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芙蕖忍不住又轻唤一声，“楚姑娘送帖子来了，说是明日要来府上赏雪。”

    倬瑾回了神，“赏雪？也好，也好。”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那给小厨房拿三两银子，备些她们喜欢的吃食，无需太多，剩下的钱就当给厨娘补贴了。”

    芙蕖见她面上并不高兴，便吩咐了底下小丫头去转达，自己在倬瑾身旁坐下，“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倬瑾低着头，“有一点。昨日去了庄子，看到很多平常看不到的东西。”芙蕖心思玲珑，稍稍一想便明了，她叹口气，“姑娘心软是好事。”

    哪怕皇帝励精图治，如今堪称一句盛世气象，但在端京城外，无家可归者有之，身残乞讨者有之，死无全尸者更有之。

    古代的盛世只是对小部分人的安慰，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倬瑾单手撑腮，“心软却不做任何实事，与残忍路过又有何区别呢？”她闭上眼，“芙蕖，你和她们先下去罢，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把各店铺的账本都准备好，下午我要看。”

    “是。”芙蕖轻声点头，“姑娘仔细身子。”

    “知道的。”倬瑾朝她笑笑。

    倬瑾算了一下午的账，再三核对后确定自己手上还有一万两可用的流动银子。

    看来京里的追星族还是不少，总体的收益也不错。

    自从找齐了乐师，倬瑾便开始了集中培养，她凭前世记忆写下佳作，善乐者将作谱成曲。随后倬瑾走把她们新学的曲目连着她们的模样通通用印刷术制成海报，在自己的店铺里投放。

    无论是买吃食饮品的，还是买衣裳香露的，亦或是在迎送楼聆仙坊吃饭听戏的，都能看到新鲜出炉的海报。

    倬瑾前世并不追星，但她知道造星流程，如今拿来用效果也是不错。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她要做好安保和宣传工作，让她们出名的同时也不能败坏她们的名声。

    倬瑾采取的措施很简单——即统一安上“诗词交流”“音乐鉴赏”“四艺切磋”的名声，把门槛提高，尽量高雅化。

    既是文人的事，那怎么能算轻浮呢？

    每月一更新的曲目，每次不一样的乐器搭配，每人不相同的模样打扮……不时推新的组合都让人耳目一新，也有不少阔气的粉丝为她们打赏，按王倬瑾的规矩，都是五五分，大家一起赚钱。

    倬瑾思绪回笼，她的店铺多，员工也多，短时间内怕是不需要扩招了。那么这就无形地为流浪者切断了一条生存途径……

    倬瑾气馁地放下毛笔，看来还要找一个新方法。

    第二日，小雪纷纷，几位姑娘围坐火炉旁。

    她们或是烘手，或是烤板栗，或是温酒，或是两两说话，各得其所。

    一排排小窗各自开了些小口，雪花不时卷入房中，又转瞬即逝，消散在温暖室内。

    明姝接过女使剥好的板栗，百无聊赖，“这湖广进献的板栗怎么回事？不如往常好吃，还要咱们自己加饴糖么？”

    “这本不是板栗的季节，都是去年的存货了，讲究着吃罢。”宜霏笑了笑，“我这里的几个尝着不错，朱儿，给你家姑娘剥几个。”

    “多谢宜霏妹妹～”明姝笑嘻嘻地道谢，灿歌顺手把宜霏刚剥好的板栗心拿过来，一尝便笑，“果然不错，宜霏运气就是好。”

    宜霏朝她皱皱鼻子，“吃罢吃罢，”她低头莞尔，挑了几个生的递给灿歌，“再尝尝这个？”灿歌一扬脸，示意身边的女使接下。

    女使一下子便看出那是生板栗，强行忍笑，“是。”

    明姝把窗户推得更大了些，目光放远，眼中带上些许遗憾之色，“雪还是小了些，看着总不痛快，洋洋洒洒地多好看。”

    倬瑾低眉烘手，一言不发，彻羽轻拉她的袖子，“姐姐不开心吗？怎么不说话？”明姝亦是回头，“对啊，瑾姐姐怎么一直不说话？”

    倬瑾叹气，说了前两日的所见所闻。

    明姝听了直皱眉，“不是说如今海晏河清，再无馁饥吗？为什么还有人被活生生冻死饿死？”

    “海晏河清都是与历朝历代对比出来的，百年前那才叫乱世，民不聊生，如今已经有很多人过得不错了。”倬瑾叹气，“我现在就在想，看能不能寻个有用法子出来，把城外的人都安顿下来。”

    原本低头下棋的倬隽抬头，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却一言不发。倬仪还在指着一个棋子，轻声问着姐姐问题。倬隽把头转回，“这个么？……”

    宜霏沉思，“现今铺子的人满了，不宜再添，咱们四府又是有爵位的，不可轻易雇人，以免他们行动出错坏了规矩。”

    灿歌也点头，“霏霏说的对，咱们确实该想个新办法，老路子走多了就不灵了。”

    “我想的是根据年纪不同的人开设不同的济慈院，比如说如果有幼儿，那么就请手艺师傅和教书先生来，让他们自己选择未来的路。若是壮年人，便帮他们找些活计干，闲暇时再教手艺……”

    倬瑾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的打算，彻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第一个点头，“姐姐真聪明，我觉得可以！姐姐，那我这两年的分红不要了，全留给城外流民。”

    明姝紧随其后，“那我也不要了，我不要三年的！”灿歌一向不甘于落于彻羽身后，“我不要四年！”

    宜霏似叹，笑着摇头，“那看来我也只好不要五年了。”

    倬瑾听了忍不住莞尔，“哪里要花你们那么多钱？当初说了，拉你们入伙是为了多给你们赚零花，日后不管处境如何也不至于受制于人。我想的是我自己拿钱，我好歹是大东家，大头都在我手里，千两百两的闲钱还是有的。”

    她正色道，“跟你们说这些，还是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更好的建议，我们几个一起把这个计划细化安排，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宜霏想了一阵儿，道:“我有一个主意，不如把女孩男孩分开来教。女孩们呢，除了她们自己想学的，就教她们一些柔和的武术以后防身。男孩儿们呢，就挑一些好苗子读书，把姓氏都改了，日后若可以入朝为官，便归入咱们四家的族谱，也能帮衬一二。”

    明姝灿歌眼睛俱是一亮，“宜霏好聪明！”

    宜霏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在勇敢表达自己，“不过，我们还是要留些后手。无论年纪，人性皆是不可预测的，难免会有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所以我们便不能那么全心全力地供养这些男孩儿读书，京郊的庄子总是有空的，把他们安排在那里，半耕半读，直接坦言——若久不考得功名，便要安心做佃户，就以三十岁为期。”

    灿歌惊诧，“三十岁？是不是太早了？我瞧着有不少读书人都是五六十才考中呢。”

    明姝倒是很赞同，“五六十才考中不就是庸才吗？年龄那么大，脑子也不怎么灵光罢？我看他们只不过是凭经验才得以考中，腆列贡士位而已。想来也不能为咱们家做什么，不如不要。”

    彻羽面色有些犹豫，“可是考科举是很难的呀，整个大夏朝每年赶考的有那么多人，只录那么一两百人，想想就知道不简单。”

    “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瑾儿赚钱不容易，那还是不要一直供他们读书了。”倬隽适时开口，“若是有天赋，十八岁中状元也不是难事。科考科考，大都是越考越泄气的，还不如不给他们虚无缥缈的希望，对彼此都好。”

    “隽姐姐说得也有道理。”

    “那不如这么办罢？我现在就去拿纸笔记下来！”

    “我也有个想法！”

    “…………”

    几位姑娘也没了赏雪的心思，纷纷关了窗，只开了一点门缝透气。她们七嘴八舌，很快便把方案一一完善，记录在册。

    年前事多，听说女儿要办济慈院，曹氏只是看了她的“策划案”便点了头。

    “瑾儿，你和你姐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这是很好的。只是如今也要过年了，府里事太多，娘亲就不帮着你了，自己来可以吗？”

    曹木兰对女儿露出一个鼓励的笑。

    “娘亲最好了！”倬瑾登时笑开了，上前抱住曹氏的胳膊，“您放心，女儿心里都有数的，这济慈院花不了我多少时间，女儿一有空就帮您和姐姐看礼单子。”

    曹氏笑着一点她额头，“好啊，娘亲等着你为咱们国公府分忧。”倬瑾抿抿唇，“倒也不是为国公府，我只是想让您和姐姐都轻松些。”

    “……娘亲知道的。”曹氏摸了摸女儿的发髻，“只是你身为国公府的姑娘，又是嫡出，总要事事以国公府为先。”

    倬瑾靠她怀里，轻声应和。

    “好了，别总在娘亲怀里撒娇了。”曹氏笑道，“又有礼品送过来了，娘亲还得一一查检逐个回礼呢。”

    “嗯。”倬瑾听了便起身，“那我就不赖在娘亲这儿了，姐姐刚刚还喊我呢。”

    “去罢。”曹氏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