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考风云(一)

    殿中之人都被惊得发白了脸庞,一动也不敢动,元春咬紧了下唇,疑心自己方才的隐秘心思竟会触怒上天,惜春更是缩进了探春怀里。

    广袖罗裙掩映下,林惜昭的指尖无疑触碰到腰间的玉牌,像被火灼烧了般,连忙收回手,那种炽热的感觉却经久不散。

    她仰头望去,穿过风撩起的帷帐,迷蒙的白气,似乎望见了上界仙门的重重阙影。

    是上界的仙门来了吗?

    仙门是什么样的,少有人知晓。

    林惜昭也没有,只透过那个雪中一剑惊鸿青年、梅林里诡谲的迷阵窥得了万分之一的面貌。

    或许仅是冰山一角。

    刺目的白光过后,天地渐渐归于沉寂,但谁都不敢放松心神。

    面对如此近乎“神迹”的场面,大明宫里的帝王端坐在龙椅上祈祷着,不是他治国无方如前朝戾帝般引来了天罚。

    中饱私囊的官员盼望着,这不是为他贪得无厌而降下的警示。

    愚昧懵懂市井小民只希望,这一年不会横降灾祸,弄得颗粒无收难以裹腹。

    ……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东方既白,天边划过千万簇流火,于云海中坠落。

    恍惚间,林惜昭耳畔似乎传来了仙鹤的鸣啼,清唳渺远。她不禁联想到书册上的那个模糊故事,虽只有粗略笔墨勾勒,但那场景竟然全是真的。

    “仙门下谕,十甲子轮回,招贤纳良。”

    寒风入户,珠帘轻响,玉击节碎,殿内一片寂静。

    许多人还微微张着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声音很清楚,很洪亮,来自云层深处,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上界仙门。

    须臾,众人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于是鸦雀无声的殿内骤然冒出了许多窃窃私语。

    “于月初二,开仙考于京都,若有意者,不论出身,不论姓名,皆可来报。”

    殿内轰地一声炸开了,直到这时,所有人才醒过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这乾坤颠倒的异象,竟然是因为时隔六百年,上界的仙门又要广收门徒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林惜昭听见有人震惊地喊道。

    无数年前,为补充新生血液,使门派生生不息,以六大仙门为首的上界仙门设立了仙考,定期收纳下界有仙缘者。又因修道之人的岁月漫长,每六百年方才有一回,于是乎两次仙考的间隙,有关的记录逐渐模糊,每次仙谕落下,都会在下界掀起轩然大波。

    林惜昭听见身旁的探春正小声地同宝钗耳语着:“宝姐姐,你说这仙考考什么?”

    宝钗摇头:“探春妹妹想去?”

    “宝姐姐难道就未做此想?”探春反问,目光悄悄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在孩提时分,夜晚哭闹着不肯入睡时,谁没听大人讲起过仙人的故事,那种居于天际、超脱于尘世的境界,谁又不会心向往之。

    探春不吝于承认这种心底最直白的欲望,就像她从前一味亲近王夫人疏远赵姨娘,只为了求门好亲事一般。

    如今有了比嫁人更好的、不受制于人的出路,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奔赴而去。

    林惜昭回头看了一眼静默不语的薛宝钗,知道她也动心了,不愧是一心想要实现青云志的人,虽然此青云非彼青云,听起来却更加坦荡。

    林惜昭感觉有人从身后靠近,挽住了她的胳膊,鼻尖萦绕着幽幽的兰草香,黛玉新换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看向黛玉。

    黛玉眼神示意她不必多说,眉宇间一股舒展的了然。

    林惜昭会意,紧紧回握住了黛玉的手。

    有些凉,这是长年累月的弱症留下的,若是真的去了仙门,应该能治好吧。

    所以……

    就义无反顾地去吧。

    ---

    京城的春日下着绵绵不绝的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雨珠沿着瓦片滴答砸落。

    又是一年二月初二。

    林惜昭记忆里的生辰似乎总是这样,回暖的季节里,一场江南的杏花微雨,早发的花苞簇满枝头。

    这是仙谕所示仙考的日子。

    青石板路上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水洼,荣国府的青绸车碾过,迸溅出一串水花。

    林惜昭和黛玉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辘辘,和前后的马车里时不时传出的笑闹声。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林惜昭掀帘,只见一个短褐小厮禀道:“林姑娘,前面是忠顺王府和南安王府的马车,老太太发话,让出了道让他们先走。”

    林惜昭颔首,表示知晓了。

    忠顺王府是宗室皇亲,南安王府是唯四的异性王,在南边还掌着兵。这两个,荣国府谁都得罪不起。

    今晨路上堵塞也早在意料之中。

    半个多月来,大批的人流涌向京城,里里外外的客栈早已住满,价格更是一涨再涨,都是为了参加这次仙考。

    荣国府也是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坐了十余辆马车,早年上入道馆修道的贾敬也把自己捯饬得一副方外之人的模样,只盼能圆了修仙梦。

    马车停在朱雀门前的广场上时,雨已经停了。

    林惜昭回头看见贾宝玉朝她们走来,忍不住撇了撇嘴。

    贾宝玉素来讨厌四书五经,不愿走科举之路,此番仙考可算是圆了他的愿了,不必再读那些圣人之言。贾母想着他既生来便带了一块宝玉,又天资聪颖,定然是个有仙缘的,便也送了贾宝玉过来。

    家中姐妹们都来了,又可逃了总是压着他读书且动辄打骂的老父,自由自在,贾宝玉别提有多愿意了。

    “林妹妹,今后咱们就可日日夜夜呆在一处了!”

    他言语间有些轻佻,林惜昭听得很是不爽,猛地一跺脚踩在了贾宝玉的织锦长靴上。

    “啊!”

    贾宝玉眉毛扭曲成一团,抱着腿娇气地不停呼痛,惹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他正欲寻林惜昭理论,前方传来一声令喝:“请参考者上前来!”

    滟滟金光自九天而落,巍巍仙宫立时拔地而起,玉砌鎏金的大门缓缓打开。

    说话的是名穿着对襟长衫、身子挺拔的年轻男子。

    他是此次仙考的接引弟子之一。

    此刻,他伫立在巍峨的大门前,手持着一块铜镜,一手执着跟玉笔,胳肢窝里还夹了本厚厚的名册,严肃地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巡骏而过。

    来参加仙考的人不敢再耽搁,乖觉地排成了长队。

    林惜昭她们排在队伍中间,队列移动的速度很快,唯独身后的贾宝玉叽叽喳喳地企图搭话,黛玉还时不时得敷衍他两句。

    “再忍忍,就忍他一会儿。”林惜昭捏紧拳头,忍住胖揍贾宝玉一顿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要是因为打了这货一顿,就被取消了仙考的资格,那就亏大了。

    “娘子!娘子!你轻些,有话咱们等会儿回了家,好好说!”

    “回家?”泼辣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看是不必了。你在外面早不知道有了多少个家了,这么说吧,今后我和女儿去天上做神仙,你就在下面做你的快乐赛神仙吧!哼——”

    “王熙凤!我贾琏也忍了你多时了!”

    林惜昭闻声探头看过去,王熙凤将巧姐护在身后,和贾琏面对面地对峙着。

    “你仗着王家的权势,在府里独揽大权、作威作福,我好好一个爷,竟然自己都做不了主,真是反了天了!”贾琏面色涨红,连风流美男子的做派都不顾,显然是气得狠了。

    昨日,贾琏又与在内院多姑娘厮混,被王熙凤抓了个正着。王熙凤只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半句话都懒得同他讲。

    贾琏心里虚,也不敢回屋,直到瞧见王熙凤带着大包小包还抱着巧姐,才恍悟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贾琏立即就慌了起来,与王熙凤吵作一团。

    队列里不乏平日里与荣国府常来常往的人家,认出了凤姐夫妇,排队的时候正好拿来消遣一番。

    最前面,接引弟子手里的动作甚至顿了一下,似乎也侧耳听着王熙凤处的动静。

    原来仙门之人也爱看八卦。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贾琏还在纠缠,几次想要从王熙凤手中抢过巧姐。王熙凤忍不了了,啪啪两个耳掴子下去,骂道:“你是个不上进的,只会在家做寅吃卯粮的米虫,还要断了闺女的前程!”

    王熙凤泼辣,豁下了脸皮,贾琏一时之间更不好拿她怎么办了。

    仙门中人似乎也觉得这夫妻二人再纠缠下去会影响到仙考,一道黄光过去,贾琏被轰到了五丈开外的地方,每想要再靠近,就会被不知名的力量再拉回去,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王熙凤所在的方向。

    “琏二哥这是活该,幸好凤姐姐脑袋清醒,让别人看了笑话又怎么样?不过说几句闲话,兴许日后入了仙门都见不到了。”黛玉向后瞥了一眼,又望向林惜昭说道。

    “姐姐如今豁达,小妹自愧不如。”林惜昭拱手,对黛玉说道。

    排队的人来到接引弟子身前,记下了姓名和来历,再由那面铜镜照过,若是有微光亮起,那便是有缘之人,能入内继续下一关。

    许多未过的坐在旁边哀嚎着希望再给一次机会,最终都是与贾琏一般的下场。久而久之,落选的人都悻悻走开了。

    轮到林惜昭,她垂眸走到接引弟子跟前,还没有照上铜镜,耳边突然响起了接引弟子的声音:“请将玉牌交予我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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