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了一场生日宴后，倬瑾便把几个姑娘赶回了院子让她们抓紧休息，不然晚上也玩不痛快。

    “姑娘，楚姑娘把这袋子钱硬塞给我，说是让我拿来给咱们晚上开席面用的。”露问悄悄把钱袋子从袖口露出来，又问她如何处置。

    倬瑾暗暗掂了掂那袋子的重量，不觉笑着摇头，“她心里素来是没有钱的，晚上几个姑娘再怎么吃也吃不到这十几两银子。”

    于是想了想，又道:“从这里面拿出三两送到小厨房做吃食，要那种易消化的，多来些水果，不要太甜的。再从我私库拿三两给厨娘作辛苦费。剩下的钱你仔细收着，日后去楚家玩儿再赏给楚家的女使，就说是明姝给的。”

    “是，姑娘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露问莞尔，随即转身去办事。

    夜间华灯初上，众姑娘在各自房里草草吃了府里备好的晚饭，便趁着黑天溜进了禾生轩。

    “我们来迟了，不承想你们都到了。”列玉积英双双携手而来，面带笑意，朝众女微微欠身。“倬深哥哥最近都没来，你们没有正经主子要陪，怎么还来晚了？”灿歌笑着招手，“两位姐姐快坐我这儿。”

    “小公爷忙着读书，只二姑娘的及笄礼才抽空来一趟，今日是差岁平送来了给三姑娘的生辰礼。这次带的东西多，我和积英多收拾了一会儿，故来迟了，真是对不住。”列玉嘴角一弯，顺从地在灿歌身旁坐下。

    “人既来齐了，游戏也能玩儿了。”倬瑾笑道，“我最近新想了个点子，正是雅俗共赏。今天下午我找了个转盘，均匀分成十份，刚好对着咱们十个人。最中间倒一个小瓷瓶，让它转一圈，指到谁就是谁！中了的要么喝一杯要么吟段诗词，如何？”

    “这个法儿好，够新鲜！”明姝首先就应了，彻羽眨眨眼，悄悄问:“姐，这不是酒吧里的玩法么？”

    倬瑾拍拍她的手，低声回道:“好玩儿就行，也莫问出处。”彻羽听了便点点头。

    “第一个谁来？”

    “今日瑾丫头是寿星，让她先来。”倬隽笑着看向妹妹，众人听了纷纷应是，“那倒是，正好让她给咱们做个样式。”

    倬瑾也不推辞，起了身伸手就去转瓷瓶。

    瓷瓶转啊转，最终缓缓指向倬瑾，众人纷纷笑道:“这下真是让你做样式了，快来快来！喝酒还是作词？”

    倬瑾顾及着自己的肉身年纪，只笑道:“那我献丑作个词，你们可不许笑。”“姑娘只顾说就是了。”风吟笑道。

    倬瑾略一思索，“有了。”她抿嘴一笑，“一人相思一处愁，两人成双封公侯。三言四语道不尽，五分明月上高楼。”

    “好一个五分明月上高楼，弦月伴高楼最是美了。”列玉不觉笑道，“只是人都道一份相思两处闲愁，怎地到姑娘这儿就是一人相思一处愁了？”积英等人听了也是有理，便好奇地看倬瑾。

    倬瑾柔柔一摊手，“这还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相思，你相思我，与我又有何关系呢？又不是两厢情愿。”

    “就知道姑娘有自己的道理，”露问也笑了，“听着也是正理，一个人的相思确实只与他一人有关呢。”

    灿歌拍手，“那快快下一个！”倬瑾笑着又转瓷瓶，这次转到了灿歌左手边的宜霏。灿歌连连抚胸，转而又对宜霏笑，“真是吓死我了，宜霏好运气哦。”

    宜霏嗔怪地看她一眼，遂道:“我喝不得酒，怕吃醉了，也说句诗罢。”

    她略略沉吟，缓缓道:“六月飞霜无所惧，七月流火志尚坚，八九岁月不如意，十分豪气我当先。”

    “好！”倬隽忍不住斟了杯酒，“宜霏这句我喜欢，可要好好喝一杯。”说着便笑着饮下。

    明姝也不甘人后，忙忙斟了一杯，“我也喜欢，我也要喝！”露问坐她身旁，笑着作出要拦的架势，“楚姑娘年纪小呢，可不能多喝。”明姝连忙侧身，飞快地把酒送进嘴里，捂着嘴看露问，得意洋洋。众人看了又是笑。

    “该宜霏转了。”

    宜霏挽起袖子，轻轻一拨瓷瓶，瓷瓶刚好转了半圈，指向彻羽。

    彻羽睁大了眼，“到我了？”灿歌马上道:“喝酒还是作词？快说快说！”彻羽瞪她一眼，“自然是作词。”

    倬瑾颇有些好笑地看彻羽，也不知初三水平的姑娘能作出什么诗来——可别又来一段《水调歌头》。

    “瑾姐姐用的是数字开头，那我也跟着用。听好了。”她咳了咳，眼珠一转，随即一笑，“一生一世一双人，两情相悦事自全。三心之意都抛去，四季佳节常、相、见。”说着就去看灿歌，眉梢一扬。

    灿歌轻哼，“勉强罢了，还不错。”“喜欢就是喜欢，你直说就是。”彻羽看她，笑道，“你敢说不想要这样的日子？”

    “谁不想要了？”灿歌也看她，“你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哪有这样的人？就是有了你也碰不到！”“搞得你就能碰到了？”彻羽马上回嘴。

    倬瑾连忙摸她脑袋，“说话就说话，你们两个都能碰到好不好？小羽快点转，该下一位了。”

    也是有趣，下一位正好是贺灿歌。

    “嘿，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彻羽指着她笑，灿歌一扭头，“哼，说就说，你且等着！”她仔细想了一想，随后道:“五福临门天下吉，六事顺心人人乐。七言绝句如何写？八方尽是女娇娥。”

    彻羽马上道，“好是好句，可上下不通，天下安乐以后怎么就莫名接了女娇娥呢？”

    “嗯……那就是女娇娥让天下安乐的！”灿歌憋红了脸，大声道。“说的倒是好听，算你过了。”彻羽哼哼一笑，挥手算事。

    众人笑着再转，这次却是到了倬隽。明姝拍手叫好，“这下好，到王妃娘娘了！”倬隽笑着捏她侧脸，“偏你会说话不成？”她只笑着斟酒，“我头脑不怎么清醒，便不说什么诗词了，饮酒一杯就是了。”

    明姝连忙要拦，“隽儿姐姐写景一绝，好歹随口说一说，又不拘形式。”

    倬隽看她坚持，自家妹妹又笑着看她，只好搁下银刻玫瑰自斟壶，“那我只随口说一句。”她闭了闭眼，脑中浮现一景，睁眼时便得了句。

    她笑起来，一字一顿道:“春不急，晚来雨，山泼黛色，梦不归故里。”

    倬瑾第一个鼓掌，“姐姐出口必是佳句，好漂亮的景！”积英也不住点头，莞尔笑道，“还得是咱们二姑娘！”倬隽浅浅笑了笑，便伸手去转瓷瓶。

    …………

    玩过几轮，说说笑笑间十个自斟壶都喝尽了，大圆桌上的菜品也吃了个差不多，眼看入了深夜，大家就散了。积英列玉没急着走，帮着倬瑾并风吟露问收好东西才告辞。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顺心，几个姑娘暂时断了家中的女师学习，只管在国公府玩乐。

    “见微老师！”倬瑾瞅见了在小亭子里看书的林见微，便笑着跑过去，“您回来了？怎么不在那里多玩会儿？”

    “哪有天天呆在外祖家的道理。”林见微笑笑，点她额头，“这几日我看你是要玩疯了，整日在府里跑，亏你姐姐不管你。”

    “姐姐也是想玩的呀，只是自己天天压着自己。”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招新的姑娘来了？我先去府东边那儿看了会，见着一个姑娘在弹箜篌，是个生面孔。”见微笑着问她，“弹得真是不错，只是相较练了多年的，技法有些生疏。”

    “那老师，您猜她总共学了多久？”说到紫堇，倬瑾莞尔，想要惊一惊林见微。“总共的话……两三年？”

    “错了，是仅仅一年，而且她来我家之前可没上过几天正经的课。”倬瑾来了兴致，便把紫堇的事儿说了一遍。见微惊讶，“她那爹娘也太不是人了，哪里是嫁女儿，明明是卖女儿！”

    “所以我觉得紫堇姑娘实在可怜，她看着实在孱弱，我就把她接到这儿了。”倬瑾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见微又想了想那姑娘的样子，忽而一笑，“孱弱？那可未必。依我看，这姑娘只是看着娇怯柔弱，内里是有大主意的。你很不必急着可怜她，给她一条路，她自能走的很好。说说你，近日总不会一直在玩罢？实在不像你。”

    “当然不是都在玩，现在花儿都开了，我们就学着画花，画累了便吃点心聊天，吃饱了就去玩投壶蹴鞠……”倬瑾一说起这个就开心起来了，见微笑着看她，不言不语。

    “……如今倬仪小妹妹又快过生辰了，我们就想着自己动手制些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送她玩。”等到倬瑾说的差不多了，见微才总结道，“这些天你过得还算充实，过去教你的东西也没丢了，不错。”

    “那老师和我们一同玩罢？”倬瑾眨眨眼，便把她拉起来，向禾生轩跑去。林见微一惊，却也没挣扎，只笑着随她去。

    林见微女士是当代知名古琴艺术家，年方三十五，风华正茂，是位清丽脱俗的佳人，诗词歌赋都了解，闲人四艺也通晓。但她最出名的还是琴艺，因一手绝妙的古琴音，她在端京城上流圈很是受追捧。

    十年前见微女士死了老公，便打着守节的名义死也不二嫁——不过倬瑾觉得她只是不想伺候男人。又因为她和林家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一般人也不敢来打扰她。林见微在郊外有私宅，但她平常都住在各位学生的家里，说是要沾沾人气。

    想聘请见微当姑娘老师的人家不少，但她偏偏只选了王家，且不接受任何调剂。

    倬瑾是人人都能聊上一两句的性子，和见微相处地更是不错，虽然林见微名义上是倬隽的老师，可事实上和倬瑾相处反而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