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苏远斓霎时噤了声。

    她这才想到,论起对先太子的恨意,应当是皇后更深些。

    毕竟秦北衡做太子时,虽然打压苏家,毁了苏家私兵,抓走她哥哥苏远陵,但苏远斓作为苏家嫡长女,从未与太子正面交锋过。

    而薛玉嫣不一样,她先前被秦北衡掳走,困在府上百般折磨,险些连清白都保不住,自然恨透了秦北衡。

    苏远斓手下这么两个侍卫,就算跟秦北衡打起来也没有胜算,如今薛玉嫣送上门来说要帮她,没有不应的道理。

    她本就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此时冷得受不住,也就承了薛玉嫣的情,低促地道:“多谢娘娘。”

    随后也不管手无寸铁的薛玉嫣到底要做什么,转身就往熙和殿行去。

    苏远斓一走,宫女们也就自觉散开,追着贵妃娘娘前呼后拥,只有薛玉嫣立在原地,手指抓着伞柄,不错眼地看向他。

    她是皇后,秦北衡是最低等的杂役。

    薛玉嫣袖口一截金丝绣线,已经比秦北衡的命还要贵重。

    她唇角弯出凄艳的笑,转瞬又消失,加重了声音,更不含感情地重复。

    “本宫令你跪下。”

    秦北衡黑漆漆的眼与薛玉嫣对视,他终于开口,嘶哑得惊人:“奴不曾顶撞过皇后娘娘。”

    “是吗。”薛玉嫣蓦地俯身靠近,抓住他的手腕,扯向自己。

    秦北衡垂着眼,任由指尖在她诱导下,与柔软狐裘相触碰。

    冰冷粗粝的指腹划过狐裘上银白海棠暗纹,险些勾在一处,薛玉嫣却在此时松开手。

    “这不就是冲撞了?”她淡淡道,“跪吧。”

    沉闷又轻微地一声响。

    薛玉嫣浑身冰凉,握着伞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攥紧,以此掩饰她的颤抖失态。

    祁见夕。

    意气风发的、睥睨天下的西启太子殿下。

    跪了她。

    可是这还不够,她要仇人血债血偿,要亲手打碎他的傲骨,要他的血溅在金銮殿上,要他亲自去黄泉地府请罪。

    薛玉嫣转身,声线很平静:“先跪三个时辰,再去青凤宫请罪。”

    “山棠,替本宫盯着,跪不够时辰,不准让他起来。”她狠心交代,看也不看秦北衡一眼,“青云,随本宫去熙和殿。”

    有人应声,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凭空出现在白茫茫雪地上,敏捷的黑色身影立在秦北衡身后:“娘娘放心。”

    熙和殿内,苏远斓跟在薛玉嫣身后,温声细语将流程讲给她听:“……待四方使臣入座后,陛下与娘娘再进殿,不必太早。”

    薛玉嫣问:“四方使臣是什么人?”

    前几日佑宁在御书房门口,也曾提过四方使臣。

    苏远斓像是早料到薛玉嫣会问这个,连忙解释:“这是前不久陛下定的。”

    “如今天下一统,疆域广阔,陛下掌管大启,诸事都要处理未免太繁杂,于是设置了四方藩王,也就是北扶王、南临王、东昭王、西域王。藩王向大启俯首称臣,献上岁贡,自然也要来贺陛下生辰。”

    “所以四位藩王派来的使者就是四方使臣?”薛玉嫣若有所思,“本宫知道了。”

    “这里有四方使臣的名单,娘娘可以提早做准备。”

    薛玉嫣接过苏远斓手上单子,粗略看了一眼,却有些发怔:“南临使者陈幽儿?”

    陈幽儿怎么会做南临使者?

    “娘娘认识他吗?”苏远斓问。

    薛玉嫣回过神,摇摇头。

    —

    两人步出熙和殿时,雪花洋洋洒洒轻若鹅毛,仍然不见停息。寒风夹杂着冰粒,刮得肌肤生疼。

    苏远斓遥遥看了眼雪地里跪着的身影,咬了下唇,转头去瞧薛玉嫣,眸中第一次生出敬畏:“娘娘,此人毕竟与陛下……依臣妾看,娘娘还是放过他为好。臣妾本意也只是小施惩戒,娘娘这般好心帮忙,臣妾感激不尽。”

    薛玉嫣神色淡漠,慢条斯理撑开伞,优雅纤细的身段再次拢入银白狐裘中:“本宫心里有数,苏贵妃先回吧。”

    她独自走到秦北衡面前。

    积雪沉沉压在他发顶与肩膀,连眉梢眼睫都悬着冰晶,粗布衫摇晃着打回他身上,寒风在宽大衣缝间钻来钻去,冷彻骨髓。

    再跪上两个时辰,他就要与这雪地融为一体,变成纯白塑像。

    薛玉嫣俯身,将伞往秦北衡的方向倾了倾。

    “冷吗?”她问。

    秦北衡抬起发僵的颈项,凤眼乌沉沉盯着她,像是笼了层雾。

    隔着那层雾,他声线仍旧沉稳,朝薛玉嫣艰难扯出一丝笑:“不用担心,死不了。”

    薛玉嫣略有些遗憾地“哦”了声,将伞移开:“那还真是可惜。”

    “想要将一个人折磨至死,有更好的办法。”秦北衡声音很低,几乎抑制不住颤抖,只能咬着牙关尽力将话说完,“皇后娘娘用这个,到底还是心软了。”

    “是吗。”薛玉嫣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泠泠杏眼黑白分明,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奴才见过的酷刑有很多,用过的也很多。”秦北衡无谓地笑起来,眼底微光破碎地闪烁,“凌迟,腰斩,车裂,剖心,哪个不比冻死痛苦百倍。”

    “为何不用?”

    薛玉嫣没说话。

    她很早就知道,秦北衡不是什么良善的殿下。他漫不经心,暴戾恣睢,刑罚与折磨必然有千百种手段。

    可是他告诉她这些做什么?如今他们站在对立面,她握着生杀大权,想要秦北衡死,也不过几句话的事。秦北衡何必激怒她,自寻死路?

    偏偏秦北衡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睛,紧紧不放,又问了一遍:“为何不用?”

    薛玉嫣站直了身,神色冰冷。

    寒风将织锦狐裘吹得呼呼作响,她居高临下俯视着秦北衡,倏忽伸出冰凉指尖,抵在秦北衡下颌处,慢慢下移,再下移,直到他喉结处,手掌才一点点收紧,用力掐住男人脖颈。

    “你真以为本宫是舍不得?”她蹙起眉,慢慢道,“殿下难道不明白,慢慢折磨才最有意思么?”

    她能感受到秦北衡身体蓦然僵硬一瞬。

    “本宫偏要留着你的命,没有本宫懿旨,你连求死都死不了!听见了吗?”

    秦北衡乌羽般的长睫慢慢垂了垂,晃去落于其上的霜雪。

    薛玉嫣掌心底下颈项温热,动脉隔着肌肤有力跳动着,他喉咙轻微地上下一动,声音越发低哑:“娘娘说的是。”

    薛玉嫣这才松开手。

    她站直身,对他嫣然一笑,像极了从前讨好太子殿下时才有的笑。

    只是如今她盛妆华服,笑容收起后,只需漫不经心瞥他一眼:“那本宫就在青凤宫,等着两个时辰后你来请罪了。”

    然而这么一等,薛玉嫣等到青凤宫掌灯,天色完全黑透,也没见到那人出现。

    深夜,山棠终于回来了。

    殿内没有点灯,山棠也不需要光亮——他本就是薛玉嫣身边的暗卫,在黑暗中来去自如。

    他单膝跪地,一抱拳,神色严肃:“属下山棠,办事不力,求娘娘责罚!”

    “谁将本宫的人带走的?”薛玉嫣指尖若有所思叩着桌角,“是陛下吧。”

    “正是。”山棠语气中不自觉带上几分咬牙切齿,“娘娘刚走,蠢皇帝身边那个平步就带着禁卫军,将娘娘的马夫抓走了。”

    “蠢皇帝追查虎符已久,最重要的人证就是马夫。好不容易等到他护送御马进宫,若不是娘娘先前罚跪一事,只怕他早就被皇帝捉去严刑拷打了。”

    “这么说,本宫还替他拖了一会儿,少受些刑罚?”薛玉嫣笑了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幽幽道,“他还真是好命啊。”

    “蠢皇帝也不是善茬。”山棠道,“估计在御书房没问出线索,皇帝又将他关到诏狱用了刑,如今已是半死不活。”

    他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低声问:“娘娘要去救人吗?”

    薛玉嫣举起纤纤如玉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没回答山棠的话:“你瞧,本宫这双手,竟然也是染过血的了。”

    “走吧。”她施施然起身,笑着叹口气,“沾过血就不会再干净,既然如此,再多些又何妨。”

    “娘娘自然是最干净的。”山棠顺从地跟在薛玉嫣身后,咬牙切齿道,“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榆木脑袋的蠢皇帝,心思深沉还没本事,连娘娘都保护不好。若他有能耐,何必要娘娘亲自染血?”

    薛玉嫣忍住了想撇嘴的念头,端着皇后风范,不紧不慢道:“你还是这么恨陛下。”

    她对山棠大逆不道的言论早已见怪不怪。

    山棠是薛玉嫣在青凤宫救下来的。那时她刚从围猎场回来不久,深夜睡不着,在庭院撞见了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角落里的青年。

    薛玉嫣尽管隐约猜到不对劲,还是将人救了回来,藏在青凤宫。

    青年倒也坦诚,直言自己叫山棠,是个刺客,与当今陛下有私人恩怨,进入皇宫就是为刺杀秦北溪。

    但他这个人有恩必报,若薛玉嫣留下他,就会认薛玉嫣为主子,一心效忠,不再行刺杀之事。

    薛玉嫣思虑许久,到底还是留下了山棠。

    山棠也就因此明白了帝后感情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好,越发大胆。

    “属下又没说错什么。”

    “对了,娘娘若是将马夫带回来,蠢皇帝会生气吧?”山棠敲了敲脑袋,“娘娘不养马,马夫在青凤宫能做什么?娘娘又让他住哪呢?”

    “这个简单。”薛玉嫣终于回身看了山棠一眼,语调清晰,“让他做暗卫,跟着你住,如何?”

    山棠脸色刷的白了,猛地跳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个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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