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前尘(一)

    小院里一片静谧,连风也停了。

    林惜昭注意到,这座小院很雅致,花坛里的树木错落有致,置景野趣中带着几分意蕴,此地从前的主人品味定是极好。

    顺着院间小路继续向前,不过十余步的距离,没有用多长时间,林惜昭他们挤在了木屋的檐下,没有进屋。

    宋逾白来得最晚,他摊开手,一把昙花绣伞映入林惜昭眼帘。

    “多谢。”林惜昭虚弱地笑了笑,心想师兄肯定是绕了路,帮自己把明烛伞收了回来。

    “找到它的地方,有一丛昙花。”宋逾白说道。

    林惜昭撑起身子,抬首越过宋逾白向他来的方向望去,神情微惘:“那可真是太巧了。”

    “不巧,”宋逾白说着,“那丛昙花与伞面之上的乃是同源所生。”

    林惜昭指腹轻抚过伞面的昙花图案,点点头安抚住满眼担心看着她的黛玉,仰头道:“原来早有前辈到访过此间,我是否能去一观?”

    宋逾白没有拒绝,转身默默引路,林惜昭从黛玉处借了力,一步一挪紧随其后。

    飞雪漫卷,雪粒沾湿了少女纤长的羽睫,林惜昭轻轻一吹,落在手心的雪花很快就化了,她信手撑起了伞。

    握住伞柄,她能感受到一股细微的力量正在呼唤。

    它应当是想念故土已久。

    林惜昭忍不住细想,但下一刻又自嘲的笑笑,一朵花真的能懂什么是故里吗?

    院墙的青砖被雪覆盖,霜影流转,莹莹一片。不太显眼的墙角里,几片绿叶破雪而出,纤弱的枝条盛成几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花苞。

    “昙花一现为韦陀,情深不悔是婆娑①。惊鸿一瞥,误却终生。”黛玉忍不住叹了一声。

    民间传说,一位花神曾爱上一个名叫韦陀的少年,最终一个遗忘成佛,一个被贬入凡,年年擦肩,终是相逢不相识。

    想起《佛典》中的这个故事,便让人忍不住唏嘘感慨。

    林惜昭不语。

    手中的伞忽然平静了,林惜昭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久久停顿,不敢真正触碰。

    云销雪霁,好似辗转了多年的岁月荏苒,指腹轻触花苞尖端的刹那,一股奇妙的感觉由指尖游走全身。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逐渐幽深,陷入一片孤寂,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院外传来砰砰的砸门声,刀光与火影四溅。

    迎春呕出一口鲜血,阵法快要被破了,她也收到了反噬。

    她服下一把丹药,调动着周身的灵力,想要稳住法阵。

    “二姑姑,二姑姑,别继续了!”巧姐的哭腔响起。

    此刻的迎春灵力过耗,眼鼻竟都流出了一缕鲜血。

    绝对……绝对不能放人进来。

    不然,所有人都要完蛋。

    迎春勉力支撑着,绝不肯放弃。

    所有人望向外围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凝重,手中纷纷幻出了自己的法器。

    恰在此时,一道冲天蓝光升起,小院与当空圆月一线相连,迸发而开,逐渐蔓延,所过之处,是遗忘之地般的荒寂。

    雪山外围的左江蓠仰头眺望山对面耀目的光亮,不禁闭上了眼:“这是……什么?”

    茫茫芦苇荡中奔走的毓秀宫弟子,遥望着异像,懊恼不已:“咱们还是慢了!”

    一片碧波之畔,斗笠蓑衣的中年人狠狠啃了一口馒头,眼神嫉恨:“它奶奶的,谁那么大胆,敢抢了老子的机缘!”

    ……

    蓝光褪去,星辉如尘埃般漂浮,枝条不断延伸,分叉,又生长,花苞舒展着躯体。

    月圆之时,花开了,只余下满园之内沉沉睡去的人。

    ---

    “昭昭,昭昭,你醒醒,还去不去听讲座了!”

    林惜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人还没睡醒,喃喃自语:“谁啊?干什么?我还没睡醒呢。”

    “还睡?”林惜昭觉得身下好像在地震,“你都快迟到了,别忘了,这可是二课,要签到的。”

    二课?

    林惜昭迅猛地翻身而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浅绿色的床帐、熟悉的寝室,还有……站在床下一脸无奈盯着她的室友谭高霏。

    她掐了自己的脸一把。

    “哎呦!”

    是真的疼。

    难道……自己穿回来了。

    没想到那座小院竟然有此等的妙用。

    “马……马上就来!”她蹭蹭爬下了床,凉水洗把脸,小包一拎,火急火燎地和谭高霏冲下宿舍楼,赶上了最近的一班校园巴士。

    因为是周末,巴士上人不算多,林惜昭靠窗坐着,蓝牙耳机里放着最近很火的英文歌,快速用气垫和口红撸了个淡妆。

    “没问题吧?”林惜昭侧着脸问谭高霏。

    谭高霏面色凝重地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又看,林惜昭怀疑自己是不是粉底没有拍匀。

    “很……完美啦!”谭高霏呵呵笑了,很满意林惜昭刚刚的反应。

    “你又骗我,你个戏精!”林惜昭嗲着嘴,作势要去挠谭高霏的胳肢窝。

    吓得谭高霏抱拳求饶:“姑奶奶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巴士一到站,两人就下了车。

    A大的科创讲堂外排了一条长队,其中大多都是女生,咬着耳朵说着什么,这些都是来听讲座的学生,讲座还没开始,全被关在了会场外。

    林惜昭看着眼前老长的队伍,“这个讲座……很受欢迎?”

    没记错的话,这个讲座的主题应该很冷门才对。

    她还以为只有和她一样像赚二课分的人才会来听。

    谭高霏打开校园论坛,找到讲座的信息,递给林惜昭,故作神秘:“你看看,有人说高教授带了他的得意门生来,这照片,是个帅哥,还很出名呢,今天的讲座要爆满了。”

    林惜昭低头瞟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没什么兴趣。

    排队的人太多,科创讲堂的门提前开了,林惜昭她们被推搡着朝前挤去,有些喘不上气。

    “报名的!报了名的人到前面来!”科创部的干事高声嘶吼着,这么多人,会场绝对塞不下,没有报名的通通被拒之门外。

    林惜昭高高举着手,才被两个科创部的女生从人堆里拯救出来,掐着点扫了签到的二维码。

    她们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坐下。

    在这种场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林惜昭独有的生存法则。

    不要问为什么,就是方便摸鱼。

    没过多久,讲座的汇报人来了,是隔壁B大经济系的主任,姓高,近年发表了不少SSCI和SCI论文,代表着相关学术界最前列的观点。

    “老教授虽然一头白发,但看着丰神俊朗的样子,年轻时肯定是帅哥一枚。等我搜搜,看看是不是和普朗克一样是被教科书误解的帅哥。”谭高霏小声道。

    话音刚落,台上的高教授开口了:“咱们A大B大隔得近,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这个声音,低头读着《白夜行》的林惜昭微微抬头。

    她坐得有些远,不太看得清教授的面容。

    林惜昭眯着眼睛,问:“霏霏,高教授全名叫什么?”

    谭高菲缓缓侧头看了她一眼,调出教授的个人网站:“高紫云啊,说实话这名字听起来更像女的,看看下面的论文,真是成果丰硕。”

    紫云,紫云真人。

    林惜昭一把抢过谭高菲的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网站上的照片。

    她牙齿咬得下嘴唇发白,目光无法从屏幕上移开。

    “昭昭,你怎么了?”谭高菲的手在林惜昭的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林惜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台上的教授翻动PPT,讲述着调研的理论基础和方法依据。

    林惜昭状似在很认真地看着书,捏着书页的手一动不动,心里不停想着刚才的事。

    她第一次连小说都看不进去了。

    照片上的人,西装革履,戴了副老花眼镜,可加上胡子,蓄起长发,再换上一身道袍……

    明明就是她在云霄宗的师父——

    紫云真人。

    连名字都一样。

    不,她记得,从前B大根本就没有什么高教授。

    可她突然觉得好像又有那么一个人。

    只是……

    一定只是巧合。

    林惜昭这样安慰自己。

    “就像两次工业革命期间的英国,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成为了工业发展的生产力,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独特的城乡二元结构也越发显现。当然,这也暴露出了……”

    林惜昭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表现得很明显,谭高菲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怎么突然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因为没看见那个帅哥?”

    讲座结束,所有人往科创讲堂门口走去。

    林惜昭侧头,眼神有些闪躲:“就是在想中午是吃石锅拌饭,还是麻辣香锅。”

    她试图含糊过去。

    谭高菲显然接受了这个说辞,兴致勃勃说起了,食堂三楼新开的饺子店。

    林惜昭心思不在这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谭高菲的话,心思早不知飞到了何处。

    “学妹。”

    林惜昭倏然转过头来:“嗯,怎么……”

    她愣在原地,心跳快了起来。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这不是巧合——

    那么,一切皆为浮生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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