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芳被吓了一跳，轻呼出声，见脚下只是一根枯枝，才定下了心神。

    她往前再踏出一步时，却发现似乎有什么变了，不太对劲。

    仰头望去，密密的丛林诡影间，照出来的是一轮寒月。

    “这是……”张芳芳欲言又止。

    刚刚明明还是白天！

    林惜昭环目四周，寂静一片，涌动的暗流与当初问心境里的幻境仿佛。

    她道：“应该是小世界。”

    原本懒散的谢正眉峰微颦：“倒霉的很，我还以为捡几株草药回去就完了，怎么那么麻烦啊——”

    然后，他就收到了林惜昭和张芳芳两人不约而同的瞪视。

    被这么一打岔，刚刚一瞬间的迷惘和恍惚尽数散去。

    “应该是师傅手里的太虚镜，”林惜昭解释，“我听师兄说过，仙考的问心境就是因它而生。这里不是真正的北麓山谷，而是镜中世界。”

    太虚镜里的时间、天气、四季轮回都由使用者决定，不受外界拘束。

    但刚才的应该是真实的山谷。

    随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密林重新归于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追寻着布谷鸟的叫声，踏过林间。

    这里的树木太过茂密，无法御剑，只能凭着双腿向前跋涉，拍在身上的轻身符大大加快了疾行的速度。

    张芳芳最初从黑袍里抓出一大把符咒的时候，林惜昭和谢正都吓了一跳。

    “那个……我还有好多，”张芳芳连忙摇头，说话吞吞吐吐，“不用担心，很容易画的。”

    轻描淡写的“很容易”深深伤害了两个符箓差生的心灵。

    她给了林惜昭他们符咒，却独独自己没用。问她，张芳芳撩起了黑袍的一角，露出裙摆上特有的花纹：“我以前是个绣娘，这些都是我绣的符咒，直接就可以用。”

    林惜昭心中疑惑，这样的禀赋，是比司徒璟还要厉害许多，怎么这姑娘在王长老的课上那般默默无闻，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

    林惜昭很自然就问了出来。

    张芳芳扯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被人那样盯着，很难受的。”同时，脸颊泛起了一抹绯红。

    原来是个社恐。

    不知走过了多久，鼻尖传来了一股冷香，隐隐中还有一丝甜味。

    “是冷霜草。”谢正最先分辨出来。

    灵药分为九品，品阶越高，效用越神乎其神，同时也更珍稀难觅。冷霜草是五阶灵药，有凝气补神之效，是破境丹中的一味重要原料，林惜昭至今都还未见过实物。

    “走吧，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拿的东西。”林惜昭主动在前面开路。

    三人前行时十分谨慎，就怕遇见意外，徒步走出密林，头顶一线天被月亮挤满，走入了一条山间狭道，才稍微松懈了一些。

    林惜昭与他们虽都不怎么相熟，路上还是能攀谈几句，张芳芳跟在林惜昭身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师叔，还有多远？就快到了？”

    林惜昭“嗯”了一声。

    张芳芳往四周看了看，谷内旷古幽静，两旁的崖壁上传来“嘀嗒——嘀嗒——”的滴水声，又问：“会不会很难对付？”

    林惜昭道：“毕竟是最后一轮比试，若完成的毫不费力，反而稀奇了。”

    张芳芳连连点头，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就是害怕完不成，叫人家笑话。”

    “总归不会超出我们的能力太多，不必担心太多。”林惜昭安慰。

    “就是那儿了！”低沉的男声乍然响起，谢正指着崖壁上半丈高的洞穴，“我们到了。”

    走到洞口面前，张芳芳就要闯进去，却被林惜昭拽住了一角，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谨慎些，探过再进。”

    她扫过谢正一眼，再次确认：“是这儿？”

    “哎呦，姑奶奶，我敢发誓要不是这儿，我这一年都别想怎么睡个好觉。”

    平日无事，谢正就爱找个清闲地躲懒睡觉，这个誓言对他而言不亚于毒誓了。

    “嗯。”林惜昭应了一声，指尖窜起一道金光，一个小纸人咻地朝洞内飞去。

    过了一盏茶，纸人爬到她耳畔说了什么，林惜昭回头笑了一下：“走吧。”随后之间燃起一簇火苗，率先迈入洞内。

    刚入内，他们就感到一阵心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一般。

    四周寒意遍布，让人汗毛战栗。

    张芳芳死死挽住林惜昭的胳膊，惊恐地环视周围：“这里……不会有鬼吧？”

    林惜昭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要是知道的话，她可能会更害怕，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能进云霄宗的人这点儿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可能有。”

    她能感觉张芳芳攥着她胳膊的手更紧了些。

    指尖的火苗一直温和地照亮前路，林惜昭并不太害怕，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她常去鬼巷，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狭长的洞道延伸到山体深处，地上湿漉漉的，偶尔会听到水滴滑落的脆响，须臾，林惜昭停住了脚步。

    “等等，前面有东西。”说着，她甩出一个小纸人，在进入前方四尺的距离后，纸人瞬间被削作了粉屑。

    寒的透骨的剑意先是将纸人冻住，然后将其绞碎，真不敢想象这到了人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张芳芳和谢正更是惊起了一身冷汗。

    残留的剑意漂浮在四周，林惜昭心想，难怪进洞后总觉得冷，而那个剑意——

    火苗照亮了山洞石壁，上面全是累累剑痕。

    太熟悉了。

    “后退二十步，我来处理。”

    张芳芳他们清楚，处理剑这种东西，林惜昭才是行家，不愿拖累她，连忙离得远了，探着脑袋偷偷观望。

    只见剑光大盛，仿佛极寒之地刮来的凛冽寒风，迷得他们连眼皮都撑不开，只听见“邦——邦——邦——”几声响，密集的耳膜都有些发疼。

    风渐渐缓了，张芳芳试探性地睁眼，林惜昭手中剑力全开，同时对上三抹剑意，剑势如模糊的弧光落了下来，只见林惜昭拱手低头，一切又都风平浪静。

    林惜昭道：“好了。”

    张芳芳和谢正依言上前，视线扫过她手上突然出现的锦袋：“这是什么？”

    “刚刚剑意散去后出现的。”林惜昭掂了掂锦带袋的重量，轻飘飘的，装的好似草木一类的东西，“不过应该不是冷霜草。”

    五品灵药的灵气波动不会如此微弱。

    “走吧。”谢正打了个哈欠，“我闻到味了，还在里面。”

    林惜昭将锦袋收入了乾坤袋中，沿着滴水的洞穴继续向前。

    逼狭的洞道骤然开阔，眼前的洞厅高约三丈，成簇的钟乳石从洞顶垂下，闪烁着五色的光亮。

    在洞厅的最深处，一个轮廓粗糙、只隐约有些狐狸形状的石像高卧在莲花状的石墩上，双眸紧闭，看上去很慈祥。

    石像面前摆着一个木质供桌，青铜香炉里点着三支未燃尽的香，盘子里供奉的橘子早已腐烂，青白的霉点肆意蔓延在果皮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行事更加谨慎，只站在洞口处，并不轻易入内。

    还是纸人探路，确认无虞之后，他们方才入内，这时候，他们才看清洞顶究竟是何模样。

    月明星稀是自然之理，但浩渺的星海和硕大的圆月竟出现在了同一片天空上。

    林惜昭在石像前停下，视线扫过石像周边，最后停在了它的眼睛上。整个石像都十分粗糙，好似天然形成的，唯独狐狸眼睛不同，轮廓描绘得极其细致，眼珠甚至依稀反射着星光，一股浓厚的灵气就萦绕在瞳孔中。

    “那是……珠子？”张芳芳指着狐狸瞳孔道，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是符咒和阵法，就刻在眼睛里。”

    可惜林惜昭张目望去，还是看不清她所说的阵法符咒在哪里。

    “显灵符，开！”张芳芳挥手，一道符箓贴上了石像的眼睛，金色的符文被陡然放大数倍，阵法正在符文的加持下静静流转。

    符文和阵法叠加，几乎繁复到了极点，林惜昭眼睛都看花了都分辨不清。

    “这是要我们解开这道符咒和阵法。”谢正语气笃定。

    林惜昭垂眸思量，之前是剑，现在是符咒和阵法，这个模式怎么看都像闯关游戏，只有通过所有关卡才能到达终点。她想到袖中的锦袋，这就好像每一关随机掉落的奖品。

    “芳芳，能看出什么吗？”林惜昭并不擅长符咒，法阵也只能看懂一点点儿，只能指望张芳芳了。

    “符咒是七八张叠在了一起，我能分辨出风神符、五雷符、补气符……但那个阵法，我真的没办法。”张芳芳愣愣地瞪着眼，一眼都不肯错开。

    “阵是五行阵。”出乎意料的是谢正突然开口，此刻他已经收起了从前那种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模样，说话很认真，“单看这个阵法其实没什么用，但五行阵可以按照五行生克来运转这些符，其中变化万千，可攻可守。”

    “很麻烦？”林惜昭问。

    谢正点头又摇头：“要直接破开阵法很难，但要是知道那些符都有什么用，从规律理找一丝漏洞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