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道里很安静，最初还能听见些许风声，走过一截窄径，只剩下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的声响。
一行人指尖燃起的火苗安静地照亮前路，随行的云华派弟子都不太害怕，没过多久，竟咬着耳朵聊起了天：“哎——师兄，你说这么小的洞里面竟然这么深，是不是要穿过这座山了？”
“别胡说，才走到哪儿，你还不如好好看看脚下，免得摔了。”
说话的人是一对师兄弟，一个叫王涛，另一个叫万蓬，辈分上比图锆还要高一辈，没怎么出过宗门。
说话间，他们低头穿过一段低矮的洞道，来到一处宽阔的洞厅，三面石壁环抱，一面隐隐传来水声，是一条地下暗河。
“哎呦！”
众人还要往前，却听见万蓬叫了一声，一个趔趗摔在了地上。
这可算是一语成谶了。
王涛笑道：“让你走路不当心，这下好了，摔到了地上。”
万蓬的跌在地上，膝盖隐隐作痛，稍微挪了挪脚，似乎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如果是石头，那不该是硬的吗。
他又动了一下，发现不是错觉。
“师兄……”他声音颤抖，“帮我拿火照一下地上。”
“这有什么……”
火苗跳动的光芒落在地上的一刻，王涛未尽的话全部堵进了喉咙，他咽了几口唾沫，表情不自觉地抽搐着。
“快走！你们两个磨磨唧唧干什么！”湘云回头嚷道，洞内空间狭小，她的声音格外刺耳。
“师叔祖，”王涛惨白着一张脸，“这里有死人。”
众人皆猛然回头，湘云想起什么，对王涛道：拉着你师弟躲开！五尺之外！”
湘云腰间系着的金麒麟嗖地脱离缎带，化作一串硕大的火球，流星般地朝地上的尸身飞去，悬空在周围，将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那人一身黑衣，还未腐烂，脖颈间有着一抹血痕，四周的地面上尚有血液飞溅的痕迹，残留的微弱血腥皆预示着他才死了没多久。
被拉到一边的万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心里一阵后怕。
林惜昭、探春和张芳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尸身的衣物上，她们都进过浮生秘境，这装扮跟那些黑衣人不能说是两模两样，绝对是一模一样。
妖乱的事情竟然与他们也有关！
林惜昭心头一紧，总算是明白刚进洞时的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这时，万鹏突然朝洞厅深处望去，有些迟疑地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哪来的什么声音？师弟，别是你被吓傻了吧。”王涛道。
林惜昭闻言，警惕地望向四周，下一刻，她忽然握紧了伞柄。
于此同时，整个洞厅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碎石飞屑如注掉落。
“不好！这里有问题！”林惜昭反应过来，大喝一声。
周遭传来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火光照耀下，十数具白骨破土而出，许多衣衫褴褛，甚至未曾腐败的皮肉都还破破烂烂地挂在骨架上。
绊倒万鹏的那具尸身也扭手扭脚地站了起来，似乎还不太习惯的样子。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又意外，林惜昭呆呆看着眼前的情景，头脑嗡嗡作响。
这是现实版生化危机，丧尸围城吗？
这些白骨尸身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瞬，便急速向着众人扑来，凶猛的像山间的恶兽。
林惜昭随即御伞起诀，张开屏障，暂时将白骨拒于十步之外。
“这是尸傀。”离得近了，看清了白骨尸身的状态，林惜昭语气笃定。
尸傀这种东西，顾名思义便是以尸体作为傀儡进行操控，但人为万物之长，修行之人更是身蕴灵力，故而尸傀之术被认为有违天理，一向被上界所禁止。
“管他什么尸傀的，动手就是了！”
说时迟，那时快，湘云操纵着金麒麟变作的数颗火球朝尸傀们狠狠击去。
火球一触及尸傀，就火光大盛，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
这火乃是执剑特意传给弟子的三昧真火，能够灼烧世间一切妖邪。
林惜昭口中念诀，数百剑光自伞中飞出，精准地将白骨斩作数截，剑芒愈发耀目，丝丝寒气从中溢出。
探春的峨眉刺亦不清闲，在尸傀间来回穿梭，将一具白骨死死钉在石壁上。
张芳芳塞给了王涛和万鹏师兄弟几道护身符咒，手中捏诀施法，五张符咒于她身前成阵，向着尸傀飞去，大批被打残的尸傀尽数被碾作了尘埃，再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几个回合下来，此处的尸傀肉眼可见的倒下，只剩下了角落里的三瓜两枣勉力支撑。
一声咆哮从山洞深处传来。
他们循声望去，无数黑雾涌动，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下一刻，数以百计的尸傀源源不断地从黑雾中爬出，前仆后继地向众人冲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万鹏瞬间脸色大变，恐惧地吞了好几口唾沫，飞快地躲到林惜昭他们身后。
林惜昭伸手，祭出明烛剑，整个人浮在半空，提步飞掠而去，银白的剑光如影随形，手起剑落间迸发出强烈的剑气，湘云的火球紧随其后。
探春也挥舞着峨眉刺，电光火石间便洞穿了数具尸傀。张芳芳的衣裙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其上刺绣的符箓全部生效，凡有靠近她的尸傀皆被尽数弹飞。
这样快过了一柱香，他们的体力都在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鬓边有汗水不断滑落，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而尸傀依旧不断从黑雾中涌出。
再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林惜昭凝神望着黑雾，灵气在她身后凝结成风，吹得衣袂翩飞。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往南边！进暗河！我们走！”
话音未落，明烛剑浮动着耀眼的光芒，剑气逼人。
林惜昭握剑，然后斩出。
这几乎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强的一剑，剑意在黑雾中绽出些许微光。
几乎是一瞬间，“嘭”地炸出如烟花般四散的万千剑芒，宛若箭雨般落下。
片刻后，世界归于寂静，数百具尸傀躺在地上，被打成了碎屑。
此时，林惜昭已经一头泡进了冰凉的暗河，常年不见日光的河水冰凉，让人有些瑟缩。特别是万鹏嘴里小声嘀咕着抱怨，却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部队顺水飘下。
林惜昭分出一丝灵力，潜入水中，去往前方探路。
方才他们三面受敌，只有从这条暗河走，才能突出重围。
大约漂了半柱香的时间，四肢都开始有些僵硬了，一抹亮光突然在前方出现，林惜昭他们跌进了一个水潭。
“噗——噗——”
七个脑袋自潭水冒出来，林惜昭拨开眼前的碎发，朝岸边游去。
一群人挣扎着爬上了岸，躺在水边，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用灵力烘干衣服和头发后，他们坐在谭边的石头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这里是哪儿？”张芳芳问道。
林惜昭道：“看周边的树木茂盛，大多都是阔叶，按方向我们应该还在雪雾山脉南麓，只是比方才要更靠南些。至于具体在哪儿，我确实不知道。还是问问本地人来的好，对吧，图大公子？”
说完，她看向低头磨剑的图锆。
“这里应该是深渊下方的山谷，”图锆抬头，回答，“我没有来过，父亲曾经跟我提过一嘴，说山谷里有一汪潭水，不出意外便是此地。这种地方不是寻常修士能来的，以前住在这里的人遗留了不少厉害的手段，不是我们能够搞定的。”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林惜昭好奇地问，“是谁啊？”
“他们姓荔菲。”
没料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林惜昭表情微微一滞，却立刻恢复如常，笑道：“来溯危城之前，我倒是听说过他们，没想到荔菲氏就住这儿啊，确实是个隐蔽的地方。”
“也不是只有他们住在这里，那时的溯危城就是荔菲氏的私城，一些有名有姓的修士也会依附进来。荔菲氏还在谷中豢养了不少仙奴。”
最后一句话让林惜昭心里一惊，仙奴便是仙门之家豢养的奴隶，五千年前便被废除，荔菲氏灭亡距今不足千年，这是顶风作案多年。
可以想见，荔菲氏虽然对外说是个小家族，但在溯危城算得上是一手遮天，怎么就在一夜间倾覆了呢？
林惜昭把疑惑放在心里，她可不想让人知晓她特意来查荔菲氏的事。被知道了，又是打草惊蛇。
受执剑长老影响，湘云骨子里的一点儿嫉恶如仇渐渐显现出来，她直接问了出来：“宗门不管吗？”
“极西之地那时并不归宗门管辖。”探春道。
她将云华派的编年册都读了一遍，有些事她比早入门了几百年的师兄师姐还要清楚。
林惜昭仰头朝上望去，山谷上方浓雾萦绕，不见天日，即使御剑也不好穿过。
正好她也想去荔菲氏的旧址一探，于是默了少许，道：“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地方能上去。”
可旧址的情况却有些超乎了她的预料。