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秘境(六)

    他们没有进去,小院内的气息平静的过分。

    有时候,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汹涌波涛表面的障眼法。

    林惜昭靠在一棵树上,仰头凝视着头顶的圆月,在这场兵荒马乱的奔忙后,终于寻得了一份难得的惬意。

    “师兄,你好像一直都没问,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你的。”林惜昭开口。

    “不需要,”隔着幕篱,林惜昭都能感觉到宋逾白认真的眼神,“你早晚会知道。”

    从他踏进浮生秘境,在河畔与林惜昭相遇的那一刻,他从未有过侥幸,自己的身份能够瞒过朝夕相处了近一年半的同门师妹。

    “因为你不吃豆沙馅啊。”林惜昭翘起嘴角,试图用俏皮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

    两人彼此间沉默了一段时间,林惜昭还是忍不住问:“师兄究竟来这儿找什么?”

    背手伫立树下的青年沉吟了片刻,还是没有具体的作答,语气里带着三分喟叹,三分自嘲,和些许怀念:“重要到曾与我休戚相关,不可分割。”

    或许是宋逾白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头皮发麻,林惜昭察觉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她抿抿唇,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向了林间遇见的黑纱女子。

    “师兄见多识广,可知晓有没有哪位修为高深的修士有这样的本事。”

    “虚化分身曾是极西之地的一个姓荔菲小家族的独门功夫,随着修为的深入,荔菲家之人能够幻化出与本体一般无二的分身。”宋逾白撩起衣摆,在林惜昭身旁坐下。

    “那……?”

    “九百年前,一场天灾,无人生还。”

    线索就此断了,林惜昭却不肯放弃。

    她随手折了根树枝,试图在雪地上描绘着她窥得的诡异面容。宋逾白盯着图案看了好一会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曲线歪歪扭扭,就和鬼画符一样,哪里能看出什么形状,要是林惜昭不说,宋逾白都不知道这竟然是张人脸。

    林惜昭耷拉着脸,抱着膝盖不敢看人,她知道自己的画技糟糕,但明明也没到认不出来的程度,那张脸本来就是烟雾凝成的。

    看着虚幻,不应该很很正常吗?

    宋逾白轻轻从林惜昭手中轻轻取过树枝,眼眸间有着难得的温柔笑意,只可惜林惜昭看不清当中风景。

    “我改改,你瞧瞧相像否?”

    说着,青年右手广袖轻卷,好似手中所执并非树枝,而是名家笔墨,按照林惜昭给出的形容修改着画像。

    三两笔间,雪地上的人像便换了模样。

    宋逾白似乎极擅丹青笔墨,经他处理,轮廓间已有了几分相似,只是那张虚无的脸,如林惜昭所料的那般,任何人都无法绘出真实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宋逾白终是停了笔:“出去后,我会帮你查,师父也是。”

    不待林惜昭回答,这片茫茫雪原里终于有了其他来客。

    两个细小的人影,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这里。

    不过,不是黛玉他们中的任意一人。

    她们不比林惜昭好到哪里去,其中一人肩上扛着把金刀,面颊上是凝固的血渍,另一人右手缠着一圈绷带,脸色格外发白。

    她们发现宋逾白和林惜昭的那一刻,没有突然见到同伴的欣喜,肩扛金刀的女子突地掷出刀来,宋逾白挥袖,金刀骤然埋入了雪中。

    “两位,为何如此?”

    林惜昭扯了扯师兄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是毓秀宫的,我认识。”

    “和拂玉有关?”

    宋逾白知晓拂玉仙子为了《分剑术》,曾直接找上过林惜昭。

    林惜昭摇头:“一个是我表姐,一个是朋友。”

    迎春和宝钗这才发现坐在树下的林惜昭,“林表妹,你怎么在这儿?”

    林惜昭笑笑:“和你们一样。”

    满身的血渍和伤口,显然经历过一番苦战,是什么原因也不难想象。

    “他是?”

    “哦,他是同门认识一位散修,姓宋,正好同行,多亏了他,我才没有冻死在河里。”

    林惜昭没有直接说出宋逾白的身份,他偷偷进入浮生秘境显然是违规的,被人知晓了就不好了,依旧让他用着那个假身份。

    “在下宋清越,见过两位道友。”宋逾白顺道拱手施礼。

    不知为何,在宋逾白缓缓说出假名之时,林惜昭竟然品出了他情绪里的……

    一丝苦涩。

    “我们被那八个黑衣人追杀,好不容易甩掉他们。”薛宝钗没有了从前的精致,一屁股挨着林惜昭坐下,轻轻喘着气。

    “看样子,大家都一样倒霉。”林惜昭道。

    半晌,白雪皑皑落了宋逾白满身,他缓缓开口,语调里压不住透骨的冷意:“那些人来了。”

    ---

    浮生秘境之外,一切并不安稳。

    灼热的日芒灼烤着帛琉山的一切,如同秘境外仙门仙长焦灼的心情。眼看时间已过一半,他们早已察觉到了秘境中有所异常,但秘境一开,除了等他们别无选择。

    然而,当最初的两具尸首浮现湖面,一切无可挽回的彻底失控。入境的弟子身上除了能在危急时刻将人传送出境的符咒,还有一枚一旦身死传送出门的符咒。

    前一种失效了,后一种没有。

    湖面以北的山坡上,支起了一座琉璃色的帐篷,崔朝阳和冯媛媛守在门口,静待着来客。

    “也不知道师妹他们怎么样?出没出事?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冯媛媛心里急得不行。

    崔朝阳也没了往日和她互怼的心思,面色凝重,沉默了半晌,打起精神安慰焦躁的冯媛媛:“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宗门传信,掌门师伯会亲自前来,他老人家修为高深,总会有法子。你如今急得灵毒都快要外泄,也是无用。”

    崔朝阳的声音里透露着深深的疲倦,他和其余几派的弟子一连忙碌了许多天,从湖里打捞出了二十余具弟子的尸首。他上下眼皮打着架,最终一头栽倒在了冯媛媛肩侧,呼呼睡了过去。

    “姓崔的,你干什么?”冯媛媛一把推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让人直接睡地上,把人挪到一旁,让他靠着柱子睡。

    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山下越鸟镇传来。

    却见一位袈裟覆身的慈悲和尚御风登山,所过之处,留下一道莲痕。

    有人辨别出来者的身份:“是普渡寺的问情大师!”

    不久后,又是一位容貌妩媚的女修出现,冰肌玉骨,眼神无意间地一瞥,就能让人酥进骨子里。

    “是合欢宗的莫掌门!”

    接着,毓秀宫的柳宫主、云华派的执剑长老,还有紫云真人逐一掠过越鸟镇上空,全部沉默者向帛琉山飞去。

    崔朝阳已被冯媛媛摇醒,吞了几粒回灵丹,周到地请了这些仙门长辈入内。

    琉璃帐篷内里别有洞天,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空间,他们踏入的便是其中最亮堂的一间。

    屋内,各大仙门的掌门长老分列不同位置,他们带着凝重且复杂的眼神,听拂玉仙子汇报完了发生的一切,并无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意思。

    “难啊——”只听毓秀宫宫主叹了口气。

    云华派执剑长老不满意了:“柳元仪,你叹什么气?感情你是没有弟子在里头,不打算救了!前些天让弟子去云霄宗的云舟上抢人倒是积极的很!”

    执剑长老的弟子便是湘云,好不容易遇上这样一个合心意的小徒弟,向来护犊子的执剑长老梗着脖子都不能让人出事。

    问情大师念了句佛:“阿弥陀佛,紫云真人有何见解?”

    紫云真人远不像所有人所想那样平静,他内心的担忧更甚,因为一旦出事,他的两个弟子都会栽在里面。

    他仍面色如常,捋了捋花白的发须:“在下翻阅了长渊书阁中的大半古籍,发现浮生秘境也并非没有其他法子打开。”

    执剑长老等不及了:“紫云,你有话就快说!”

    “月圆之夜。”

    ---

    “救命啊!”

    朱俊清一路嚎叫,一面挽弓搭箭,箭羽倏地穿透了一个黑衣人的肩胛。

    都说生死之际,最易突破,果然诚不欺人,被黑衣人追逐的几人修为隐隐逼近了哀怀境。

    宋逾白剑随心动,拎起手里的树枝,朝远处一划,朱俊清他们身后激起冲天的雪浪,将几人与黑衣人分隔开。

    “多……多谢宋兄。”朱俊清胸膛上下起伏着,黛玉、张芳芳和谢正也有些脱力。

    林惜昭注意到,一旁又多了几个人,竟是湘云、王熙凤、巧姐、妙玉还有元春。

    没想到金陵十二钗的再次相会,竟是在如此这般情形之下。

    “他们可有七八十人,我们怕抵不了多久,需找个地方避一避。”湘云平复着气息,眼睛却看向旁边的小院。

    这时,林惜昭手中的明烛伞再次蠢蠢欲动,挣扎着脱手而出,一击撞开了紧闭的门扉。

    看着不远处又要跟上的黑衣人们,就算院子里真有什么,也不会更糟。

    “进去吧。”黛玉和宝钗帮忙扶起林惜昭。

    宋逾白怔怔凝脂着落了空的手。

    迎春手中握住一把黑白棋子,向四周掷去。

    子落时,阵起矣。

    黄光笼罩的阵法缓缓升起,笼罩了整个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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