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哥哥好。”倬瑾到了地儿，第一时间便是笑着问好，随后把浑身僵硬的片羽挡在身后。

    盛二郎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倬瑾有礼嘴上也有了把门，拱手问安，“王三妹妹妆安。你来的正好，我许久不见万俟行首，听说她去了你那儿，如今让她给我弹曲琵琶可好？”

    “盛二哥这话说的可不全对。”倬瑾笑意盎然，“平日里片羽姑娘在我这儿，确实该给客人弹曲。可如今又不是在聆音坊，况我还早早地说了今日只是带她来看看秋日马球会，并没有带琵琶。所以要扫二哥的兴了，真是对不住。”

    盛二郎还想说什么，倬瑾却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而且二哥哥，如今片羽姑娘是良家女，早已不是什么行首。您这般行事，若是叫伯父或是御史知道了，怕是会生事——许家哥哥今日都来了，就在那儿，你瞧。”说着就拿起团扇往那出指了指。

    盛二郎还是不解，倬瑾叹了口气，语气依旧轻柔，“三年一京察，二哥哥忘了？许六哥为人最是方正，来年是肯定会中的，按许家的传统，六哥估摸着要领拾遗一职……”

    倬瑾话音落，盛二郎马上明白了，直接吓出一身冷汗，连连道谢:“多谢妹妹提醒，此事是我鲁莽了。”

    倬瑾后退一步，笑着踮脚揽上了片羽的肩膀，“那二哥哥给我家姑娘道个歉可好？听说盛五妹妹平日里最喜欢洛神阁的香露，回头我带几瓶去找她玩儿？”

    盛二郎眼珠一转，随即顺台阶下，笑着一作揖，“二妹妹说的是什么话？确实是我不对。是在下轻薄了，万俟……姑娘见谅。”

    倬瑾莞尔，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一群公子哥，眨眨眼。盛二郎瞬间明白，马上回了头，嚷道:“万俟姑娘如今是我三妹妹的贵客，你们可不能随意轻薄了去。可明白了？”

    公子哥们虽然心有不服，却面上仍然带笑，嘴上道“是”，只是不知心里如何编排。

    “若是大家无趣，不如跟着我们一块儿去打马球？”云璞冷眼看了会儿，出声道。众人知道他素来乖张，哪会不知趣地上前，只打着马虎眼说要去打捶丸。

    “姐姐先在这里坐坐，看我打马球好不好？”众人散去，倬瑾才笑着看片羽，“彻羽妹妹性子恬静，是不爱打马球的，你和她聊聊天可好？。”

    片羽抿抿唇，“彻羽姑娘？……我与姑娘冲了名字，她会不会不高兴？”

    说到这儿倬瑾才想起来，在古代确实有个“避讳”的规矩，她想了想，随即道:“她心思纯正，一时想不到这个。等她反应过来你再做对策，若她在意，你便夸她，夸到她笑就好。若她不在意，你就只管说有缘。”

    片羽定定看着倬瑾，忽而一笑，“是，我明白了。”倬瑾放了心，拍了拍她的肩便丢给云璞一个眼神——好了，走罢。

    “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云璞道。倬瑾挑眉，“我是生气的啊。可生气就一定要大吼大叫、把火气都撒出来么？在可忍受的范围内，自然是先忍一忍，再找一找利益。”

    云璞笑了，“果真是王大东家，不能让自己吃亏。”倬瑾摇摇手指，“这和身份地位无关，适当吃亏可能会积累福报，可别人都把不屑当着你的面儿表现出来了，不回击就是自甘下贱。”

    “姐姐你干什么去了？”明姝不解地看她，“跟盛家罗家的色鬼聊天？”倬瑾无奈，“什么聊天，打个招呼而已。对了彻羽，你帮个忙，找万俟姑娘聊聊天好不好？”彻羽小姑娘没多想，她素来听姐姐的话，点了头就带人走了过去。

    明姝上了马，嘴上不停，“盛家那色鬼还算有脑子，罗家的那个是真的不要脸……”倬瑾连忙打断，“咱们打球，这个回头再聊行吗？”明姝不情不愿，“噢。”

    许骞看着明姝和倬瑾并行的背影，还是难掩震惊，“怀书，你看看楚家这姑娘，嘴也太厉害了。”许赋点头，“嗯，确实厉害，楚家家风素来如此，不独楚姑娘一人。”

    云璨看了弟弟一眼，“每日你都是和这样的姑娘相处吗？”云璞亦是随意地应付哥哥，“嗯，差不多，都是很坦率的姑娘。”

    现场一时沉默。

    他们的分组还是寻常的分法，王楚云二许六一组、谢贺云大许四一组。现场会打马球的姑娘公子不少，只是嫌累嫌不雅的也不少，是以几人都没怎么“排队”，便直接上了场。

    场上年纪最小的就是谢宜霏，偏偏她最擅长马球，除了云二许四，众人一时都胜不过她，比分向红队倾斜。

    马球满场飞舞之时，倬瑾看准地方，猛地加速，“驾！”她手上用力一挑，把球抢先颠了起来，“云二！”

    “来了！”云璞应声，定睛看着那球，手上用力一挥，马球随风而动，在空中一划弧线，最终完美过洞。

    坐在大围帐另一头地公子若有所感地抬了头，他身旁人笑道:“上官，你可算是抬头了。平日里怎么喊你都不出门，如今出了门，半天才抬一次头。”

    上官清瑜对好友总算有了一点人气，声音还算温和，“在想事情而已。”他看向远方，“如今在打球的，是王家三娘子么？”

    “正是她。”顾白笑了笑，“这三妹妹最喜欢玩了，马球蹴鞠捶丸投壶都是好手，厉害得紧。”

    上官若有所思，静静点了点头。

    “进了！”明姝兴奋难当，“比分追平了！”她正高兴着，回头看倬瑾，却被倬瑾身后的图像吸引了注意力——她最讨厌的色中饿鬼罗五郎居然还敢去找片羽，甚至还不把一旁的许彻羽当回事儿。

    “罗五郎，片羽姐姐已不是醉人间的行首，她现在是聆仙坊的贵客，今天是不能给您弹曲了。”彻羽顾念着他是罗侍郎的独子，说话还算客气。

    “许妹妹，不能弹曲还能干点别的事嘛——喝喝酒怎么样？我今儿特地带了醉人间的春花酿，是片羽姐姐喝惯的哈哈哈！”罗侍郎年过五十只此一子，无论他做什么都娇惯，罗五郎说话更是无所遮拦。

    彻羽柳眉蹙起，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片羽拉住，她不解地看去，只见片羽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罗公子，如今是在楚家的马球场，不是在醉人间，况我今日是被王三娘子带来的。若是陪您喝酒，就是在打我们三娘子的脸，也会拂了楚家的面子，恕片羽不能从命。”

    罗五郎嗤笑一声，“片羽，你真以为王三替你赎了身，你成了所谓良籍，就真的和在场的姑娘们一样啦？”他眼神轻蔑，马上露了真面目，“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下贱东西，能陪我喝酒作乐——是你的荣幸。怎么，在醉人间当行首时间长了，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忘了？下九流就是下九流！”

    “你在……”彻羽话还没说完就被片羽冷静地捂住了嘴，片羽轻拍她让她安静，自己独自站起，笑着看向罗五郎，“罗公子，从前种种我不会忘，也不敢忘。可如今我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您拿我的身籍说事，可是在藐视大夏律法？您的父亲身为刑部侍郎，认识自然在我之上。您是他的独子，不会不熟读大夏律法罢？”

    罗五郎瞪眼，“你居然敢讽刺我？”他刚想拉扯片羽，就被飞来的马球击中了侧脸。随着一声惨烈的大叫，他瞬间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彻羽直接吓呆了，片羽也下意识后退一步，看彻羽一脸害怕，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彻羽连忙抱住她的腰，把头埋了起来，可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探头去看。

    “欸？这不是罗公子吗？”笑意张扬的明姝驾着马不急不缓地走来，“真是抱歉，打球忘情，不小心打着您了。”语毕，她挑起马球杆，随意地搭在肩上。

    罗五郎被满脸惊恐的随从瑟瑟扶起，猩红的目光瞪向明姝，口齿不清，“你好大的胆子！……”

    “我哪里有什么大胆子呢？”明姝偏偏头，嘴角一翘，“如今只是给你松松牙口，让你知道何为天高地厚。下次若再是对我的朋友动手动脚，就不只是松松了——我直接把你的牙都拔下来！听到没有？！”她蛾眉倒竖，大声喝问。

    罗五郎手指发颤，指了她一阵儿，最后只道:“好！你给我等着！咱们走！”他颤颤巍巍地转身，在随从小心的搀扶中离开。

    “我呸！在我们楚家的地界上撒野，不要命了！”楚明姝冷哼，随即下了马走向片羽彻羽，“你们两个没事儿罢？我看准了方向才打的。”

    “哇，明姝姐姐你好帅！”彻羽满脸崇拜，“你的马球什么时候打的这么好了？”明姝得意道:“为了你们，这时候的马球自然要打的好些。”

    片羽面上隐隐有些担忧，压低声音，“多谢明姝姑娘出手相救，只是罗五郎素来得理不饶人，如今吃了亏怎么肯罢休？”

    明姝满不在意，“他不肯也得肯。罗家只有一个刑部侍郎在朝任职，年岁还大，能掀起什么风浪？我的嫡亲哥哥，今年刚升了正四品的拱卫司指挥佥事；我的两位表哥，不日就要封王，罗家如何和我楚家叫板？我曾祖父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他罗家还不知道在哪里要饭呢！”

    倬瑾快步走来，皱眉拉住她，堵住她的话头，“明姝你莫要胡说生事！”明姝一愣，随后气愤地甩开她的手，道:“我是在替你千请万邀才得来的人出气，你怎么还说我生事？”

    宜霏也连忙出手拉住她，“明姝，倬瑾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她是什么意思？！”从来没被用这么重语气说过的楚明姝眼睛都红了，“她怎么能说我生事呢？我还不都是为了她吗？是谁天天护着许彻羽那丫头？又是谁整天怕片羽受气被欺负？”

    灿歌马上上前捂嘴，“哎呀你什么脑子呀，别说话了安静些！”

    倬瑾听得头疼，灿歌的脑子也没那么好使。她忙上前，拉住明姝，顾不得别人目光附在她的耳畔，轻声道:“七皇子八皇子封王的事儿官家都没在朝上提过，你这么直接说出来，不是坐实了德妃和楚家私下往来吗？”

    说罢，倬瑾面上皱眉，微微放大了声音，“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这种玩笑也是能随便开的？”明姝这才感到后怕，浑身气势也受了，讷讷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