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山棠适时回到青凤宫,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属下奉命去请太医,但太医署连一个当值的都没有,所有人都在苏贵妃宫里。”他说得信誓旦旦,下一秒,却被薛玉嫣盯住了眼睛。

    “奉谁的命?”她冷静地问。

    山棠噎了一下,反应极快:“青云姐姐让我去的。”

    薛玉嫣转头看青云,青云怔了怔,接得更是飞快:“娘娘被风吹得头疼,奴婢实在担心,就让山棠去请太医。奴婢未得允许擅自调动娘娘的暗卫,请娘娘责罚。”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配合极好,薛玉嫣也就没再追究,冷冷将祛痕膏塞进山棠怀里。

    “你把这个捎给秦护卫。青云,去库房挑几件像样的头面,备着赏赐苏贵妃。”

    “娘娘,您……”青云看着她,眼圈开始泛红,“您别太伤心了,这也是早晚的事。”

    “谁说我伤心了?”薛玉嫣弯出一个笑,拉过青云的手拍了拍,语调轻松,“傻姑娘,本宫是皇后啊。”

    她倒也不至于连这点儿容人的气度都没有。更何况,如今她对秦北溪也再不剩什么夫妻之情。

    下午,秦北溪的赏赐如流水般抬进了苏贵妃的苑华宫。

    薛玉嫣早有准备,皇帝的赏赐名单刚送到她手中,青云就按其规格折中减半备了礼,亲自呈送过去。

    叶桃坐在青凤宫正殿上,撑着腮看宫女们忙忙碌碌,羡慕地叹口气。

    “苏姐姐这回可赚大了。一日之内啊,又是皇帝赏赐,又是皇后赏赐的,我怎么就轮不到这种好事呢。”

    薛玉嫣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那你也抓紧去找陛下侍寝?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算了吧,我可不去!”叶桃瞬间泄了气,“我又不在乎他,谁稀罕给陛下侍寝,怪累的。”

    “小桃花。”薛玉嫣放下茶盏,突然唤了她一声。

    叶桃自然地应声:“薛姐姐,怎么了?”

    “我一直在想。”薛玉嫣若有所思,“你从前跟我讲过,萧小侯爷之所以会失忆忘了你,是因为他遭到了你家里人的暗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叶桃托腮,重重叹气,“可怜哪,我跟小侯爷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你还说,萧小侯爷是在处理北扶余孽时受伤失忆。”薛玉嫣继续道,“也就是说,你家人埋伏在北扶与西启交界的边境,暗中袭击了他,对吗?”

    她这话问得反常,就连大大咧咧如叶桃也听出不对劲,神色肃然起来:“对。姐姐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咱们姐妹俩也不必瞒来瞒去的,没意思。”

    “你们都退下。”最后一批赏赐也被送走,薛玉嫣屏退了所有宫女,殿内只余她和叶桃两人。

    薛玉嫣这才正视叶桃,低声问:“所以你当时跟我提起的家里人,是你在北扶的亲眷。对吗,我们生长在北扶的小桃花?”

    “……薛姐姐。”叶桃沉默半晌,才动了动唇瓣,唤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薛姐姐,你都知道啦。”她没有要否认的意思,明亮眼眸静静看向薛玉嫣,甜蜜地弯了弯,“姐姐可别出卖我啊,如今天下一统,就算我要回北扶,北扶藩王也不会要我的。”

    “只是姐姐真的很聪明啊。姐姐,你怎么调查到的?”她夸张地惊叹着,眼底闪着熠熠流光。

    薛玉嫣没说话。

    自从宫宴上看到北扶使臣与叶桃相似的眉眼那一刻,她已经在怀疑了。

    哪怕佑宁说过,北扶使臣曾在西启做官。

    她让山棠传信给云折歌调查,今日恰好传回了结果。

    北扶使臣果然是当年逃出北扶的其中一个世家家主,更名改姓变换身份,才得以进入西启朝堂做官。

    叶桃正是他的女儿。

    “你既然都知道。”薛玉嫣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有些颤抖地问,“你既然知道自己生活在敌国,还是灭了你北扶的西启,为何不报仇?为何还对我们这样好?”

    “报仇?”叶桃缓慢地眨了下眼,她眼底亮晶晶的,分不清是映进了冬日的暖阳还是泪意,努力朝薛玉嫣扬起笑容。

    “薛姐姐,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自古以来强国吞并弱国,都是如此啊。北扶最先覆灭,不是因为国力,而是因为国运。它存在了太久太久,安安稳稳度过那么多年,到底撑不住了。如今天下一统,北扶领地上的百姓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好?我一个世家女,为什么要报仇,又怎么能报仇呢?就算能,我也不想,因为这条路实在太远、太累、太艰难了。”

    “薛姐姐,我问你,生活不是留给当下之人过的吗?从前的事又何必追究呢?就算杀掉西启当年所有的将士,又能换来什么?换回从前的北扶皇帝吗?人死不能复生,国灭难以复还,往前看又有什么不好?”

    叶桃承认得这么坦然干脆,薛玉嫣却始终一言不发。待叶桃说完,她才沉静地坐到叶桃身边,抚了抚姑娘柔软的后背。

    “我明白了,这没什么不好。”薛玉嫣轻轻道。

    “我听说,你出身北扶夜家,而夜家掌握了北扶三分之一的兵权。”她顿了顿,轻声问,“小桃花,我们做个交易,可以吗?”

    叶桃蓦然抬起头。

    青云从苑华宫回来时,就见薛玉嫣和叶桃并肩立在庭下闲聊。

    “云姐姐让我去藏书阁找书,桃花,你去不去?”

    “行啊。”叶桃应,“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两人就这么看着青云走上前来,稳重地福身,神色庄重肃穆:“皇后娘娘,婕妤娘娘。”

    “什么事?”薛玉嫣问。

    “陛下令奴婢把赏花帖捎给二位娘娘。”青云嗓音颤抖,强忍着说到这便停住了,将两份请帖恭恭敬敬呈递上去。

    叶桃伸手拿过自己的那一份,几下拆了外封,打开读:“……正月十二赏花宴。”

    “在苑华宫赏百花?难为陛下想得出来。”她叽叽咕咕抱怨两句,到底不能推拒,撇嘴道,“去就去,权当瞧苏姐姐了。”

    一旁的薛玉嫣安静不语,唯独脸色白了几分。

    叶桃前脚一走,她立刻紧紧抓住青云的手。

    薛玉嫣手指冰得惊人,只能竭力维持着镇定:“青云,陛下怎么说的,你都一五一十告诉我。”

    “他为什么要我去赏花宴?”

    秦北溪难道不知道,她对花粉过敏吗!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从前那个两眼含泪,发誓要剪掉越王府所有花枝的少年还浮现在她眼前,身影清晰。

    “嫣娘!本王会护着你,此生再也不会让你碰一朵花儿了!”

    “这些花都欺负嫣娘,本王替你报仇,砍了它们!”

    他声嘶力竭,神色又惊又怕,好像要失去什么珍宝似的蹲在她榻前守着,眼底水光潋滟,小心翼翼伸手拂过她面上红痕,痛惜而怜爱:“嫣娘,本王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苦了。”

    “陛下,陛下他……”青云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苏贵妃要办赏花宴,陛下本来说了,让叶婕妤陪着她就行,皇后娘娘不必去。可是苏贵妃说……她想要皇后娘娘也来赏花宴,陛下就……同意了……”

    “他就这么同意了吗。”薛玉嫣有些好笑,于是当真弯起唇角。

    “苏贵妃一句话,就值得他牺牲本宫,让本宫生不如死。”她笑着,幽幽点头,“好,真是太好了。”

    年少之爱,缥缈虚浮,渐轻渐远。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

    原来她在秦北溪眼中,也就是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啊。

    为了心爱的苏贵妃和孩子,委屈一下皇后又如何呢?

    更何况还是她这个骄傲、任性、身后势力不能为秦北溪带来半点好处的皇后。

    那就更没什么顾忌了。是吗,秦北溪?

    —

    藏书阁内寂静无人,日光灿烂跃进宽大木架内,为卷轴与书册镀了层薄如轻纱的金色光晕。

    薛玉嫣垂首搬起沉重卷轴,摆在桌面上。叶桃坐在旁边,逐一清点。

    “这里有三卷,第一卷是顺帝年间,元贵妃元谣进宫之后的起居注。第二卷是平帝在位二十二年的起居注。”叶桃顿了顿,看向薛玉嫣,“也就是先帝的。”

    她提到的先帝,说得正是秦北溪生父,刚驾崩不久的西启帝,如今尊称为平帝。

    薛玉嫣点头,神色平静。

    “最后这一卷是陛下的起居注,才写了这么几页。”叶桃将先帝的起居注交到薛玉嫣手里,“只有第二卷对姐姐有用,拿着吧。”

    “《元帝实录》《平帝实录》我也搬过来了。”叶桃道,“这些史官记东西没轻没重的,不过倒是很详尽,连哪场仗打了多久都记着呢,恨不得写出个十卷八卷来。”

    “不过姐姐,我方才发现书架底下还压了一套《平帝实录》,你瞧瞧,是不是哪儿出了差错?”

    薛玉嫣闻言眸色也不免惊诧,伸手接过,铺开卷轴看了两眼:“卷首一模一样,第一篇的内容也一字不差。”

    “奇怪,好端端的,为何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套?”叶桃嘀咕着凑过来,仔细看看封面,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懂了。”

    她手指在扉页点了点,指尖抵着的两个小字痕迹尚浅,显然不久前才添进去:“姐姐你看,这写着——废稿。”

    “既然是废稿,不扔了它,搁置在藏书阁做什么?”薛玉嫣不但没有解惑,反倒越发蹙起眉,“这两套掂量起来轻重相同,显然内容也一致。哪有史官将废稿也写成完本的?”

    听她这么说,叶桃也跟着疑惑不已:“那为何要留两套实录在此呢?按理说就算誊抄一份呈送给陛下看,也不会再放回藏书阁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薛玉嫣灵光一闪,蓦然抬了眸问:“废稿是从哪里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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