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三道人影出现在宣元殿门前。陆驯抓着平步,云折歌笑吟吟跟在后面,雪白团扇遮着脸,只露出弯成月牙状的笑眼。

    路过跪在地上的秦北溪时,她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

    “想不到陛下也有今日啊。”

    让他偏宠苏贵妃,让他冷落薛玉嫣,还不准薛玉嫣与明风阁通信,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看见平步进门,秦北溪简直目眦欲裂。

    他拼命挣扎着,唔唔向平步发出警告,哪知平步理也不理,径直跪在秦北衡面前。

    “奴才都招,求殿下饶了奴才罢!”他哭丧着脸,“奴才跟着越王殿下也有好几年了,虽然未参与越王殿下害您的事,但到底过问了不少,因此都知道得清楚!”

    “太子殿下一路打到南临帝都,风光无限,大启臣民莫不欢欣鼓舞,视为荣耀。越王殿下担心您风头过盛,这才与南临江大将军私下有了通信。”

    “决战那日,军中出了叛徒,苏校尉背叛太子殿下,在西启军中乱砍滥杀,又假传情报,乱了军心,逼得太子殿下率二百亲卫退入无人谷。时值寒冬,大雪封山,无人谷路径曲折复杂,自古以来进了无人谷,能再出来的寥寥无几,更何况南临湘杏郡主还提前在谷中第一个岔道布置了伏兵!”

    “当时越王殿下收到的情报是太子殿下已经被乱箭射杀于无人谷,摔下悬崖尸骨无存,越王殿下高兴极了,压根没想过太子会再回来!”

    “哪成想太子殿下完好无损回来了,越王殿下不甘心,四处散播流言,说他杀人如麻、暴虐成性,说太子殿下即使登基也是暴君!”

    秦北溪两眼尽是血色,嘴角也有血迹滴滴答答流下来。即使嘴被封住,仍能听见他因为不甘心而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嘶吼:“住口——”

    “越王殿下还派人往太子府放了苍蝶香,太子殿下征战落下的头疾若是碰上这香,几乎能送命!”

    “再后来太子殿下去永州平叛,越王殿下派了死士,想让太子殿下身陨永州!”

    “后来越王殿下就伪造了信件,将自己做过的事推到太子殿下头上,故而太子殿下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奴才以性命发誓,绝没有一句假话,越王为臣不忠,为弟不恭,为子不孝,为人不善,为皇子不尽职责,为君王不仁不义,不堪做天下表率!”

    一桩桩一件件,被平步倒了个干净。

    秦北溪早已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宣元殿内静得诡异。

    半晌,陆驯才慢条斯理抬眼向秦北衡建议:“既然如此,人证和物证也对得上了。越王如此行径,只怕先帝也不会轻饶。正巧臣身为右相,曾经在先帝御榻前侍奉汤药。先帝曾经告诉微臣,若有朝一日越王殿下做不好这个皇帝,可还政于太子殿下。”

    “复立太子的圣旨就藏在熙和殿角落的花瓶中,圣旨上还有先帝重病咳出的血。诸位大人不信的话,一验便知。”

    秦北衡顺势将目光放在大理寺卿身上:“既如此,就麻烦刘大人亲自走一趟了。”

    刘大人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拱手道歉:“从前是臣冤枉了殿下,殿下仁慈宽厚,臣感激都来不及。”

    他果然很快就找来了圣旨。礼部尚书接过来仔细对着日光端详片刻,大声道:“确实是陛下亲笔所书,半分不假!”

    佑宁闻言,率先往地上一跪,高声道:“臣拜见太子殿下!”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跪拜声如浪潮此起彼伏,山呼千岁,久久不绝。

    秦北衡走过来,亲手扶了跪在最前的陆驯起身,他容色平静镇定,安抚人心。

    “诸位请起。”

    另一侧的佑宁神色黯了一瞬,垂下眼起身。

    “既然事实分明,铁证如山,孤也终于得以洗清污名了。”秦北衡垂眸作深思状,“只是二弟……”

    陆驯神色严肃,当即站出来进谏:“太子殿下,此事若不严加惩戒,只会让天下人寒心!这等不堪行径,若让人学了去,岂不是坏了我大启风气?请陛下严加惩治!”

    秦北衡沉吟,随即轻飘飘看向大理寺卿:“刘大人审理最是严谨公正,依刘大人之见,越王应当判处何罪?”

    大理寺卿脖子一梗,毫不畏惧站出来大声回答:“启禀殿下,谋叛是死罪,当斩首。”

    “这是孤的二弟,孤实在不忍……”秦北衡微微皱眉。

    “殿下心善,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严惩!”

    佑宁将所有人反应尽收眼底,这才不动声色转回身,跟在最后慢吞吞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若不治越王殿下的罪,只怕世人会议论殿下心有偏私,只疼爱弟弟,却不顾他犯的罪孽。如此,将大启律法威严置之何处呢?”

    秦北衡闭了闭眼,再抬眸时,神色清明,顺水推舟,按佑宁的意思下令:“按大启律法处置。绝不许因为孤徇私枉法,轻纵惩罚。”

    佑宁含笑行礼:“殿下英明。”

    他抬眼,望见秦北衡与陆驯对上了意味深长的目光,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嫉妒之意。

    事情到了如此,戏也演得差不多了,秦北衡这才不紧不慢向百官笑笑,温声道。

    “孤从前也有不妥当之处,日后还要倚仗各位大人襄助。孤向来赏罚分明,从前之事就不再追究了。但二弟与宁大人罪孽深重,孤不得不加以惩处,以慰藉父皇在天之灵。此二人为前车之鉴,日后万望诸位大人不要仗着孤心善,肆意妄为。”

    “……”

    这话说的,谁敢称赞杀神太子殿下一句心善啊?那不是昧良心吗?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唯唯诺诺应了。

    只是临走前百官相视,彼此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大启的天还未放晴半日,就又要被金龙现身带来的风云搅乱了。

    —

    然而她终究没能睡熟。缘由有二,一是前殿就坐着秦北衡,万一这男人还记着仇,趁她睡了进来报复,她也好及时往外跑。二是她受了惊,入眠更加困难,闭上眼就是秦北溪癫狂的脸,撕碎她宫服时夜风灌进来的冰凉瑟缩感重新回到她指尖,冷得入骨。

    好不容易浅眯一会儿,她还不小心梦到了登基称帝的秦北衡。

    男人提着刀,笑容阴冷,凉飕飕拔高了声音质问她:“从前是如何羞辱朕的,薛玉嫣,你都忘了吗!”

    那大刀银光闪闪,刃就有三尺长,刀柄缝着兽皮,格外狰狞可怖。

    他提起刀,眼看就要向薛玉嫣劈来,长兄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鲜血温热,喷洒在薛玉嫣指尖的瞬间,她终于醒了。

    薛玉嫣睁开眼,天色大亮,灿烂曦光顺着帘帐缝隙透进来,斜斜落在她指尖,带来融融暖意。

    她坐起身,按着剧烈跳动的心口,思绪仍然一片混沌。

    不,那应该不是秦北衡。

    秦北衡不习惯用刀,也从未唤过她薛玉嫣。

    她心神不宁下了榻,赤脚往前殿走去。金銮殿铺了柔软华毯,踩在上面悄无声息,薛玉嫣一路顺利绕过屏风,扒在拱门后轻轻探身向外看。

    隔着厚厚帘幕,秦北衡的身影看不清楚,声音却很清晰:“知道了,再有奏折或急报就送到重华宫。”

    薛玉嫣短暂地静默一瞬。

    重华宫是大林后住过的地方。大林后难产而亡,后妃避之不及,谁也不愿住进去,那座宫殿就这么空置了多年。

    然而重华宫又是离青凤宫最近的宫殿,几乎一出门就到。

    秦北衡这是要定居重华宫了?

    底下汇报的臣子不知在低声说什么,秦北衡过了良久,才淡淡道:“元长彻尸骨无存,暂且将他的衣冠冢迁出晹谷陵也没什么,待……”

    后面的薛玉嫣已经听不清了。

    秦北衡声音平淡,无喜无悲,更没有感情。落在她耳畔,却带起一阵嗡嗡的轰鸣。

    元长彻是她长兄的名字。

    那是她唯一一个亲兄!

    若不是被秦北衡所害,此刻元长彻应当是毫不逊色于秦北衡的惊才绝艳翩翩青年!

    兄长连尸骨都找不回来,秦北衡却要动他的衣冠冢?

    “不行!”她猛地拨开帘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毫不畏惧紧盯着秦北衡,“我不同意!谁也不能动我兄长!你更不能!”

    秦北衡面上闪过一瞬茫然诧异,随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孤只是……”

    “什么原因也不行,你想都别想!”薛玉嫣狠狠瞪他。

    秦北衡语速不得已放快,抢在她长篇大论之前迅速道:“修缮罢了,你就不想让你长兄见见春景?更何况此事也不是孤提的,是陆大人建议,不信你自己问他。”

    薛玉嫣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又乖巧地抿紧,神色滞了一瞬,转脸去看来客。

    却是张半生不熟的脸,陆雪淮。

    这人如今被派到东昭藩王手下做官,在秦北溪的除夕生辰宴上,他还进献过一副万寿图。

    只是他太絮叨,祝寿词念得秦北溪头昏脑涨,也就没兴致多看一眼贺礼。

    原来方才在此又是递折子又是低声絮语的,正是这位。

    此刻陆雪淮正笑眯眯看着薛玉嫣,张口就喋喋不休夸赞:“久闻宫中美人如玉,看来果真名不虚传!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九天玄女转世、月宫仙子临凡……”

    秦北衡打断:“将你方才的要求,再同她说一遍。”

    陆雪淮这才正色:“臣也只是提议,提议啊。原本臣过完上元节就该回去了,哪知上元节一过,皇宫突然就换了位明主仁君——”

    “说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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