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暗红锦盒里,静静躺着一只玉佩。

    它形单影只,微翘的鱼尾正对着秦北溪,光芒莹润。

    薛玉嫣浑身冷却的血液终于开始缓缓流动,整个人仿佛从冰洞里捞出来似的,腿弯轻轻发颤。

    她深呼吸两下,这才有力气启唇说话:“陛下若还怀疑臣妾,臣妾愿自请贬入冷宫,孤苦余生。夫妻离心,臣妾做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

    她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抬手作势要拔下髻边的金钗,秦北溪见状才慌了神,将玉佩扔下,大步流星来到薛玉嫣面前。

    “嫣娘,我错了,我错了。”他不断重复道歉,眼里闪烁着哀求,语调卑微,流露出脆弱无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你也背叛我。”

    薛玉嫣静静看着他。

    “陛下,我们相识多久?”她轻声问。

    “……三年。”秦北溪定定地看着薛玉嫣,他握着姑娘冰凉的手指,抓救命稻草般用力,通红眼底透出晶莹泪光,“嫣娘,我不该,我不该怀疑你的,我们相识三年,你从未骗过我,你怎么会背叛我呢。”

    薛玉嫣垂着眸,一点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我们各自冷静冷静吧,陛下。”她声音很轻,略微顿了顿,转身背对他,“其实臣妾今日前来,只是想为陛下添一盏茶罢了。”

    她这么说,秦北溪就更加惊慌痛悔,紧紧赶上来:“嫣娘,嫣娘!我错了,你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薛玉嫣却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裙钗佩环叮当作响,能听出主人的心情并不愉悦。

    秦北溪脸上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无措,既不敢走太慢,又不敢追太快,只能捉住薛玉嫣袖角,一路可怜兮兮跟着,锲而不舍同她解释。

    “嫣娘,我没有怀疑过我们的感情,今后也不会这么吓你了,真的。”

    “你是我的皇后,若不敬重爱惜,又何必娶回来?”

    薛玉嫣停住步子,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这目光并不温柔,然而秦北溪央求半晌,终于等到她回眸,眼底霎时亮晶晶的,万般期待:“嫣娘,你原谅我了?”

    “容臣妾提醒一句,丞相大人就在前面。”

    秦北溪顺着她的话猛地抬头,这才注意到等在御书房门口的佑宁和陆驯。

    寒冬腊月,两个人各自披了件厚裘,拢袖并肩而立。

    佑宁温和含笑,陆驯清贵肃正,本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然而听见秦北溪纠缠薛玉嫣,两双眼睛顿时齐刷刷转了过来,闪着精光,格外八卦地盯住帝后二人看。

    秦北溪自然不肯在臣子前放低姿态,噎了半晌,才冷脸背着手从薛玉嫣身旁经过,一步跨过御书房门槛:“什么事?”

    陆驯先跟进御书房,佑宁耸了下肩,没急着进去,反倒隔着几步之遥跟薛玉嫣闲闲搭话。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今日气色不错,想来在宫中住得舒心。”

    “大人说笑了。本宫瞧着左相近来也不错,还有心情同本宫闲聊。”薛玉嫣冷冷道。

    佑宁眸色深了几许,走到她身边:“微臣今日与陆大人来找陛下,禀报四方使臣安排事宜,娘娘有兴趣听吗?”

    他压低声音:“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薛玉嫣没想到佑宁会问这个,瞥了他一眼:“不关本宫的事,本宫从不过问。”

    佑宁于是也就淡笑:“娘娘说的是。”

    “是玉佩吧?”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薛玉嫣不冷不热回他:“左相大人说是,自然就是。”

    “不敢不敢,臣凑巧在越王府听到过此事,想帮娘娘提前解决这桩矛盾罢了。”佑宁摆手作谦逊状,随即恢复了正常声音,“臣还要去御书房议事,咱们就此别过。”

    他从薛玉嫣身侧擦肩,格外愉悦地迈步走进御书房。

    唯独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耳语落在薛玉嫣肩头,温吞又缓慢:“玉佩是我拿走的,不必谢。”

    —

    因为玉佩的事,秦北溪自觉愧对皇后,思虑一夜,第二日竟将宫宴筹办的大权移交给了薛玉嫣。

    薛玉嫣自然不耐烦置办这些,再说她中途抢了苏远斓的活儿,还不知苏家会不会怀恨在心,干脆推脱回去,婉拒了陛下旨意。

    平步和青云在中间跑了几趟,秦北溪才肯让步,同意苏远斓照例安排宫宴,薛玉嫣负责最后的验收。

    腊月二十七一早,苏远斓就遣了宫女前来传话。

    “奴婢是苏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折竹。”那姑娘虽低眉垂眼,语调却不卑不亢,“贵妃娘娘已经将宫宴事宜安排妥当,请皇后娘娘屈尊纡贵,移步去熙和殿检查。”

    薛玉嫣在眉尾稳稳画下最后一笔,这才偏头望了眼窗外。飞雪皑皑,天寒地冻,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日。

    她扶了青云的手起身,妆容明艳,朱唇嫣然含了笑:“这么冷的天,辛苦你过来传话,先进来暖暖身子。本宫稍后随你一道去熙和殿,不必让苏贵妃久等。”

    折竹垂眸,这回少了些冷淡,与苏远斓如出一辙的温婉:“多谢娘娘美意,奴婢不敢僭越,在此候着就是。”

    雪势正急,凤辇行得很慢。

    薛玉嫣掀了帘向外看,就见折竹平静地随轿前行,肩上发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青云跟在旁边,忽而伸手去拂折竹的肩头。折竹下意识侧身去躲,却被青云拽住衣袖,两人动作很轻微地闹了两下,这才跟上凤辇。

    她们交谈声很低,奈何薛玉嫣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

    “折竹,苏远陵还不打算娶你啊?”

    “这是皇宫,不合规矩的事不要打听。”折竹板着脸,奈何声线温软,没有半点震慑力,“兵部尚书大人尚未婚配,娶谁自然由他决定。”

    “肯定就是你!”青云兴高采烈,忍不住抬高声音,“什么时候成亲,我能去观礼吗,太好了折竹,你快要离宫做自由身了!”

    “你小点声!”折竹被她一惊一乍的嗓门吓得够呛,慌忙捂住青云的嘴,“还没影儿呢,可别往外说。万一让皇后娘娘听见了,你我都要受罚呢。”

    她说着往凤辇瞧了瞧,好在薛玉嫣提早放下帘子,没让两人发现。

    青云被捂着嘴,却突然睁圆眼睛,呜呜叫了两声。

    与此同时,凤辇突然停住,帘外传来侍卫严肃的声音:“皇后娘娘,前面有贵人拦路,宫道过不去了。”

    薛玉嫣虽说是个空架子皇后,但遇到事还是要象征性管一管的,没多想,抱着手炉下了轿,接过雪狐裘系好,站在青云举高的伞下,定眼望向不远处。

    覆雪的宫道上停着几匹油光水滑的高头骏马,一群宫女将其团团围住,颇有些阵势威严。

    折竹早不见了,青云在薛玉嫣身后小声提醒:“娘娘,里边应该是苏贵妃。”

    薛玉嫣神色不见波澜,只是心中惊诧。苏远斓是六宫皆知的温婉亲柔,从不苛责下人,就算生气,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围堵问讯的事,怎么这回破了例?

    众人见到皇后纷纷行礼,自觉让出一条路,薛玉嫣见这包围没有要散的意思,干脆从青云手中接过纸伞,独自走过去。

    入眼就是满脸怒气的苏远斓,桃红裙衫灼而不艳,外罩了银丝刺绣的小袄,乌云似的高髻插着明晃晃的金步摇,连鞋尖都缀着进贡的明珠,尊贵貌美,高不可攀。

    她面前不远处,站了个牵着马的男人,粗布衣裳单薄得遮不住冷风,他身体却没有半分颤抖,与苏远斓无声对峙。

    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薛玉嫣本还平稳的呼吸像被谁蓦地攫住了,明知不该如此,还是艰难得喘不过气。

    是秦北衡。

    他被两个高大侍卫压着,身躯却半分不折,硬的像块铁板。与苏远斓分明是尊卑上下、贵妃与杂役的关系,看上去却无比剑拔弩张,甚至他的气势还要隐隐压过苏贵妃一筹。

    数日未见,男人似乎又清减得多,眉眼仍然桀骜英俊,看见薛玉嫣,却顿了一息,什么也没说,目光略垂了垂,不再与她对视。

    “怎么回事?”薛玉嫣收回视线,清清嗓子,冷声问。

    苏远斓这会儿像是找到了靠山,眼波软得含着千万般委屈,当即向薛玉嫣福身:“嫔妾拜见皇后娘娘。这个卑贱的马夫冲撞了臣妾车驾,还对臣妾出言不逊,分明是蔑视皇家尊严,不将陛下和娘娘放在眼里!”

    薛玉嫣还从未见过苏远斓如此悲愤羞恼的模样,心知秦北衡是真惹怒了苏远斓,淡淡道:“杂役罢了,妹妹罚过就是,何必在此僵持,白白叫人看笑话。”

    苏远斓脸色顿时忽红忽白,齿尖咬着下唇,半晌才道:“这马夫骨头硬,臣妾只带过来两个侍卫,压……压他不住。”

    薛玉嫣想弯唇,然而怎么也笑不出来,最终默然抿紧了唇角。

    “知道了。”她听见自己冷冷说,“此人交给本宫,苏贵妃先去熙和殿候着,稍后本宫会给贵妃一个交代。”

    苏远斓踌躇着:“娘娘也没有带多少护卫,只怕同样压制不住……”

    下一秒,薛玉嫣凉如霜雪的声音强行打断了喧闹,她收了伞,不轻不重道:“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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