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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寿辰姐妹齐聚,戏曲新编群芳欢喜

    薛老太太在国公府住了一月有余,除了陪倬隽之外,还有个倬瑾过十三岁生辰的原因在。

    倬瑾就感叹过他们王家人的生日顺序排列,大哥倬深生在农历正月初五,二姐倬隽生在二月十六,她排老三,三月初三上巳生,四妹倬仪四月廿一生。若再添个五月出生的妹妹弟弟,他们家刚好能出个顺子。

    为了庆贺她的生辰,又因为倬瑾在家里闷了好些时日,关系好的姐妹早在初三之前就搬到了国公府小住,就等着当日给她庆生。

    “寿星怎地还没起?快快把我姐姐打醒!”

    睡梦迷离间,倬瑾先听得一声清脆笑语,随后大门被推开。

    “明姝你小声些,别吵着了她——昨日她又是给你找丫头又是给你安排席面,可是累坏了。”柔婉声音轻响,倬瑾也睁开了眼。

    “楚明姝你再闹一个?”倬瑾撑起身子慢慢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着银朱遍绣宝相花对襟长衫的小姑娘一捂嘴巴,声音小了些,“还不是因为姐姐不起床?”倬瑾伸了个腰,慵懒道:“这不是起了?先去找倬仪和猫儿狗儿玩,等我半个时辰。”

    “那说好了,就半个时辰!”她笑起来,拉上被强行带来的两个姑娘,“灿歌宜霏咱们走罢!”

    露问她们待几个小祖宗走后才现身,打帘子的打帘子,开窗户的开窗户。

    “老规矩,先洗脸刷牙再换衣服梳头发。”倬瑾打了个哈欠,“你们忙你们的去,我自己来。”

    “是。”

    倬瑾习惯不了被人切身伺候的日子,自己有动手能力后,便只让姑娘们帮她梳头发理衣服,旁的都是自己亲自做。

    “姑娘今天要梳个什么头?”风吟笑问。

    “还是平常的交心髻,配上根金累丝花树钗即可。”

    如今端京里时兴的钗环都是洛神阁出来的,洛神阁出首饰向来是不拘形式的,各朝各代的特色都有。

    倬瑾的朋友大都是同龄人,平均年龄十二岁,正是爱玩乐的年纪。

    “姐姐,晚上咱们聚你那儿喝酒罢?”明姝坐秋千上,悄悄地附在倬瑾耳畔。倬瑾看她一眼,“多大年纪,喝什么酒?”

    “米酒啊。”明姝又朝旁边翻花绳的两个姑娘招招手,“灿歌宜霏,过来过来。你们晚上想不想喝酒?就在倬瑾房里。”

    “可以吗?”贺灿歌双眼一下子就亮了,她看倬瑾,“姐姐?”

    倬瑾叹气,“你们都想喝?”一贯不爱说话的宜霏也笑了,“我是想的。”

    “姐姐你信不信,把许彻羽喊来她也是要喝的?”灿歌歪头一笑。“你平素不是不喜欢彻羽吗?”倬瑾笑。

    “今日你过生辰,不喜欢也要说喜欢,大家尽兴才好呀。”灿歌莞尔,明姝掰着手指,“等到了晚上,咱们再把倬隽姐姐、倬仪妹妹,还有彻羽、倬深哥哥身边的那两位姐姐喊来,一块热闹热闹多好?”

    “应了你们就是了。”倬瑾没法子只好笑着点头,“只是你不怕我姐姐了?”

    “喵呜——”怀里小猫突然一叫唤,倬瑾低眉揉揉它下巴,“怎么了妙妙?”

    “她素来疼你,你都过生辰了,她还能不乐意?更何况隽姐姐也是个会玩儿的。”明姝攀上她肩膀,顺手逗弄小猫,“是不是啊妙人?”

    倬瑾是年前捡到这只小猫的,当时她正在读汉史,刚好看到汉景帝的宠妃栗姬大骂景帝“老狗”,便玩笑似地唤小猫“妙人”,谁知小猫却喵喵回应她,是以众人也就“妙人”“妙人”地唤它。

    “那也可以。”倬瑾想了想明姝的提议,应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中午听戏,晚上喝酒!”灿歌笑着拍手,“姐姐你家戏班子可又排出了什么新戏?”

    “这我倒是不知了。”倬瑾顺手扶正明姝髻上的蝴蝶振翅小金钗,“不过听他们说,有个新鲜改编要演给咱们看呢!”

    “那快些去罢?瞧瞧席面也是好的!”灿歌跃跃欲试,明姝也不住点头。

    倬瑾笑了笑,便领着众姐妹去了。

    午时三刻,宴席正开。

    王家虽是国公府,在大多时候却并不似寻常公爵铺张浪费,只是姑娘家过个生日,便从公拿十五两银子做寿。曹氏命人清出一个大堂来,张灯结彩一番,又请了班聆仙坊的戏曲人。

    “小寿星,今日你先来点戏。”曹氏笑着接了折子,说着就要递给倬瑾。倬瑾推辞道:“娘亲疼我我知道,但在场还有长辈,还是让外祖母先点罢,我跟在您后边儿就行。”

    曹氏也知道女儿的性子,便一转手,奉给了薛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多耽误,利落地点了场《天女散花》,曹氏点了场《墙头马上》,倬瑾只说让班子唱新编的即可。

    台上热热闹闹地唱开场,台下也推杯换盏,笑语嫣然。

    “怎地天天就唱这两场戏。”明姝暗暗撇嘴,“都看过多少遍了?换我上台都能来一段。”“好戏不怕多唱,不同的角儿不同的听众不同的场,听着总是不一样的。”倬瑾内里早不是个小孩子了,听得很乐呵。

    灿歌托着下巴,时不时吃口菜,一副娇憨模样,“可我听着就是一样的啊。是不是宜霏?”她戳了戳身旁的黄衣姑娘。黄衣姑娘谢宜霏只是浅笑,“你还是多吃些菜罢。”

    “我有在吃啊。”她不解。

    明姝心直口快,“宜霏的意思是——吃的还不够多,堵不住你的嘴!”“你还说我?你也不是?”灿歌也不恼宜霏,反而瞪明姝。

    倚在倬瑾右手旁的许彻羽轻哼,“旁人看戏心动,你们光是嘴动了。”倬瑾莞尔,“你也少说一句。”彻羽撇撇嘴,倒也不再多说话了。

    两场戏唱完,便有新角儿登场,朗声笑道:“生逢俱如意,日沐南风吹。快事长伴友,乐衔月下杯。晟鸣班恭祝东家十三芳诞如意欢乐!为博东家一笑,特新编《女驸马》一曲。”

    倬瑾笑着起身抱拳,以同样礼节回应他们,“多谢多谢,你们只管唱,乐不乐都有大礼!”

    那新角儿莞尔,随即退场。

    这个朝代的诗词戏曲较之倬瑾熟悉的历史有所不同,她通读了一遍历代史书,也琢磨出了原因。

    这个时空里,春秋战国秦汉样样不缺,三国两晋南北朝也是都有,所有转折都发生在隋朝一代。

    大部分人都知道隋二世谥号为隋炀帝,暴虐无道,大兴土木。但炀帝不止一个谥号,他还有个“明”字美谥。杨广除了世人皆知的缺点,更有优点。

    灭陈抗突厥开疆拓土,他领的兵;将青海完全纳入中国版图(历朝历代第一次),他做的事;五省六部(后被唐继承为三省六部)改革府兵,他主导的;大运河沟通南北(唐宋的盛世密码之一),他开的;进士科选拔人才(都为现代高考提供灵感了),他设的;“混一戎夏”民族政策(后被唐朝继承),他提的;《春江花月夜》(给张若虚提供灵感来源),他写的……

    而在这个时代,萧皇后不再是野史中“美艳无双、身侍六帝”的“绝世美人”,而是一代既有柔情又有铁腕的聪慧贤后,她规劝皇帝、匡扶江山,在她的劝谏之下,杨广没有过于极端地采取各种措施行动,一切都是徐徐图之,不再残暴独裁,最终寿终正寝,谥为“隋明帝”,是后世影响深远的千古明君,与萧后成就一段盛世佳话。

    王倬瑾是个学识浅薄的历史爱好者,对杨广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并非传统意义的“昏君”,做过许多重要的事情。杨广是导致隋朝灭亡的原因,他残暴无情是没错,但王倬瑾一直坚定的认为——若没有杨广,就没有盛唐。

    话再说回来,隋朝在此时空延绵两百年,后暴政而亡,天下好几分,战乱一百多年,最后“大胥”将天下统一。

    大胥充当了宋朝的角色,重文轻武,强干弱枝,三冗严重,三百年而亡。

    后天下再次大乱了近一百年,直到夏朝开国皇帝赵平统一北方,南曲开国皇帝慕容定统一南方,两国又对峙了四十年,后南曲被南漠灭国,大夏击退南漠,一统天下。

    经王倬瑾精密计算三遍,得出如今是公元1500年附近。换成现代所知历史……刚好是明朝。

    历史总是有遗憾的,倬瑾的遗憾之一就是有许多杰出佳作未能存世,像李易安苏东坡辛稼轩等绝代词人,便随滔滔洪流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除却好词缺失,还有诸多戏曲也都不见,唐朝没了,薛平贵与王宝钏自然也没了,长生殿自然也没了——当然,平替总是有的。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需要美人定罪。隋朝后期的“崔越之乱”也归罪于当时的宠妃张贵妃。更巧的是,这位张贵妃名为张玉环。

    并且,倬瑾格外喜欢的黄梅戏《女驸马》亦不存于世,不过好歹她听得多,勉强能把唱词写个大半,再由专业人才进行雕琢美化,竟也和原版差不多了。

    今天晟鸣班唱得就是这曲《女驸马》。

    倬瑾从前跟他们提过一嘴,说是不喜欢冯素珍为了李郎辞官把家还,只是旋律实在是好,自己才又有限,便舍不得改词或是去了后半段。如今他们想了许久,重新改了词,旋律没变,词句却变了大半。

    冯素珍不再是为了李郎上京考状元,而是认为自己不比男子差,为了追求心中理想才毅然女扮男装赴京赶考,救李郎只是情分而已。

    皇帝点素珍为状元,将公主许她为妻,素珍在新婚夜以实情告知公主,公主亦剖白真心,“心悦状元俱是真,岂因男女改情意?”素珍感动,两人携手,共度余生。

    一曲完整唱完,倬瑾彻羽率先鼓掌,“好!”

    几个小姐妹也是兴奋难耐,明姝直接把今日戴的赤金璎珞解了下来,隔空抛到了那“冯素珍”的怀里,“你唱得极好,词也改得极好,这是我送你们的!”

    冯素珍一愣,美目看向倬瑾,倬瑾莞尔,“楚娘子向来大方,那璎珞没什么寓意,姐姐便代班子拿着罢。”于是冯素珍放了心笑着欠身道谢。

    “楚娘子手指头缝也忒大了些,这璎珞是赤金打造,重量又足,二百两说送就送,真是阔气。”倬瑾待唱戏的角儿都下去了,才打趣道。明姝不以为意,笑道:“我是不知道什么赤金二百两的,喜欢便送了。”

    “明姝这丫头不是不爱听戏的么?”倬隽笑着一指她,“怎地如今还给了金璎珞?”明姝笑容满面,“今日这戏实在是好,我听着高兴极了,自然要赏一赏,让他们多多排一些才好!”

    薛老太太笑容淡淡,“听着是新奇,却也不合礼,姑娘们还是要少听才好。”曹氏亦是点头应是。倬隽笑容一顿,嘴上附和,“外祖母说的是,只是今日瑾儿过生辰,妹妹们图个一乐而已。”

    灿歌用帕子捂了嘴,悄悄撇了一撇,明姝则是别过脸翻了个白眼。倬瑾朝她做口型——你可收敛些,明姝见了便努努嘴——知道了。

    老太太说完,伸手摸了摸倬隽的手炉,蹙了眉头,“这炉子已经不暖了,底下姑娘们也不帮你添添碳。”倬隽笑道,“是这阁里太暖和,让我连这个也忘了。她们的手长自己身上,哪里知道我是冷是热呢?”

    说着,把手炉递给神色紧张的霜柘,用眼神安抚一二。她顿了顿,“也去看看瑾儿那儿,把姑娘们的手炉都添一添。”

    霜柘微微放了心,勉强笑道,“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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