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薛玉嫣当真看见他就头疼:“你不是向来最稳妥吗,怎么上来就要对苏贵妃不敬?”

    他身居高位时也敢这么急功冒进?

    秦北衡眼底闪过一抹委屈,将长剑插回剑鞘。

    他凤眼雾沉沉湿漉漉的移过来与她对视,表情格外无辜,一时倒让薛玉嫣不忍心再指责。

    她只能将手搭上黑色侍卫锦服的皮质护臂,无声叹气:“好了,本宫没怪你。”

    薛玉嫣就这么与秦北衡并肩站着,有种奇妙的虚妄感。

    从前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像是褪尽了傲骨,只真真切切立在她身边做一个侍卫。指腹按在剑上,随时准备砍向对面的人,他威风凛凛守着她。

    “苏贵妃,我们放过彼此如何?”她轻而缓地提出意见,“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条件交换。”

    “你懂什么!”许是怀孕致使情绪起伏不定,苏远斓神情猛地激动起来,剧烈呼吸着,声音颤抖,“你能给出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后位,你也肯作为条件交换给我吗!”

    “再喊一句试试。”秦北衡抽剑,薄唇冷冷吐出几个字,“听说第五殿阎罗王没有王后,去要那个后位如何?”

    苏远斓盯着他,半晌,眉眼扬起,突然笑出声。

    “太子殿下毁了我苏家私兵,让我父兄受尽委屈,还要迫害我夫君,流落至此,也是报应。如今你想要本宫死,只怕,再也没机会了。”

    那张温婉柔顺的脸,蓦然流露出近乎疯狂的表情。

    “我们都没时间了,薛玉嫣。”她边笑边摇头,伸手捂住小腹,眷恋地低眸看去。

    “你知道方才陛下为什么抛下我急匆匆赶回云华宫吗?因为北扶流民大乱啊。如今他没有虎符,手上统共二十万兵马,只能拨给他最信任的人,我哥哥。”

    “如今陛下只能依靠我哥哥平叛,你猜,若我的孩子被你所害,他会怎样做?”苏远斓笑着,声音颤抖地问。

    苏远斓这一招虽然简单,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她兄长手握兵权,可以决定是平叛还是转头攻向京城,为了天下牺牲一个薛玉嫣,又算得了什么呢。

    薛玉嫣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神色已经冷静下来:“本宫可以自行退位,但孩子是无辜的。用这条性命换后位又是何必。”

    “薛玉嫣,我没有这么多机会了。”苏远斓静静回望她,弯起嘴角,“你怎么会明白。”

    她是苏家嫡女,与秦北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而无数光阴,居然抵不过薛玉嫣出现的三年。

    秦北溪是多么钟爱权势的一个人啊,却宁愿放弃与世家联姻的一切好处,坚持立薛玉嫣为正妻,从越王妃到皇后,从来都是如此。

    这样的秦北溪,怎么会轻易同意薛玉嫣舍弃皇后之位,替换成她?

    只有秦北溪必须为了权柄与薛玉嫣取舍决断的时候,她苏远斓才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唯一的机会。

    “皇后娘娘,你我打个赌如何?”她笑着,恍恍惚惚开口,“就赌陛下这回只信我。若他肯听你辩解,为了你查证,不信我一面之词,我就放过你,从此再不争什么。”

    “但若他信了我,当众处罚你,你就将陛下还给我好不好?”苏远斓边哭变笑,眼波渐渐浮上久违的温柔沉湎,“他当年,也是为了我一句话,打马越过半个京城去买鲜花饼的人啊。”

    半晌,薛玉嫣垂眸,点了下头。

    “请。”

    她声音很轻,飘散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苏远斓一双温柔的眼却在这声请中蓦然折射出莹莹光亮。

    “来人!来人哪!皇后要谋害本宫的孩子!”她在薛玉嫣的注视下,蓦然往地上一跪,随即换作跌坐的姿势,抬手扯散了衣襟,再不顾及所谓千金大小姐的体面,放声哭喊。

    薛玉嫣站在一旁,紧紧抓着秦北衡手腕。

    秦北衡神色异常冷峻,唇角紧绷,侧过脸问:“为何不让我出手?”

    他若是抢在苏远斓跪地之前扶住她,苏远斓根本没办法陷害到薛玉嫣头上。

    “不要去。”薛玉嫣垂着眼,眼睫如一道微弯的小扇,在脸上垂下细细阴影。她唇角抿起很淡的弧度,摇头道,“做个了断也好。”

    秦北衡气极反笑。

    他本想问,薛玉嫣这样做,让他如何相信她在深宫活得下去?她不是很聪明吗,算计他时处处周全,面对苏贵妃拙劣的伎俩,可笑的赌注,为何不反抗,为何要答应?

    但看见她淡淡的、略有些疏冷的表情,男人顿了顿,到底什么都没说。

    锋利眉眼再望向薛玉嫣时,意外柔和。

    “一起。”他低声说。

    秦北溪来得很快。

    他抢在太医赶到之前,大步流星闯进苑华宫后花园,拨开宫女,俯身一把抱起如兔子般团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苏远斓。

    “斓儿!”龙袍沾染了大片鲜血,秦北溪目眦欲裂,眼底泛起血色,声嘶力竭唤她,“别怕,夫君在!”

    苏远斓满面泪痕,紧紧抓住秦北溪的衣袖。

    “陛下,臣妾的孩子……”她哽咽不能语,泪眼朦胧,死死盯着秦北溪看,“陛下,陛下,是皇后娘娘,臣妾的宫女可以作证,是皇后娘娘要害臣妾的孩子!娘娘将我约到后园,没有带宫女,上来就责怪臣妾争宠,臣妾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皇后娘娘推倒,然后,然后……”

    秦北溪被这目光所惊,转头与薛玉嫣对视。

    尽管早知会如此,薛玉嫣的心尖还是难抑地轻轻一颤。

    “不是我。”她语气无比镇静。

    “陛下,臣妾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苏远斓莹莹水眸被泪充斥,泡得眼神发软,扯着秦北溪袖角温婉垂泪,“臣妾从很多年前,就一直盼着它到来……”

    言语间,两个老太医行色匆匆赶进后园,一个跪在地上,一个熟练地掀开药箱取了帕子出来。

    待到隔帕诊完脉,老太医的脸色立时比胡须更加惨白,小心翼翼想着措辞,垂头谨慎道:“陛下,贵妃娘娘脉象不稳,臣这就开些补方为娘娘安神补血。”

    只字不提龙胎,在场的人已然心如明镜。

    紧跟太医进来的折竹霎时眼里蓄了泪,亭亭拜倒在秦北溪面前。

    “陛下,求陛下救救娘娘和小皇子!此事都怪奴婢,远远瞧见了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拉拉扯扯,却没有及时上前劝阻,奴婢罪该万死!”

    秦北溪嗓音淡漠,但一听就知是生气:“起来,这不关你的事。”

    一旁站着的青云犹犹豫豫瞥向薛玉嫣,瞧见对方冷淡眸色,这才转头将折竹拉起来。

    秦北溪对上她默默的脸,突然出声叫住她:“青云。”

    “你是皇后身边的人,说说怎么回事。”他面无表情吩咐。

    青云脸色顿时比老太医的还要煞白,她左右环顾一圈,紧紧捏着手指,最终摇了摇头。

    “陛下,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秦北溪声音听不出喜怒,“那贵妃出事时你在哪?”

    “奴婢当时不舒服,皇后娘娘体恤下人,没有令奴婢随行。”青云咬了咬牙,轻声答。

    这是极其出乎折竹和薛玉嫣意料的答案。折竹怔怔站着,显然已经傻了,薛玉嫣微微抬眼,随即又将长睫垂下,若有所思。

    秦北溪沉默半晌,愈发严厉地审视向薛玉嫣,语调冷了下来:“皇后,此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臣妾可以解释,陛下要听吗。”后园一片肃静中,薛玉嫣发梢的步摇轻响两声,泠泠如泉落。

    苏远斓却像受到了重大刺激般,咬着唇抓紧了秦北溪衣襟,身子轻颤。

    温润濡湿的鲜血浸透男人黑金宽袖,苏远斓就那么奄奄一息靠在秦北溪怀里,声音低弱哀婉,几不可闻:“陛下,臣妾昨日才给哥哥去了信……哥哥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定很高兴,只是不成想……臣妾福薄,留不住……”

    秦北溪的气息一瞬间冷了下来。

    “薛玉嫣。”

    他目光终于变得坚定,沉沉开口唤她的名字,薛玉嫣仰起脸,无声回望。

    “不是臣妾做的,臣妾绝不会认。”她良久才说话,杏眼写满固执,重复道,“臣妾现在就可以解释。”

    “斓妹是朕看着长大的。”秦北溪尾音放得很轻,直视薛玉嫣的眼睛,“她从来不会骗人,不会说谎。”

    “朕要罚你,你有怨言吗?”他问。

    “既然陛下已经定罪了,那就没有。”薛玉嫣往后退了一步,稳稳站定,身姿挺得笔直。

    她纤细的指尖拢在袖内,没让他看出发抖。

    纵使没了感情,那三年,她真真切切将秦北溪当成祁见夕,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

    此刻她只能庆幸,还好不是祁见夕。

    还好不是……她托付了所有真心的人。

    无数目光紧紧环绕,薛玉嫣缓缓弯起唇角:“陛下降罪吧。”

    秦北溪盯了她半晌,如鹰隼般凶戾的目光向后偏移半寸,淡淡道。

    “那就劳烦皇后,亲手处置残害贵妃的秦护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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