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大片落叶猛地塌陷下去,露出深不见底的土坑。

    关键时刻,秦北衡已经赶上来,自马背骤然俯身去捞。

    他另一只手还攥着缰绳,狠狠勒了马,待前蹄高高抬起时,就借了这股力压低身位,手指重重向下抓,一把攥住她腰带,用了狠劲将正往陷阱坠落的薛玉嫣猛地提了上来。

    薛玉嫣连尖叫都发不出一声,握着缰绳的手松开,下意识紧紧捉了秦北衡臂腕,揪救命稻草似的抱着不放,任由他扯拽两下,才将她拎上地面。

    那匹可怜的马儿脱离了薛玉嫣落地更快,嘭的重重砸在坑底,发出沉闷声响,尘灰四起。

    秦北衡拧眉将完好无损的薛玉嫣推到一旁站着,翻身下马,往陷阱里瞧了两眼。

    这陷阱做得太深,到了底下还向里拐折,站在地面看不清情况,他也无法确定这匹马是伤了还是死了,或是根本没事。

    秦北衡回身问薛玉嫣,语气生硬:“皇后娘娘有什么急事?可否容……罪臣先把它救上来,再带皇后娘娘往林中去。”

    他这句话其中顿得实在有些久,不消多说,薛玉嫣也知道。

    马夫合该自称奴才的,但自幼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只怕死也不肯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只是那一瞬的失重感,令她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腿仍然软得发颤,自然无力计较什么称呼。

    薛玉嫣只能强撑着气势,冷淡抬了抬眼,生怕秦北衡看出来自己的狼狈:“你救本宫的马儿就是,回去以后必有重谢。”

    秦北衡不置可否弯了下唇角。

    他向来不喜多说,心思令外人琢磨不透,薛玉嫣却看懂了,秦北衡这是明知她害怕,却要给她留面子!

    她一时气恼地抿了唇角,转过身不看他。目光落到陷阱旁边那棵树,忽而一怔:枝干上画了只一模一样的云雀。

    “这只云雀……”

    “标记陷阱用的。”秦北衡本在往下放绳索,直起腰往这边瞥了眼,又补充,“与罪臣无关。若不是叶婕妤相求,我也不会跑这一趟。”

    薛玉嫣深以为然。

    太子殿下没趁乱添把火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赶着来救她这个害得他锒铛入狱的罪魁祸首?只是不知道叶桃许了什么好处,居然能让秦北衡动心,同意亲自过来。

    等等。

    “叶婕妤如何知道林中会有陷阱?”她蓦然回过头,“她跟萧小侯爷通信了,对不对?这些陷阱是为陛下设计的,你们——”

    薛玉嫣蓦然想起秦北溪那张笑得温和,眸色却暗不见底的脸。

    她咬了咬牙,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打了个转:“算了,就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有不护着自己夫君的时候?”她态度转变得突然,秦北衡回眸,惊疑一瞥。

    他难得用诧异的语调说话,笑意晏晏:“真令人意想不到啊,皇后娘娘。”

    等秦北衡用藤蔓和粗绳将那匹马救上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那匹马伤了腿,自然载不了薛玉嫣,秦北衡目光扫过周围,径直将它牵到那棵画了云雀的树边栓紧,手掌抚了抚。

    “在这乖乖待着,等会儿回来带你。”

    薛玉嫣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也摸了摸马背,有点心疼:“对不住啊,这位兄台。”

    她说完,抬起头,就见秦北衡牵着那匹威风凛凛的高头骏马,两双眼睛是同样的漆黑,一个清澈些,一个冷沉些,都齐刷刷盯着她瞧。

    薛玉嫣走过去,淡定地清清嗓子。

    “本宫会多加小心,不会再掉进去了。”

    她伸手要去握缰绳,秦北衡挑眉,却将手指移开了。

    对上薛玉嫣惊异的眼神,秦北衡慢条斯理解释:“这匹马不一样,过几日就要送进宫。”

    “它若摔坏了腿,罪臣这条命也未必赔得起。”他含笑,意味深长看了薛玉嫣一眼,“故而需要跟着照管,娘娘应该可以理解吧?”

    薛玉嫣蹙了眉,明白是明白,不过:“那本宫还怎么去林深处?”

    “第一,罪臣给您牵着马,慢慢走过去。”

    秦北衡刚说到这,立刻被薛玉嫣打断:“不行,第二个。”

    “第二。”秦北衡撩起眼,漫不经心,“那就只能委屈娘娘,与罪臣同乘一骑了。”

    薛玉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娘娘不愿意也可以,罪臣带他们回去就是。”秦北衡幽幽道,“相信皇后娘娘能够自行解决任何问题。”

    薛玉嫣挣扎半晌,艰难地放弃了,泄气走过去,突然转身警觉地打量着秦北衡。

    “你带兵器了没有?”

    真怕走到半程,秦北衡突然暗中对她动手。

    秦北衡迎着她怀疑的目光,坦率张开双臂:“皇后娘娘尽管搜。”

    薛玉嫣见惯了这个人黄雀在后的习性,自然不信他出来不带刀剑,干脆利落上前一步,先在他袖口处按了按。

    除了触感温热的手腕,袖口没有任何物件。

    她伸手,突然向下,按住了秦北衡腰带。

    如今日子渐冷,薛玉嫣又畏寒,这身骑装都镶了一圈毛茸茸的雪白兔毛,暖暖和和拥着脖颈和手腕,里面也添了薄袄抵风御寒,尽管如此,手指还是冷的。

    然而秦北衡却还是一身单薄常服,丝毫不见冻得发颤。

    因此薛玉嫣抓住他腰带的瞬间,手指就不免蹭到了腰腹处的衣裳,隔着薄薄布料,只觉男人体温偏高,将她指尖灼得一暖。

    秦北衡蓦地倒吸一口凉气,凤眸直直盯着她。

    “腰带里能放什么?”他压着嗓音问她。

    薛玉嫣谨慎:“袖箭。”

    秦北衡笑,这笑容却不像平常那般慵懒散漫,而是略带了两分咬牙切齿:“袖箭塞在袖口不是正合适?谁会放腰带里贴身带着,不觉得很难受么?”

    薛玉嫣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又冷静地将目光垂回去:“你,我不信。”

    言下之意,他手段比较多,需要严加防备。

    秦北衡闭了嘴。

    他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带得胸膛一起一伏。薛玉嫣检查完他腰带,指尖抽离的瞬间,似有若无地感到他腹部绷紧了,轻轻颤了一下,比她更警惕。

    这一点薛玉嫣倒是能理解,任谁被触碰到腹部这种脆弱区域,都是会谨慎的,于是本着好心告诉他:“你大可以放心,本宫虽不喜你,却也不会做出这时候伸手捅你一刀的事。”

    她以为他这般反应,是防着她捅刀子?

    秦北衡难得语塞,半晌才扯了下唇角,半笑不笑:“……皇后娘娘还真是见微知著,洞察人心,罪臣甘拜下风。”

    薛玉嫣拿不准这是真夸她还是嘲讽,干脆不答。绕着他转了一圈,又掀起鞍鞯看了看,简单确认过没什么威胁,就仰头瞧向马背:“本宫怎么上去?”

    秦北衡轻轻笑一声,饶有兴致抱起手看戏。

    他似乎很喜欢在这种薛玉嫣为难的时候旁观欣赏,薛玉嫣咬咬牙,那双明如秋水的杏眸扫过去,小声找他求助:“你帮我一把,行不行?”

    “有什么酬劳?”秦北衡反问。

    薛玉嫣还真不知道能给他什么酬劳,想了想,犹犹豫豫:“本宫帮你保守秘密,绝对不把萧小侯爷的事说出去,可以算酬劳吗?”

    秦北衡眼睫薄薄一敛,看不清眸色,若有所思:“我想想。”

    再想就来不及了,云折歌还在等她,她晚去一刻,云折歌都会有一刻暴露的风险,薛玉嫣心中着急,凑近两步攥住秦北衡的手。

    秦北衡蓦然看向她。

    冰凉又柔软的玉指紧紧贴在他手背上,薛玉嫣双手拢在一起,握住秦北衡闲闲垂在身侧的手,摇了两下,语气放得很软:“求你。”

    秦北衡立刻放弃了讨要什么酬劳。

    他低低“嗯”了声,蓦然俯身圈住她腰,手指很小心地抵在两侧滚着兔毛的厚实处,将她稳稳托举起来。

    并不清晰的暖意隔在骑装外,薛玉嫣只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大手扶着她,让她完全能够踩到马镫才松开。

    她垂着眼,根本不敢与秦北衡直视。

    等她坐直了身,才发现秦北衡仍旧立在马前,替她牵着缰绳。

    一刹那,记忆碎片如浪潮般向她涌来。

    永州十二桥边,祁见夕总是这么给她牵马……

    她那时胆子小,不敢自己上去,祁见夕为控制住野果不乱跑,就一直拽着缰绳,直到她坐稳才松开。

    他?

    薛玉嫣钝钝看着他放下缰绳朝自己走过来,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与少年清瘦身姿融为一体,两张脸缓缓重合,重合……

    “祁见夕?”她轻声唤。

    然而秦北衡已经上马,带起一阵不安的躁动,马蹄跺地的杂音交织不断,淹没了她那句轻轻的试探。

    “什么?”秦北衡在她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坐稳,才不急不缓地问。

    薛玉嫣却再也没有勇气问第二遍。

    如果他是祁见夕。

    那她就是……亲手将祁见夕推入深渊的罪人。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

    她迟疑地摇摇头:“没什么。”

    “这匹马性子烈,你来驭马吧。”她方才上来就已经感受到了,干脆将它交给了秦北衡。

    男人没说话,手臂从后虚虚绕过来,没怎么用力地扯着缰绳。

    他的气息暖得惊人,融融地从背后笼过来,薛玉嫣后颈直挺着,一动不敢动。她抬手飞快揉了下侧脸,居然也有些热。

    好在秦北衡心无旁骛,只顾策马绕开陷阱,终于在午时前过了六十里。薛玉嫣细数着,到了第五棵柏树前,就立刻道:“我就到这儿,殿……你回去吧。”

    她全程颤栗得像只受了惊的猫儿,一时连殿下这个旧称都忍不住脱口而出。

    秦北衡知道她坐着不舒服,也不勉强,颔首道:“两个时辰后我在别院前等着皇后娘娘。若没回来,我再过来接应。”

    他顿了一息,意味深长补充:“我会带两匹马过来,不会委屈了皇后娘娘。”

    薛玉嫣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她盯着秦北衡薄唇张张合合,直到没了声音,才终于下定决心,问。

    “也许,你知道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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