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薛玉嫣跨进金銮殿的刹那,伏跪在地缩成一团的秦北溪倏然直起身,血红着双眸,狂暴地嘶吼:“秦北衡!你有什么招数冲着我来!别动她!”

    秦北衡目光从他身上短暂划过,表情平静得像在看一团死物。

    他抬手接过念越递上来的锦帕,垂眼细细擦着修长手指,优雅又慢条斯理,擦完了,漫不经心将软帕丢给秦北溪。

    “二弟擦擦脸上的血。”他掀起眼帘,瞥见秦北溪狼狈模样,顿时心情甚好地弯了唇角,语调关切,“不然你的小皇后怪罪下来,孤可承不起。”

    秦北溪一边脸肿得老高,额角也渗出血丝来。眼瞪得像只金鱼,愤恨不已:“你少来这一套!朕才不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秦北衡不理会,权当没听见,然而见秦北溪那斯文俊秀的脸如今实在不成样子,他沉吟一瞬,回身瞧向薛玉嫣,见姑娘微蹙了眉,才沉声问责:“二弟脸上的伤是谁做的?哪个如此放肆,敢欺辱大启新帝?”

    念越立刻乖觉地往地上一跪,张口就来:“殿下恕罪!都怪小的办事不力,殿下吩咐要客客气气送新帝到金銮殿歇息,是小的没看住,竟不慎让陛下跌了一跤,磕到了脸!小的有罪,待会儿就下去领罚!”

    “罢了,既是二弟自己不小心,此事就不必再提。二弟向来宽厚仁慈,也不愿看着孤罚你。”秦北衡顺着他的话漫不经心道,“去云华宫将最好的药膏拿过来,就当赎罪了。”

    秦北溪气得脸色通红,切着牙根恨恨道:“秦北衡,你等着,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是么。”秦北衡拎了一把三扇围屏的梨花木太师椅,在秦北溪面前欣然落座,暗光浮动的衣裾垂落,玉茗花暗纹以熠熠金银丝线交织绣成,刺得秦北溪两眼生疼。

    “殿门关上。”他接过山棠殷勤捧来的茶,不急不缓撇着茶叶,目光却未久久落在杯盏间,而是透过氤氲热气看向秦北溪,身子放松往后一靠,“手上还有孤什么把柄,趁早说出来,也许孤酌情饶你一命。”

    秦北溪闻言艰难转头,却见殿中只剩薛玉嫣、山棠、护远三人,门窗合拢,严严实实堵着,自己身上的绳索久挣不断,秦北衡显然铁了心要今夜审他。

    “朕没有你什么把柄,但朕才是正统!朕手上握着足以号令天下的帝王国玺,只要朕振臂一呼,各地封疆大吏连同四方藩王都会带兵来助!到时候你这个逆贼,免不了伏诛的下场!”

    “哦?是么。”茶水滚烫,徐徐升起的白雾柔化了秦北衡冷戾眉眼,他抬眸与秦北溪目光相撞,似笑非笑,“二弟想得倒是挺圆满。”

    “区区一方玉玺,就能号令天下?”他没什么感情地轻轻一嗤,“半分兵权都没有,二弟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心胸宽广。”

    不用他特意强调,秦北溪心中也明白。

    没有兵权,他根本无力与自己这位皇兄抗衡。

    “还是二弟御下有方啊,四方藩王不想攻城略地,扩张地盘,只想在二弟手下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到底是二弟有本事。改日不妨也教教孤,省得孤还要靠武力压制,远不如你心想事成。”

    秦北衡重新端稳茶盏,唇角含了笑,慢条斯理合上青花纹路的杯盖。

    秦北溪听出他话里话外暗讽之意,险些气得晕厥:“你!”

    秦北衡这是明知实情还故意嘲弄他!如今北扶这场流民叛乱,不就是仗着北扶藩王姑息纵容,甚至暗中支持吗?

    四方藩王野心勃勃,秦北溪手上又没有统领西启军队的虎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兴风作浪,不断挑衅。

    这回他好不容易咬咬牙,让苏远陵领上艰难拼凑的十万兵马去灭北扶藩王威风,连从前在越王府的心腹亲卫都派了去,哪知会生生断了他的后路!

    秦北溪简直恨得牙痒痒,秦北衡这番行径,分明是乘虚而入、趁火打劫!

    “厚颜无耻!”他挣扎着挺起身大骂。

    “厚颜无耻?”秦北衡玩味地笑,“不敢,唯有二弟才当得起这个词。苏远陵带去不到十万兵马,也敢扬言二十万,看来二弟扯谎很是熟练。”

    秦北溪没想到秦北衡连此事都探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慌了神,半晌,垂头嗫嚅:“你如今……只是暂时控制了皇宫,守城将军以及百官明日得到消息,自然会帮朕铲除你这个逆贼!”

    “有理。”秦北衡舒展了眉眼轻叹,“只可惜守城将军萧小侯爷担心触了圣怒,不打算进宫。至于百官,二弟更不必担心,自会有人替孤解释清楚。”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秦北溪声嘶力竭,“朕在你眼中这般可有可无了,何必前来问话!”

    “二弟好奇这个。”秦北衡眯着凤眸,屈起指骨敲了敲木质扶手,山棠会意,当即将薛玉嫣小心翼翼引至太师椅旁边。

    秦北衡轻轻一扯,将薛玉嫣带到自己面前。

    秦北溪双眼发红,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挪到薛玉嫣身侧。奈何绳索将他死死捆住,半分也移不得,眼睁睁撞见秦北衡当着他面,堂而皇之又无所顾忌地握住了薛玉嫣手腕。

    “你的小皇后已经答应孤,若孤登基,她就更名改姓,重新入宫。”秦北衡字句咬得清晰,慵懒又恣意地笑,微仰看向薛玉嫣的目光温柔缱绻,转到秦北溪面上时又化作冷嘲,“到时候,她可就是我的皇后了。”

    他手臂一收,暗暗用了力,薛玉嫣猝不及防跌坐他膝上,立刻就要撑着扶手站起身,秦北衡哪里会如她所愿,当即单手环过她腰,将薛玉嫣生生压了回来。

    “坐好,亲口告诉他。”秦北衡声音里莫名压着沉沉的威胁,凑近的耳语轻缓惑人,“不是喜欢他么?不是要与他长相厮守、夫妻恩爱么?孤偏要你诛他的心。”

    薛玉嫣明净的杏眸迟缓一眨。

    她想起来了,在京城和永州,她似乎都这么告诉过秦北衡。

    她和秦北溪才是夫妻,是他横刀夺爱,拆散他们。

    可如今看来,哪怕没有秦北衡,她和秦北溪那些隔阂也一样会出现,因为秦北溪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她定了定神。

    “溪……哥哥。”薛玉嫣最后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哪知腰肢上的软肉被身后男人轻轻一捏,带了点气怒。

    “皇后。”他低声威胁,“你应该知道要说什么。”

    薛玉嫣懒得回头:“殿下握着我夫君的性命,我还能不知道要如何做吗。”

    她身后,秦北衡眯了眯眼,一时也难以确定这是薛玉嫣的真话,还是故意拿来刺激他。

    反倒是跪在地上的秦北溪听见这一声唤,蓦然红了眼眶,张开嘴,嗓音颤抖地回应:“嫣娘,嫣娘。”

    “是时候结束了。”薛玉嫣轻轻说着,神情格外坦然平静,“我们放过彼此吧。你总是深谋远虑,总想着等铲除了谁再来好好保护我,但我累了。”

    “我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保护,陛下。”她眼里不知为何也有点儿湿意,“我只想要你真正看着我,不要看别人就好了。”

    “我这样的姑娘,注定做不成贤后。”她将不断向上翻涌的苦涩咽了回去,弯起眼朝他笑了一下,“也许苏贵妃才是陛下良配吧,协理六宫的事向来都是她做,我连凤印都拿不到。”

    她本想趁最后骗骗秦北溪,兴许能赚回来些感情以及秦北溪的痛哭流涕,然而说到这,却也不禁感到了一丝真切的委屈。

    秦北溪果然肉眼可见变得慌张不已,目光写满了愧疚心疼:“嫣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竟是这么想的。我只想保护好你罢了。”

    有时候所谓保护,不过是变相伤害。薛玉嫣眸色清明地看着他,半晌才摇摇头。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她轻笑一声,无奈却释然,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如今陛下失势,臣妾投靠旁人,仍能做皇后。”

    “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旁人。”

    秦北溪本来痴痴看着薛玉嫣,听见最后这句,目光转过去凶狠地盯住秦北衡,突然凄厉笑了一声,越笑越放肆,最后笑得连泪都滚落下来。

    “我真后悔,当日怎么没让嫣娘杀了你。”他连抬手捂住眼这等简单行为都做不到,手腕被绑在身后,软趴趴垂着,已经被人卸了力。

    “可笑,可笑……我明知你们有情!还是我以为那顿惩罚已经足够你们离心了!”

    秦北衡怔了一瞬,拧眉重复:“有情?”

    只是秦北溪再没有回应他,披头散发跪坐在地,失魂落魄,又哭又笑:“好一场骗局!好一个万事随转烛!薛玉嫣,你从未真心对待过我,是不是?等我回来,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押下去。”秦北衡面无表情打断了他,“孤不喜男人哭,看着心烦。”

    “秦北衡!”秦北溪的叫喊撕心裂肺传来,“若不是出此变故,此刻朕应该与皇后恩恩爱爱,而你该在诏狱受尽折磨!”

    秦北衡修长十指覆在薛玉嫣手背上,摩挲两下,抬起眉眼毫不在意道:“是,多谢二弟提醒,不然孤一时半会儿倒还记不起此事。”

    他凉薄一笑:“那就由孤陪她恩爱,你进诏狱如何?”

    “你这样,百官不会服从的!秦北衡,你逃不过天谴!”

    秦北溪破口大骂,被护远径直拖出金銮殿。

    殿门开启的刹那,他眼见自己最亲重的左右丞相穿戴齐整,已经换上了最尊贵的朝服,身形笔直,一左一右肃立殿外。

    秦北溪绝望的心瞬间死灰复燃,自胸口涌上一股暖流,像揪住救命稻草般用力嘶吼:“左相,右相,救朕——”

    回应他的是陆驯与佑宁骤然变得肃穆的神色。两人齐齐撩袍跪地,端正又敬畏,向金銮殿前的年轻男人垂首行跪拜之礼,声音铿锵有力。

    “微臣佑宁拜见主上!”

    “臣陆驯拜见太子殿下!”

    狼狈如丧家之犬的秦北溪被两个亲卫架起来,越发迅速拖了下去。他与从前的左右相算得上擦肩而过,却只换来两人冷淡的视若无睹。

    护远将秦北溪交给太子亲卫,盯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帝王仓皇被人带离,才转身折回金銮殿。

    “殿下,叶婕妤已经确认在宫变中失踪,下落不明。”他一板一眼汇报。

    秦北衡颔首,还没来得及落下新的吩咐,就见薛玉嫣急匆匆站起身。

    “叶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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