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臣认识很多野果,皇后娘娘问的是哪一个?”秦北衡眼里含了笑,“如果你愿意,野果可以是一匹雪白小马驹。”

    薛玉嫣两眼怔怔看着他,眸底不知不觉起了一层水雾。

    当年在永州时,祁见夕养了匹通体雪白,毫无杂毛的马驹。因为小马驹额前胎记酷似一枚野果子,薛玉嫣就取了此名。

    他们一起养了两年,将野果从眼都睁不开的崽子养到半大不小的神骏,只可惜薛玉嫣还没来得及见到它完全长大,就被迫跟祁见夕分离。

    但秦北衡,他怎么会是祁见夕?为何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祁见夕的脸?

    她站在原地,直到云折歌自身后气喘吁吁拍她的肩,才回过神。

    “云姐姐?”

    “你可算到了。”云折歌显然是跑到这里的,好不容易才匀了气息,“我在那边看着呢,你跟废太子说什么,怎么站在原地不动?”

    “云姐姐,我……”薛玉嫣一时百感交集,不知从何处说起,茫然地扯住云折歌袖角,还没说话,就听云折歌催道。

    “证据带来了吗?”

    薛玉嫣这才慌忙点头,从怀中取出用红线系上的卷轴。

    上次在永春楼,云折歌拜托她进入皇宫藏书阁,从文书中调查一些过往。

    入宫半月,薛玉嫣常避开秦北溪,进藏书阁秘密翻阅文书,还真让她找到不少线索。

    薛玉嫣小心将这些内容都抄录下来,终于得以在此时交给云折歌。

    云折歌接过翻了几页,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她草草看完,将卷轴收进袖内,点头道:“辛苦了,玉嫣。”

    “这些证据已经很充分,不必再去藏书阁了。日后若有需要,我再传信于你就行。”

    薛玉嫣闻言也点头,想了想,鼓起勇气道:“云姐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说。”

    “我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云折歌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整个人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两人都是一愣,还是云折歌反应快些:“你先说吧。”

    薛玉嫣攥紧了手指,下定决心,缓缓开口。

    “云姐姐,我发觉自己好像认错了人。”她开门见山,“跟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夕哥哥应该不是陛下,是……”

    她看见云折歌的眸色倏忽冷凝。

    薛玉嫣不知怎地,突然自心底生出极其强烈的预感,好像不管她会不会说出这个名字,事情都将与她的预期背道而驰,然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

    她顿了半晌,艰难张开唇瓣,念出那个在心底徘徊了好几遍的名字:“废太子,秦北衡。”

    “姐姐,我好像误会他了。”薛玉嫣垂眸,“是我害他受苦,送他下狱,毁了他一世英名,我是不是应该主动弥补他……”

    云折歌面色冷肃,猛地反手握住了薛玉嫣细白手腕,截断她的话。

    “你在说什么?”她语气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压抑,“薛玉嫣,你在说什么?”

    好疼。

    薛玉嫣被她用力的手指握得疼极了,皱眉轻嘶:“云姐姐,你松开一点,疼。”

    “疼就对了。”云折歌看着她,眼睛黑漆漆得凝成寒冰,向来明艳的脸上不见半分笑意,“你说的是谁,废、太、子?”

    “薛玉嫣,你说废太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薛玉嫣懵懂又茫然。

    这样的云折歌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忍不住害怕。她思绪一片混乱,眼前是迷雾似的困境,影影绰绰笼罩在心上,压得薛玉嫣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强忍着泪意,小心翼翼问云折歌:“不就是……从前的太子殿下吗?”

    “是啊,西启从前战无败绩、用兵如神的不败将军,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云折歌嘴角勾起讥讽笑意,“就是他?你要原谅他,靠近他,弥补他?!”

    “他没什么的。”薛玉嫣嗓音颤抖,不管不顾为秦北衡争论,“太子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以谋逆罪名入狱,都是因为我……和陛下联手算计了他,仅此而已。”

    “很好很好的人?”云折歌气极反笑,“我问你,他好在哪里?好在将你关在太子府,拦截你我传信,还是好在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是个没有正常感情的怪物?”

    “薛玉嫣,你是不是疯了!”

    薛玉嫣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很轻,却难以自抑。

    她第一次见到云折歌这么生气,短短几句话,已经连着喊了三次她的名字,全名。

    云折歌骂得这么凶,完全将薛玉嫣的气势打压下去,只剩轻轻回音。

    “云姐姐,他不一样,夕哥哥不一样的。”她的言语此刻是那么苍白无力,连声音都弱得提不起气势,可薛玉嫣守着那一丝希望,很轻地向云折歌解释。

    她本来是茫然无措拿不定主意,才会跟云折歌说,只是没想到云折歌反应会这么激烈。

    但祁见夕,他分明就是很好的人啊。

    “人都会变的,他不会变吗?”云折歌眼都红了,水润润地晕开泪雾,就那么死死盯着薛玉嫣,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攥紧了她的肩,“就算他是你那劳什子夕哥哥又如何?我问你——”

    云折歌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方才准备告诉你的,那个重要消息是什么吗!”

    “他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罪魁祸首啊!!!”她嗓音沙哑,哭腔从字句中弥漫开,每一个字却又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直直钻进薛玉嫣耳朵里。

    薛玉嫣迟钝地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她看着云折歌拿出另一卷文书,是早已收集好的证据,明晃晃摆在她面前:“明风阁这么多年辛苦取证,才查出来龙去脉,你今日带来的情报是最直接的证据!薛玉嫣,你真该好好看看,看看你的好哥哥是怎么一步步将你全家逼入绝境、置之死地的!”

    薛玉嫣什么话也没说。她静静垂着眸将每一行都看完了,等到最后才抬起眼,眸色恍惚,好像突然不认识云折歌了般。

    薛玉嫣是个孤女。

    可是……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孤身一人。她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有情同手足的侍女,有手帕交,她什么都有。

    但是这一切都被毁了。

    居然是,拜祁见夕所赐?

    “云姐姐,我不懂。”她轻声问,“我听不懂,也看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她宁愿自己从未得到过这个消息。

    梦中的大火再次袭来,燃烧吞噬着周遭的断壁残垣。人影在她面前被击中,支离破碎散了一地,又缓缓拼聚。

    他们晃动着,张开嘴无声朝薛玉嫣求救,哭喊:“救我——救救我——”

    大火连天。

    薛玉嫣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缓缓从她心上剥离了,清脆地碎成两半。

    “你流离失所这么多年,失恃失怙,无亲无故,都是他害的!都是西启太子害的!”云折歌连往日半分镇定都保持不了,扯着她反复摇晃,厉声叫醒薛玉嫣,“你入京城三年,我依靠明风阁辛辛苦苦为你调查筹划了三年,不就是为了替你报仇雪恨吗!”

    “你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种话?”她明亮双眸落下泪,仿若泣血,“你凭什么放弃仇恨?他是祁见夕又如何,祁见夕就不会害你吗!”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树梢随风晃动,发出粗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薛玉嫣终于重新抬起眼。

    她那双眼眸变得清晰,镇定,又冰冷。

    再也找不见一丝动摇,更没有任何感情。

    “云姐姐,别哭。”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像在发誓,“我一定会为所有人报仇,杀了他。”

    她语调坚定得惊人,尾音却落得很轻。

    —

    秦北衡回到别院时,牧尉正战战兢兢等在门口。见汗血宝马平安无虞,才长舒一口气。

    “秦大人,多谢多谢。”他笼着手连拜几下,拿帕子反复擦汗,“萧侯爷还在等您,下官就不叨扰了。”

    秦北衡颔首,慢条斯理跨进别院,就见萧长贺大马金刀斜坐在水槽边上,翘着腿往后仰,头枕着吊桶,优哉游哉看马儿嚼草料。

    见他进院,萧长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拍掉身上草灰,没好气道:“好好好!堂堂太子殿下,倒做起马夫来了!”

    “还没忘支开我是吧?真感动啊,感动得想骂人!”他恶狠狠瞪秦北衡,“得亏我机灵,当晚就跑了,不然连我也得捉进去!这也就是殿下你,若换了别人这么耍我,让我一个堂堂宣武侯抱头鼠窜,小爷肯定把他头打歪!”

    他说完,迎上秦北衡冷飕飕的目光,顿时偃旗息鼓,讪讪笑了一声:“殿下,没说您,没说您。”

    那日在京郊大营,秦北衡给了他一道平叛圣旨,让萧长贺得以在圣旨庇护下,打着处理叛军余孽的旗号回永州避风头。

    他一个侯爷,手上没多少兵权,看起来构不成什么威胁。更遑论天高皇帝远,秦北溪一时管不到永州,甚至没想起来还有萧长贺这号人物。

    萧长贺一直耐心等到秦北衡被放出诏狱,才敢悄悄回京。

    他想起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就又是恼火又是憋屈,伸手向怀中摸了摸,神秘兮兮朝秦北衡道:“殿下,臣给您带了件好东西。”

    秦北衡没兴趣:“侯爷自己留着吧。”

    “这哪成啊。”萧长贺说着,恨恨一笑,“您这场变故,归根到底还是越王妃,不对,当朝皇后害的。为了帮您报复回去,臣把她在永州的住处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也算是为您的冤屈鸣不平!”

    秦北衡神色蓦然一变。

    “你把那座宅子烧了?”他走近两步,语调冷戾,“什么也不剩?”

    “当然不是!臣拿走了这个!”萧长贺说着,得意洋洋将东西从怀中向外一掏,举了起来。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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