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科举放榜。

    事实证明，一个人能不能中举和他们家拜不拜佛关系不大，王倬深同志亲自展示了何为“事在人为”，姐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他能考中。

    倬瑾是个不看重排名的人，况且古代科举和现代考学又不一样，难度系数大多了，能考上已经很不错了。自家哥哥素来认真有天赋让她敬佩，但总有人让她更震惊，许六郎许小公爷许赋不仅能以十七岁的年纪考中，还顺手拿了个“解元”。

    这是什么水平？是说人家是天才都怕人家嫌俗气的水平！况且若她没记错，许赋参加院试时就是头名案首，当时年仅十四。

    成国公看见自己儿子在文国公儿子下面也没变脸色，只大笑着拉着儿子回家，要好好给儿子庆祝一番。

    “哥哥好厉害啊。”倬仪看着倬深被满目通红的父亲紧紧拉着，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爹爹那么喜欢哥哥。”倬瑾嗑瓜子，“哥哥是爹爹唯一的儿子呀，还那么厉害，完成了走文的历史性转折，他不喜欢才怪了。”

    “什么叫历史性转折呀，姐姐？”倬仪不解。倬瑾一顿，然后继续嗑瓜子，“就是说这场转折意义十分重大，甚至可以做时代分界线的那种。”

    “哦……那什么叫时代分界线呀，姐姐？”倬仪继续问。倬瑾再一顿，没嗑瓜子了，举了个浅显的例子，“你看，上一个皇帝年号为正德，如今的官家年号为宣熙，所以正德末年与宣熙元年的中间时候就是时代分界线。”

    倬仪懂了，“原来如此。”倬瑾点点头，“分界线这个词用途还是比较广的，还可以这么说:比如，今天我做出了一个很好吃但很难做的点心，明天你做出了相同的但很好做的点心，那么这也算是分界线。”

    “就是……一种进益或改变的中间地带？”倬仪吃力的总结。倬瑾拍拍头，“是的，小仪真聪明。”

    倬瑾夸完妹妹，还想继续抓一把瓜子嗑，却被倬隽一眼制止，“别总吃那几样东西，多喝些汤。”说着便把小瓷碗推过来。倬瑾抿抿唇，还是接过，低头一看，两眼一黑。

    怎么又是养生的参汤啊。

    母亲曹木兰的医学世家渊源就显露在这些方面了，王家的孩子大多身体都不错，也是因为曹氏一视同仁一律认真调养的缘故。至于倬隽，她是因为身子儿时落了病根，暂且不提。

    “姑娘，今日楚家办马球会，把头发都梳上去罢？”风吟看着镜中人，问道。“好啊，那就只挽一个简单的，稳固即可——今天我要上场，可不能太累赘，劳累风吟姐姐了。”倬瑾笑眯眯地应了。“姑娘又说胡话。”风吟笑着嗔她一眼。

    在大夏朝，未满十五岁的姑娘都是披发——不过这里的和现代意义上的披发定义不太一样。在这儿，披发仅是指不完全盘上去，上半头做造型，下半头扎成低马尾自然下垂。下半头直接散落的情况，只能在极其私密的空间里发生。

    露问正挑着简单轻便的簪子，随口问了一句，“姑娘，马球会历来都是春日清明前后办的，怎地楚家在秋日办了呢？”倬瑾沉吟片刻，道:“这次考中的贵族子弟不少，楚家也是做人情。打了为儿郎娱乐放松的名头，亦能帮贵女们相看。这次，哥哥和许六哥哥也会去。”

    “那可会有不少姑娘对两位小公爷动心呢。”风吟莞尔，手上动作丝毫不错。“这话可别当许六哥哥面说，他不喜欢旁人喊他小公爷，只是不常向外说。”倬瑾笑道。

    “我记着了，姑娘。”风吟乖乖点头，不多时，发髻便已盘好，露问浅笑着接过风吟的班，插上一只青玉长簪二次固定。

    常言道秋草萋萋，现在马球场上虽不少草色，却也成了枯黄。

    “姑娘，小公爷在那儿呢。”高瘦女使笑着低声道。她身旁的女子身量略略矮些，容貌却是姣好，弯月眉下杏眼柔和，颊上浅浅粉晕，与发髻上簪的绯色芙蓉相映。“安静些，莫被人听见了。”话音落，粉晕更盛。

    “您与小公爷在宫里好不容易才能见一见，这下好歹有个机会，怎么不去看看呢？”女使的声音更轻了些。女孩瞧着王倬深被人簇拥的背影，抿唇一笑，“他平日读书累，如今有个机会多休息，我还是不去扰他的好。”

    “说不准小公爷巴不得您去扰一扰呢？”女使低声嘟囔。“轻夏，不许胡说。”女孩连忙抬头，略带警告地看向她，轻夏忙忙住嘴。

    “日后若有此幸，他自会来找我，又何须我扰？”女孩低声道。轻夏垂眸想了想，“不如您去看看王三娘子罢？若小公爷真心，三娘子一定是知道的。”

    女孩眼睫轻颤，眼中流露些许犹豫，但最终还是轻轻摇头，“不妥。祖母的意思，是等到殿试结果出来……”她还未说完，便听闻一道悦耳声音传来，“季三姐姐！”

    轻夏忍不住笑了，“说曹操曹操到，三娘子自己来找您了。”季宛岚也来不及说什么便回了头，起身要去回应。

    倬瑾利落地坐下来拉住她的手，顺手拿起茶杯，“姐姐不必起身。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多无趣，我带姐姐去玩捶丸罢？”说完，她一饮而尽。

    宛岚又惊又羞，“我不大会玩这个……”倬瑾放下茶杯，笑着拉她起身，“这有什么？姐姐投壶玩的好，这捶丸马球和投壶也有相似之处，上手很快的。”

    她声音清脆，“更何况，我哥哥的捶丸还不错，姐姐不会，倒可以让他看看。”宛岚下意识抓紧了手中扇柄，“会不会太麻烦……”倬瑾脚步轻快，“不麻烦啊。”

    哥哥又不是不想教。

    “哥哥！”倬瑾率先开口，笑着唤了一声。倬深回头，衣角轻动，月白云纹在秋日阳光下格外温柔，“瑾儿？”

    两人更加靠近时，他看到了季宛岚。“季娘子妆安。”倬深看到她，直接放下了球杖，拱手问好。宛岚微抿着唇，手持团扇，也浅浅欠身，“王公子安好。”

    “许四哥许六哥、云大哥云二哥，我和楚妹妹她们要去打马球，你们过来组个队可好？”倬瑾笑问。云璞没多想，“怎么才来找我？我方才看了很久都没找到你。”

    “小许妹妹有事儿呢，不是不想来找你……”

    “彻羽那丫头出了什么事儿？”

    倬瑾云璞许骞说话间，许赋清凌凌的目光在王、季二人身上停留一秒，随后点了头。云璨皱眉看弟弟，心想他今日心情很好么，嘴上说了“可以”。

    “那快走罢。对了哥哥，”仿佛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倬瑾又笑着回头，“我捶丸不太好，你帮帮忙，教教季姐姐？”宛岚听了本不敢抬头，却又忍不住去偏偏看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好”，不觉低头莞尔。

    倬瑾捏捏宛岚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倬深宛岚相隔一定距离，却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倬深咳了咳，重新拿起球杖，“姑娘知道如何拿球杖吗？”

    “略知一二。”宛岚低眉想了想，然后点头。倬深拿出手帕，包在手握球杖处，“是这样握的，姑娘看。”

    他做了示范，确认对方点头明白后，松了球杖，也把帕子收回，双手将球杖奉上。宛岚放了扇子，双手接过。

    …………

    “今日想怎么玩儿？”云璞一面缠攀膊一面看倬瑾，倬瑾随口说了一个，“老规矩罢，两男两女一队，分上下两场，每场一炷香，先得五球者为胜。”

    “也行。”

    倬瑾攀膊刚刚缠好，一抬眼就看到了远处片羽身旁坐着的那群男子，她皱起眉，“等我一会儿，我先办件事，很快回来。”许骞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她就已经走开了。

    “姐姐怎么了？”明姝还在张着胳膊让女使帮忙缠攀膊，问道。“我瞧着不太好，她找片羽去了。”云璞视力好，拿了球杆就要跟上。

    许骞连忙拉他，“贤弟你去就去，拿球杆作甚？”“有些事她不方便做。”只回了一句，云璞便离开，直接忽视了自家长兄不解的眼神。

    许赋看了一眼，道，“琦华兄，您还是去看看纪真罢。”云璨此时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总之他不会吃亏，且随他去。”

    灿歌好奇探头，“怎么了？云二哥又要打谁了？”宜霏连忙瞪她一眼，低声道:“这话也是能浑说的？云二哥什么时候打过人了？”

    “去年他不是刚在醉人间打过一个醉汉吗？”彻羽不假思索，“好帅的！”许赋听了直蹙眉，声音沙哑，“彻羽，安静。”

    许彻羽下意识躲到许骞身后，许骞抽抽嘴角，“你哥又不打人，你怕什么？”“他会训人，比打人还可怕呢……”彻羽小姑娘怯怯回答。

    许赋听了，默默闭了眼。

    自己只是说了一些从古至今的育儿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