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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赴考

    “如果不是你今日要去赴考,我大抵以为你会做个和尚。”

    宋玉琅亭身玉立,站在祠堂门外说道。

    景宁二十二年二月,宋玉琅刚满17岁。

    里面跪着的人听到声音,徐徐伏身一拜,才预备起身。

    素衣跣足,一步一步踩在还氲着点水汽的青石砖上。

    “快点!”门外的宋玉琅有点着急地催。

    朱灵伯抬脚跨过门槛:“来了。”

    “今天就要入考场了,你怎么比我还不着急?”宋玉琅提着食盒急急地走在前头。

    她一边把碗筷汤匙往外拿,一边开口:“今日特意让小念在承楼买的,你快尝尝。”

    是一碗杏仁酪。

    当年朱灵伯初入府时不愿改姓,宋慈虽允了,但第二天就被薛尚如叫到了祠堂。

    他当时一场大梦做得香甜,梦里母亲正抱着柴火蹲在炉边为他烧羊汤。

    听到有人唤他,一睁眼,对着眼前之人脱口而出:“母亲!”

    薛尚如并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只是吩咐道:“带他到祠堂来。”

    -

    “你叫什么名字?”

    “朱灵伯。”

    “跪下。”

    没有软垫,没有蒲团,与衣物直接相接的是擦洗过的青石砖。

    “为何不愿改姓?”

    沉默。

    “既不愿,我也不强求。”

    “但你既已为宋家子弟,个中缘由对着先祖说吧。”

    依旧是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影渐移,东边墙上的窗花影在地上,明暗相间,透出外面的天来。但祠堂太大,朱灵伯跪在中央,太阳照不到,周身依旧是冷的。突然,一个温热的斗篷罩了下来。淡淡的灰色,内里的软毛却暖烘烘的,应是用炉火烤过,就这样,包裹住了他。

    “二哥哥!饿坏了吧。我买了承楼的杏仁酪,吃这个吃不饱的话,我还带了云片糕,芙蓉切……”宋玉琅抱着食盒边说边一一往外拿。

    朱灵伯赶忙制止她,“祠堂之内饮食,不尊祖先。”

    “太,太久没来,差点忘了。”她抿嘴一笑,“那我们去外面。”

    “母……夫人还未叫我离开。”

    “二哥哥你不知道,家中规矩是:有错,罚跪祠堂,但若是有人来喊你吃饭,无论谁来,都是母亲的意思。”

    “当真?”

    “当真!我初念书塾之时,总犯懒贪睡,母亲罚了我好几回,每次都是月花姑姑领着小念来给我送饭。”

    灰毛斗篷大半截堆在地上,宋玉琅伸手摸了摸,说:“这斗篷便是小念准备的。”

    “如此,多谢小念姑娘!费心了。”

    朱灵伯尚且跪着,此般谢礼吓得小念连忙摆手:“二少爷言重了。小姐当初受罚之时也是初春,月花姑姑说倒春寒比得上冬天,祠堂又潮湿阴冷,怕小姐染上风寒,她便教我用几个汤婆子将斗篷捂热再给小姐披上。”

    宋玉琅笑着看她:“原来是月花姑姑,我就说你几时这么聪明了。”

    人是她要留下的,薛尚如本意只是略微惩戒,为新来的孩子立立家中规矩。但不料想,第二天卯时三刻,朱灵伯一身素衣又跪进了祠堂。

    他并不是有意要与薛夫人作对,也绝非太过执拗。只是他不愿改姓,却也无法给宋家一个交代,跪着的时候,到底好受些,像是在还恩一般。

    身躯受着苦楚,心里却舒服。

    跪一日,便吃得下一日的饭食。

    可日日两个时辰,身体到底受不住,后来便揽下了洒扫的活。

    园中那张石桌,宋玉琅提着食盒来来了八年,朱灵伯坐在那吃了不知多少碗杏仁酪。

    如此岁月悠悠过,他从那个十一岁的怯弱孩童长成了现今这样一个俊朗少年。

    -

    “今日为何要跪?”

    朱灵伯搅动勺子,笑着说:“要赴考了,求先辈保佑。”

    “二哥哥,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到底还是冷的,你把斗篷一定要时时都披上。”

    “好。”

    “你膝盖有旧疾,万不能受寒,我把那条狐狸毛护膝给你装上了,你别忘了戴。”

    “好。”

    “对了,母亲让你整理好东西去找她,她说有话要嘱咐你。”

    “好。”

    朱灵伯一边吃着一边一一应下来。

    宋慈是从父亲那袭的爵,宋英早早就入了军营,科举在宋家倒算一件新鲜事。薛尚如并没有别的要紧话交代,只是嘱咐他要沉心应对,不要辜负老师教养之恩和自己寒窗之苦。

    朱灵伯的老师是府上的幕僚,姓蒋名文毓,自号泠山。他在朱灵伯来之前便已入府,阖府上下均称一句先生。泠山先生平日多是带着宋玉琅读些诗文,却不许宋玉琅称他老师。他说若要正经教书为师,也是开一方书院杏坛讲学,安于一府教女娃娃识字,于他而言是辱没十年寒窗不配问功名。可不知为何,他却收下了朱灵伯,此间八年,日夜经书史论,他唯一的学生即将走向仕途。

    初次赴春闱,宋府门口早有小厮备好了马车在等。

    宋玉琅站在车旁问随行的书童:“那条护膝装进去了吗?再看一下,别漏了。”

    朱灵伯拜别薛尚如,刚出府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开口:“别折腾他了,早间我亲眼看着他放进去的。”

    宋玉琅见他出来,又念叨之前说过好几遍的话:“天还没转暖,斗篷千万别摘……”

    “知道了,”朱灵伯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人轻笑,“玉琅,你怎么越来越像月花姑姑了?”

    “你是说我唠叨!”宋玉琅佯怒,伸手就要打他,“你初次赴考,我还不是紧张。”

    “好了,我都不紧张,不要太担心。”

    “你不紧张也好,试纸发下来你尽力作答,定能榜上有名!”

    宋玉琅想起什么似的,探头向府内看了一眼,问道:“泠山先生怎么也不送送你?马上要赴考了,先生可有叮嘱你什么?”

    朱灵伯摇头,轻声开口:“老师已有三日闭门不见我了。”

    “这是为何?”

    朱灵伯笑道:“可能是怕我考不好,给他丢人吧。”

    宋玉琅也笑了:“你这是什么话,还没考呢先自己败自己气势,哪有人这样?”

    一旁小厮在催了,“少爷,该出发了。”

    二人辞别未敢多留,朱灵伯在宋玉琅的注视下上了马车,准备走时,他突然伸手揭开窗边的帘子,宋玉琅还站在原地。

    他开口问道:“玉娘,若是我此次不中,你可会失望?”

    宋玉琅对着他笑:“不会。二哥哥读书做学问是一等一的,哪怕落第也是他人有眼无珠。”

    宋玉琅摇了摇手说再见,不及朱灵伯放下帘子,马车便动起来向前走了。

    朱灵伯在考场待的那几日,春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宋玉琅书也读不进去,日日焦心等着,怕试题出得怪僻刁钻,又怕天气冷他犯腿疾,整日里差小念去贡院外打听消息。

    考完回府那日也是宋玉琅去接,她坐在车上,焦急地等,时不时撩开帘子探头去看。

    朱灵伯正和一男子拜别,两人看起来年岁相当,只见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腿,二人才拱手行礼分头而走。

    不等朱灵伯上车,宋玉琅便急急下来了,开口就问:“考得如何?考得如何?”

    朱灵伯只是笑,把书匣子递给书童上了车。

    宋玉琅愈发心急,抓着他问:“你别只是笑啊,到底考得怎么样?”

    朱灵伯看着她慢悠悠地开口,只说了五个字:“下-笔-如-有-神-”

    听了这话,宋玉琅登时喜笑颜开:“那就是答得很好咯?”

    “类似的策论之前老师教我写过几篇,此番作答可以回家面见老师了”,朱灵伯也不由勾起嘴角,“我很满意。”

    一阵风过,吹起了帘子一角,他透过那一角看向窗外,轻声说:“老师也会满意。”

    -

    回家前二人先拐去承楼吃了碗杏仁酪,等到回府已近黄昏,被门口等候已久的家仆急急地请了进去。

    “少爷,小姐,程夫人和程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西街程府的老爷子是先皇的胞弟,御封的景亲王,是兰都城内顶有头脸的人物,下育有两子,长子程铮是当今刑部尚书,次子程徽和宋慈一起上阵杀过敌,二人是过命的交情,由是程宋二家往来甚密。

    这次程大夫人专程前来是来下拜帖的,下个月她的小儿子二十岁生辰行冠礼,特来邀请宋慈一家。本不是太耽搁时间的事,起身欲走时,程府大小姐程若寻了来,说是弟弟听说,宋伯伯家中义子与自己一般年岁,特来请见,非要姐姐见着人亲自延请才行。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朱灵伯和宋玉琅一进前厅还来不及行礼,程若就迎上去握着宋玉琅的手:“妹妹这是跑去哪儿玩了?我与母亲坐在这里都快将你家茶炉子里的水喝干净了。”

    宋慈膝下只有宋玉琅一女,她幼时孤单,幸有程若常来看她,陪她翻花绳、点花灯、放风筝……程若于她,早已是极为亲近的阿姊。

    “若若姐净胡说,你何时这么大肚量了?”

    两句话引得堂上两位夫人也不禁拿着帕子捂嘴笑。

    朱灵伯几日未归家,薛尚如随口问道:“答得如何?”

    他上前一步,垂头答:“勉强不负母亲教养。”

    一屋女眷,朱灵伯说着就要告退,却被程若拦了下来:“你可不能走,我等的人是你。”

    他抬头,一脸惊诧,扭头看程若,不明所以。

    程若拈着帕子捂嘴笑道:“是我弟弟。你二人同岁,他下个月二十岁生辰,想让你去观礼。知道你素不喜外出赴宴,让我务必当面请你,怎么样,我家的席面去不去得?”

    宋府这几年,朱灵伯几乎不怎么出门,兰都的繁华他跟着宋玉琅出去买果子的时候见识过了。花花绿绿的幌子高高低低地挂着,吆喝声东一声西一嗓子,街道算不上窄却总是人流如织,太热闹了,热闹到他身处其中却总觉得在梦里。他静静地活在书卷里,偏隅自己住的西厢房那一角,城中年岁相当的公子少爷他一个也不认识。就连自家府中上下评他都有八个字:不善交际,不喜出游。

    “可我与令弟并不相识……”

    “他这个人就是爱热闹,到时候就认识了。不知三少爷,能否应邀?”

    程家千金亲自来请,言尽于此,他后退一步,作揖行礼:“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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