空架子。

    薛玉嫣心里清楚,她与青凤宫任何一副字画没什么两样,都是这宫中精巧又能讨秦北溪喜欢的玩意儿。

    最令薛玉嫣意外的还是叶桃。

    秦北溪草草塞给她一个叶婕妤的封号,竟就这么把叶桃打发了,不仅叶桃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乐呵呵接受了,甚至叶家对此也毫无异议。

    深秋季节,正是西启朝按旧例举行围猎的日子。

    新帝登基半月,就派人紧锣密鼓筹备围猎事宜,好不容易准备完毕,又赶在十一月结束前匆匆择定了日子,御驾亲临围猎场。

    右相陆驯与重臣留在京城处理政事,其余百官携女眷随行。

    这时节已经称得上寒凉,冷风卷着枯叶掠过密林,放眼远望,一片萧瑟。

    然而围猎场前空地摆开的筵席人声鼎沸,最上座还空着,右侧坐着个举手投足雍容端庄的年轻女子,只穿一袭桃红薄衫,正垂首抿茶。

    这正是陛下近来宠爱有加、风头无两的苏贵妃,苏家嫡女苏远斓。

    叶桃坐在她旁边,埋头吃了两块桂花糕,就拿帕子拭过唇角,坐直了身发怔。

    宁向茗在一侧女眷席上,见状笑吟吟搭话,颇有些讨好之意:“婕妤娘娘不妨尝尝臣女面前这枣花酥,刚送过来的。”

    “罢了罢了,这些糕果都甜得发腻,本宫吃不惯。”叶桃摆手,眉眼恹恹地叹气。

    在宫中连日蹭皇后娘娘的小厨房,早已将她养得嘴刁,吃不惯筵上这些了。

    叶桃单手撑腮,百无聊赖,用手指晃着步摇垂下的珠玉转了两圈,偏头问:“姐姐,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没到吗?”

    苏远斓眉目温淡,闻言端庄回她:“妹妹稍安勿躁,切勿失了规矩。”

    叶桃抿嘴,刚要委屈,远处一阵车马铃响,内廷侍卫簇拥了两辆华车行至近前。

    众人立刻起身离席,哗啦啦拜倒一片。

    秦北溪先下车,勒令平身,这才往后瞧了一眼。几个宫女忙不迭搬来软凳,青云穿着一等宫女的深色锦服,小心翼翼自车中扶出个神仙似的姑娘。

    正是身着钿钗礼衣的薛玉嫣。

    皇后娘娘朱唇皓齿,典雅端庄,缓步前行,华丽衣摆曳地,沉重的发冠稳稳落在髻前,却未能将她雪白修长的玉颈压弯半分弧度。

    她神色平静走到秦北溪身边,抬起染了鲜红丹蔻纤纤玉指,放进对方宽厚掌心。

    帝后同行,秦北溪嘴唇微微翕动:“皇后今日倒是没称病不出,很好。”

    “苏贵妃再三邀请,臣妾推辞不过。”薛玉嫣目不斜视,只看向上座,端庄地答,“不过陛下也不必这么想,国之要事,臣妾不会任性。”

    秦北溪侧目看向她,忽而意味深长一笑。

    “嫣娘,你在跟朕赌气。”

    登基不足一个月,秦北溪却肉眼可见地沉稳起来。身姿挺拔,语气不怒自威,倒是有了几分西启帝的影子。

    而薛玉嫣向来厌恶这种威势。

    她垂了垂眼,不冷不热回他:“是吗,陛下不也挺乐在其中么。”

    “皇后,这么多人看着呢,可不准拂朕的面子。”秦北溪攥着她指尖的手用力几分,捏得薛玉嫣微微蹙眉。

    她只能若无其事勾起一个笑,从容别过脸与秦北溪对视,仿佛二人真是夫妻情深般,暗暗则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那陛下也不想见到臣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仪吧。”

    秦北溪这才流露出温和笑意,牵着她的手,将薛玉嫣送入主座左侧。

    薛玉嫣行拜礼后才得以入座,一抬眼,正与右侧的苏远斓目光相对。

    她只能笑着寒暄:“苏贵妃今日气色不错。”

    “比不得皇后娘娘凤仪端庄。”苏远斓也笑着答话。

    苏远斓气色确实较平日里也红润了几分——

    她的亲哥哥,兵部尚书苏远陵,正迈开阔步,气宇轩昂按着剑在围猎场边沿巡视。

    父亲苏老国公爷也悠然自得占了群臣上首。虽说不至于列在百官之前,但也是最佳的席位之一。

    苏远斓这么看着,心情就越发舒坦,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不免抿了丝笑。

    叶桃在苏远斓旁边坐着,高兴得快要按捺不住跳起来了,被身后侍女时时刻刻提醒着,才没立即奔到薛玉嫣身边。

    她忍不住笑容满面地跟薛玉嫣见礼,声音欢快,像只雀儿似的:“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薛玉嫣也微弯了眼:“妹妹免礼。”

    她目光扫到百官席上,蓦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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