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了？出来吃饭吧。”刚买饭回来的陆知看卧室没人，转身敲卫生间的门。

    半晌程辞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从里面出来，“昨天......”

    外套宽大，刚好盖着大腿根，露出两条白嫩嫩的腿在外面，屋里暖气足，程辞没觉得冷，甚至有些冒汗。

    陆知看着眼前这个羞红了脸，就差把头缩进自己宽大外套里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会儿不好意思了，昨天也不知道是谁……”

    “闭嘴。”刚引出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给她擦脸时半点不安分，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还在端着水准备起身时猛地抱住他大腿，害得他一个踉跄把水全数洒在沙发上，还有躺在沙发里的肇事者身上。

    “原来记得啊，什么时候醒的？”依着陆知对她的了解，没有反问就是心知肚明。

    “刚，刚刚啊。”她试图蒙混过关。

    “我是说昨晚。”

    “下车的时候。”被人戳穿的程辞也不再遮掩，只好老实交代。

    昨晚她睡过去是真的，装醉也是真的，一醒来看到陆知心里高兴和害怕参半，做不到坦荡地面对只好故技重施，企图蒙混过关，顺便混点美色尝尝。

    可惜没得逞，多年不见，低估了敌人的狡猾程度。

    瞧她诚实，陆知没有继续追问，“来吧，先给你拿衣服穿。”

    程辞跟着他来到衣帽间，U型布局的其中一侧和拐角，是几扇推拉玻璃门，门后全部是可调节金属架，另一侧是梳妆台，两边玻璃柜分别用来摆放香水和首饰。这个衣帽间的设计还是装修房子时程辞自己跟设计师提的。

    这房子原本是他和陆知的婚房。

    陆知走到最里面的衣柜，拉开门翻找出一件淡紫色高领套头衫，搭配了白色长裤拿给她。

    程辞没有伸手接。她看着满柜的女装和一旁鞋柜上的各式女鞋出了神，联系到卫生间里的双人牙具，她的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想法。

    正是她无法面对的设想。

    陆知没有察觉，以为她还在害羞，把衣服往前递了递，“穿这套吧。”

    “不，不合适吧。”程辞饿到胃酸往上返，伸手捂住肚子。

    陆知拿衣服在她身前比了比，“挺合适的啊，你照镜子看看。”

    “我不想穿。”穿衣镜里的人像极一个小丑，她感觉自己快哭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她没有衣服穿，总不能裸奔吧。

    昨天原打算忙完直接回家，行李寄存在酒店前台，晚上陆知带她走的时候没顾上拿行李，现在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了。

    “好，那不穿，先吃饭。”陆知用哄小孩般的语气做妥协，将衣服挂回柜子里。

    陆知家连餐具都是情侣款的，程辞犯倔不肯用，干巴巴啃着面包，越啃越委屈。

    “你有女朋友了吗？”她埋头啃着面包，话说得含含糊糊。对面的人正在低头发消息，不晓得是听清没听清她的问题，掀起眼皮回了一个“嗯”，就继续回信息了。

    “她……”程辞张了张口，想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去哪儿了。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一会儿就到。”

    “啊？”

    程辞慌了，有种马上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虽然没在床上，但她此刻披着陆知的外套，里面只穿着内衣。

    如果被他对象看到了自己该怎么解释？

    ——我只是没衣服穿。

    ——我只是借宿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不是没睡过。

    ——我是他前女友。

    前女友，这个词从脑海里闪过的时候程辞怔住了，虽说三年没联系他，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明确说出“分手”两个字。

    那么，不算前吧。

    那么，借宿一下也没什么吧。

    那么，那个女人才是第三者吧。

    盘算到这儿程辞莫名得意起来，转念一想反而愈发憋屈，这个家，他俩的婚房，连她的影子都没有，却处处是他与别人生活的痕迹。

    算什么原配。

    算什么男人。她抬头朝着陆知的方向，怒目而视。

    然而另一位当事人显然不太在意，依旧气定神闲地吃早餐。

    “算了。”程辞找回了自己短暂遗失的良心，努力说服自己。毕竟是自己不告而别在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守身如玉，何况，女孩子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大度一点，偶尔也可以做个让步。

    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要我躲起来吗？”她一咬牙一狠心硬着头皮问。

    “为什么躲起来？”被问的人一头雾水。

    “不躲？坦坦荡荡被人捉奸吗？陆知，你算是个男人吗？”她说不出哪儿来的愤怒，气得连手里的面包都不要了，摔在桌子上。

    “……”

    良久，陆知反应过来她言语背后的脑回路，不承想在她的想法里自己竟然渣成这个样子，食指弯起关节，一个栗子敲在她脑门上。

    “我看你是酒还没醒。”

    事实证明，装醉蒙混过关不一定管用，但激将法对男人一定有效。

    在程辞“你还算个男人吗”的质问里，陆知如她所愿，切切实实做了一次男人。

    时隔多年，他们又一次拥有了彼此。

    事隔多年，顾之将前世的委屈尽数倾泻在这场酣畅淋漓中，他失控了，原本没想这么快推进这部分剧情的。

    程辞还是没有从刚才的脑回路里绕出来，反而自信心倍增，经此一遭，他们俩谁也不清白，陆知就没有立场嘲笑她昨晚的糗态。她要借此良机勇敢有勇气面对，不做逃兵。

    她“嗖”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摆出一副要做个了结的架势。

    “我和她，你选一个吧。”

    陆知倍感糟心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此刻真想掰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蒙了浆糊，无奈下不去手，他翻了个身不再看她，祭出毕生演技精华，半含着委屈讲他饱含深情的独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追我的是你，告白的是你，借酒醉引我擦枪走火的也是你。”

    “然后呢，不声不响远走他乡的是你，三年来消息一条不回的是你，突然回国又故技重施假借酒醉哄我收留的还是你。”

    “现在，还要单方面给我安个出轨的罪名。”

    “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程辞感觉昨晚是陆知将她抱到床上前留在她脖颈上的热流重新涌出来了，如硫酸腐蚀肌肤，遍体灼热。

    他说——知道你装醉，我不想上第二次当了。

    他说——咬你一口，希望你也知道疼。

    无论是昨晚还是现在，陆知的每一句话都如刀子一般扎在心上，待到千疮百孔时她才窥见，遍体鳞伤的人，又何止自己。

    逃兵的本质使她从冰冷的刀刃间找到一个逃生口。

    “我不想和你分手！”

    慌于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围剿，反应过来才发现仓皇间撞进了更深的陷阱——不想分手，说不出分手两个字，所以三年前用一句“先算了吧”作为了断，是自私地在给自己留后路。

    自私、自以为是、拿不起放不下，这个始乱终弃的故事里，程辞知道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人。

    陆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叹一口气，新剧本初见成效，且看在她酒壮怂人胆企图来睡自己的份上，先不逼她了。复坐起身来温柔地帮程辞拢起因为低头而垂在脸颊两侧的头发，示意她抬头看自己。

    “我知道。”

    知道她情非得已，知道她难以抉择，知道她一直是个遇到事情就逃避的性子。

    他把手机拿给程辞看，是刚刚吃饭的时候和助理小林的聊天界面。

    “你来的时候拐一趟XX酒店，去前台取昨天程辞女士寄存的行李箱。”

    “到门口后先发消息告诉我一声。”

    后面是小林的回复：“哥，行李箱我放门口了，你……忙完叫我。”

    昨天程辞存行李的时候按流程留了姓名电话，早上酒店工作人员交班时间打电话来询问寄存的物品什么预计什么时间来取，他们做好备注。

    睡迷糊的程辞根本不记得有电话响这么一档子事，自然也不知道是陆知替她接的电话。

    陆知将门口的行李箱拿进屋里就出发去剧组了，他今天有两场戏要补。留下程辞一个人对着空房子发呆，后知后觉地揣摩那句“我知道”的意思。

    可惜日理万机的程总并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儿女情长就被一通电话催到公司了。

    SDF（星梦工场）娱乐公司中国分公司所有人员都进入一级战斗状态，一层原因是因为公司旗下男团Glaring中的三名中国成员今日正式归国，各类宣发工作准备就绪，进入最后核检阶段。虽未正式发布通知，但早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SDF大楼门口一早就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公司专门加大了安保力度，却不只是为这三个人。

    另一层新老板程总第一天上任，作陪的还有公司创始人宋总。他俩是公司乃至业界的“大红人”，八卦新闻数量堪比圈内艺人。

    一个25岁的年轻姑娘，来公司不到三年，从小助理到助理经纪人又独立担任旗下顶流男团经纪人，这火花带闪电的一路飞升，早已使程辞成为圈内的风云人物，公司内部的微词可以忽略不计，毕竟程辞的能力有目共睹，外界传言可就精彩了，传扬最多的是程辞是宋仁泽的情人，靠出卖身体一步登天。

    用宋仁泽的话说，这一趟飞中国，并不是什么领导视察，而是专门为程辞坐镇的。

    “你的出现怕只会坐实咱俩有私情，别人更加认为你是怕我受欺负才特意来撑腰的。”程辞并不领宋仁泽“坐镇”说辞的情义，心说我看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顺便在火上浇一把油。

    “他们说得也没错。”

    “……”

    程辞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歪，哪怕她曾经确实差一点鬼迷心窍没“正”住，被“坐怀不乱”的当事人拒绝了。

    但她对这些说法本身有很大意见，并就此与另一位绯闻当事人吐槽过多次。

    ——就算我与你有关系，你单身我也单身，我们不能是情侣吗？非得说情人显得多龌龊。

    宋仁泽表示：我可没说自己单身。

    ……

    ——我好歹是从小助理一步步打拼到这个位置的，速度的确有些快，但“一步登天”明显没有实事求是。

    宋仁泽：实事求是地讲，你只做了三个月小助理，半年助理经纪，和整整两年，也就是24个月的经纪人。

    ——那我也只是个打工人，离“天”还远着呢。

    宋仁泽略一沉思，这次同意她的说法，并决定将她登上“天”的这一步提上日程。

    于是有了今天的就职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